两天后琴酒找过来时,长泽遥和苏格兰正在下棋。
国际象棋,两个人都只是粗通规则不算擅长,菜鸡互啄倒也挺有趣味。
琴酒对他们打发时间的方式不予评价,只是走到桌子侧面后开口:“伯尼斯已经被关押了。”
苏格兰放棋子的动作一顿,长泽遥抬头看了琴酒一眼:“怎么说?”
“私吞交易资金,截留组织货物,擅自对其他代号成员下杀手,自毁手下归属于组织的生意线路,制造伪证试图蒙骗我。”琴酒神色冷淡地报出已经查明的一长串错处,只有一处可能还有余地,叠加起来却足以让人完蛋,“苏格兰,他交给你审讯,问清楚他没交代的,尤其是他手下还能用的那几条生意线。”
“交给我?”苏格兰闻言挑了挑眉,露出些兴味和期待来,“那就多谢了,我会尽力的。”
他看上去兴致勃勃的样子,神色间还带着些不加掩饰的冰冷恶意,显然打算趁着审问的机会好好回敬对方的追杀和陷害。
这也正是让苏格兰负责审问收尾的原因之一,把已经确定要杀的家伙扔给他出气,算是组织给遭受无妄之灾的代号成员一点补偿。
“他关在另一个基地,已经给你开通了通行权限。”琴酒接着报出一个地址,不怎么上心地补充:“你只有半天时间,最迟今晚把人处理掉。”
“没问题,我尽快问出需要的东西。”
苏格兰平静地应下,神态又恢复了平常温温和和的样子,出口的话也很正经,仿佛之前外露的阴沉和兴奋都只是错觉。
长泽遥微笑了笑,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象棋一颗颗放进盒子里,等顺路过来通知的琴酒离开后才道:“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做审讯。”
苏格兰沉默了一秒。
他突然想起认识对方的第二天,就是在现在这个基地,长泽遥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教他折磨拷打叛逃的研究员,那冰凉的触感和堪称温柔的语调直到现在还偶尔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提醒他身边越来越亲近的人另外一面。
思绪偏转只是转瞬,他很快就语气轻松地开口:“以前是有些不适应,现在好多了。”顿了顿,他又带着点冷意笑道,“何况我也确实很想亲口问问伯尼斯,他是怎么想出污蔑我是卧底这种主意的。”
以组织的风格来说这样的指认比直接的追杀更加致命,换了谁都应该记恨,尽管苏格兰私心里更希望那家伙被明面上逮捕宣判而非暗地里处以私刑,也不会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反而会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恼怒并动手报复。
否则组织里其他人就该觉得他好欺负了。
长泽遥心里也有数,只是浅淡地提了一句便换了话头:“我今天下午有别的任务,拜托你连我的那份气一起出了。”
“你也和他有过节?”
苏格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后者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目光稍稍偏转,落到了他受伤的地方。
苏格兰心里一顿,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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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尼斯被关押在另一个基地,不在郊外而在城区一座人流量极大的商场地下,规模偏小,不含靶场这种占地大动静也大的设施,胜在位置隐蔽。
当苏格兰乘写着员工专用的商场电梯到达基地底层的时候,长泽遥正从另一侧通道进入上一层的会议室,室内的屏幕上播放着一处封闭房间内的画面。
房间不大,无窗,有个相貌平平的黑衣服中年人被五花大绑扔在里面,从他躺在地上的状态来看,已经被废掉手脚失去了行动能力。
不久后,画面内的房间门被人推开,穿着组织特色黑色长风衣的青年进入房间,唇边带着浅淡愉快的微笑,微微上挑的蓝眼睛里却呈现出不容忽视的凌厉冰冷。
“苏格兰哪里有疑点,让你特意将伯尼斯扔到这个有监控的审讯室,还亲自过来盯着?”
长泽遥拉开会议室长桌一侧的椅子坐下,目光从屏幕移到一侧的银发杀手身上,后者亦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没什么疑点,只是顺手看看。”
正好这里有间装修时就在墙体内部留了摄像头和窃听器的审讯室,正好伯尼斯出了问题,正好苏格兰牵涉其中又符合朗姆线人的情报里加入组织不到三年的范围,于是顺手观察一下他会怎么处理。
并非是对苏格兰有特别怀疑,这不过是组织日常的又一次试探。
长泽遥略一思索,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卧底不至于在这种情况心慈手软,能下狠手的也未必就没有问题。”
“为了避免逼问出的情报泄露,组织机密一点的审讯室都没有监控。”琴酒没直接回答,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转而道,“这间里的设备是嵌在墙内的,换成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去也发现不了。”
长泽遥无意识地轻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伯尼斯随时可以杀,苏格兰会认为里面发生什么事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琴酒冰冷地笑了笑:“伯尼斯虽然拿到代号不久,在组织做外围成员的时间却很长,还曾经跟着朗姆做事,如果你是只老鼠,会不会想趁这个机会多问一些其他情报?”
不错的诱饵。
长泽遥心想,如果他在做卧底,面对一个知道组织不少旧事又见过朗姆的代号成员任由自己拷问,确实很有可能心动,多问一些东西。
苏格兰也挺心动的。
走进这间封闭房间看到手脚被废的目标的时候,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个获取情报的绝佳机会,他大可以在依照组织要求将人杀死之前多问一些额外的消息,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只是出于谨慎,他并不心急,不紧不慢地将人拖起来挂到架子上,又用钥匙打开房间里一个抽屉,取出一堆大小不一的短刀、匕首等东西,漫不经心地挑挑拣拣,像在判断哪个折磨人更疼。
伯尼斯除了被废掉行动力外没受其他伤脑袋也清醒,一见这动作就知道来者不善,主动开口道:“你是谁?”
说来好笑,他因为苏格兰一个任务略波及他就派人试探,因此被发现私吞组织资金的记录、直接动手灭口,灭口失败后又迅速决定陷害,一通操作下来两人算是结了死仇,却还连面都没见过。
“我是苏格兰。”
看上去还很年轻的青年微笑着回答,手上已经挑出了两把匕首,伯尼斯狠狠皱眉,沉声道:“你打算拷问我?”
“不然呢?”苏格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离谱,“你被关在这里,不就是等着被审问的?”
“你敢?!”
伯尼斯对自己的处境似乎没有明确的认知,居然露出了意外又愤怒的表情,很快接着道,“我为组织效力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我跟着朗姆做事的时候你连组织的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你才加入组织几年,就敢动我?”
他的语速很快,声音也越说越大,不知道是在恐吓对方还是安慰自己,苏格兰当然不会被他吓到,反而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当作靠山透露出来的名字。
朗姆。
组织里的二号人物,几乎和boss一样神秘和谨慎,在他手下工作了一段时间的波本至今只能和他电话联系,他们手里关于他的情报约等于无。
苏格兰平静地笑了声,温温和和地回答对方的话:“我只是接到了审问的任务,其他的事与我无关,不好意思,前辈。”
伯尼斯自诩老资历,他就客气地称呼前辈,表情也很和气,手里却已经选好了要用的刀,人也走到了更近的位置。
伯尼斯仍然觉得不可能,咬牙道:“谁给你的任务?琴酒?是他抓我来的。或者维特?维特加入组织的时间还没我长,他怎么敢和朗姆做对?”
“什么叫作对?你是损害了组织利益才会被抓到这里。”
“哈。”伯尼斯嗤笑一声,不屑地道,“我给组织做了那么多事,不过给自己攒点养老钱,损害了什么?”
他说来说去其实也就一个意思,他是多年的组织成员,还与朗姆关系匪浅,组织的二把手会保他,苏格兰要是不想被朗姆盯上就别对他上刑。
这话肯定有很多夸大的成分,像他反复强调的资历组织其实没那么看重,他已经被抓到这里大半天了朗姆也没出手救他,但也有能确定的地方,比如他确实在组织干了很长时间经手过很多任务。
苏格兰心里飞速斟酌权衡,最后依旧只微微笑了笑:“前辈,我接了任务,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完成的。”顿了顿,他扔出琴酒让他问的东西,“你手上那几条生意线对组织还有用,希望前辈配合。”
伯尼斯知道吓不住他,脸色微微发白:“配合完我还有命在吗?”
苏格兰不骗人:“当然没有。”
被威胁的人咬咬牙:“那我要是一直不说呢?”
“前辈应该清楚组织的习惯。”青年蓝色的眼睛里含着笑意,手里的刀随意划出一道血痕,他在骤然响起的惨叫声里开口,语调近乎轻柔,“你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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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尼斯哪儿来的胆子拿朗姆威胁人?”会议室里,长泽遥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屏幕,听着连接窃听器的耳机里的声音,冷不丁开口,“你给的底气?”
“是我给的。”琴酒也正凝神听着耳机里的动静尤其是苏格兰问的问题,闻言点了点头,“我在他面前接了个假电话,让他以为朗姆和我联系要保他。”
那家伙还是外围成员的时候确实跟过朗姆一段时间,拿到代号也有后者提拔的原因,加上琴酒故意给出的错误信号,这才让他对局面判断失误,以为搬出所谓的后台有用。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原本对他了解不多的苏格兰知道他的资历背景或者说情报价值,确认这块饵的份量。
琴酒整这出说顺手就真的只是顺手,多费的力气也就一通假电话,做出来的效果却不比精心布置的陷阱差。长泽遥前期并不知情,只是被叫来一起做观众,此刻也只能旁观,沉默看着屏幕里的一举一动。
伯尼斯不是骨头很硬的那种人,几刀下去就连连惨叫求饶,坚持的时间还没有当初那个研究员久,很快就交代了手下几条生意线的细节。
到这里审问的任务已经完成,苏格兰却没有就此停手。
他慢悠悠地继续折磨无力反抗的目标,在对方痛苦到意识模糊的同时低声说:“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琴酒冷笑一声。
长泽遥放在桌下的右手悄无声息地移动,碰到了口袋里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