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痛苦纠结了半晌，实在选择困难所以他向死党寻求建议。
左格扬起唇角，清凉的碧蓝眼瞳闪动着狡黠的光，“选圣祭吧，不会吃亏的。”
真的假的？他半信半疑，但看这只金闪闪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终究还是站到了看圣祭的队伍中。
最后蔻丽、莱恩还有查尔斯等人跟飞弋教官看喂食去了，多数人选择观看圣祭。凌明的信心又多了些。
他们先去更换了祭典专用的服饰，那布料出奇的少，上半身前面一个大交叉，后面连着一块略长的羽鳞纹披风，下半身则是前后各一块长布条。
好在尺寸是可调整的，否则按照隐星人原生体设计的衣服，他们穿上去还不知道得有多滑稽。
为免有伤风化，洛隆教官特地叮嘱他们别把裤子脱了。凌明向左格吐槽：“这脱了裤子还能穿出去吗？走路都胯下生风……我靠。”
左格：“怎么了？”
“你这身材、你等着出去接受异性的凝视吧！不守男德！”
走出临时更衣间，真正吸引众人目光的是一位正在与洛隆教官交谈的银发女人。
她穿着更加繁复华丽的祭袍，额头上是红色涂料画的一只眼睛，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两排高大威武的隐猎。
他们竖起耳朵听着，两人开始的时候客套了几句，后来说着说着就把敬称丢了，直接喊对方的名字，洛隆教官的语气就没那么谦卑温和过。
“……也算是沾了学员的光，不然哪有这样的机会。说实话，我也想亲眼看看你在祭典上的模样。”
这话把对面的银发女人哄得轻笑出声，学员们面面相觑。
“那个人是谁？”
“洛隆教官好像跟她很熟啊。”
“为什么她可以用拟态？”
“哈哈，难怪把飞弋教官支去看喂食！”
露安介绍道：“维西卡和缪兰，她们是双胞胎姐妹，被誉为萨曼家族最天资聪颖的新生代隐猎，也是利刃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两仪师。”
尼尼不解：“不是只有一个吗？”
“缪兰也在，”露安咯咯笑了，“只不过你们看不见她，她进入了阴影区。”
一路都很安静的陆晓华此时开口：“我听说只有双生子才有资格成为两仪师。”
“是的。从成为两仪师的那一刻起，她们就永远分别了，当一人停留在现实世界时，另一人就必须进入阴影区。虽然位置会轮换，但她们永远都触碰不到彼此。”露安回答道。
左格不免好奇：“这么做是为什么？”
“两仪师互为对方的身影，因为现实世界的人看不见阴影区的存在，而阴影区的隐猎却能看到现世之人，所以留在阴影区的那方要在行动上与对方保持一致，像个真正的影子那样。”
“这是弱色之神的要求，意在告诫隐猎谦卑自牧、不可自视甚高。毕竟，我们只是一个影子罢了。”
文佳：“就像是社会地位很高的苦行僧？”
露安微笑：“可以这么理解吧。”
“所以她们的地位有多高？”
“这么跟你们说吧，在弱色神教，实力直接决定了地位。”
露安点着手指头：“神殿上下按照实力排序，从低到高分别是低阶隐猎、精英隐猎、偏殿守卫、主殿守卫、影侍、影侍长、两仪师，之后就是羽神卫了。”
“那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凌明突发奇想，“她们一起上能不能撂倒羽神卫？反正有两个不是吗？”
你这话也太反动了吧？左格不由得瞅他一眼。
“不会！”露安无奈地笑了，“她们是我的族姐，曾担任铁殒城的两仪师，哥哥继任羽神卫后就协调把她们换了过来。毕竟利刃城不是我们家族掌控的范围，他需要亲族的辅佐。”
“对面也愿意啊？”凌明摇摇头，啧啧称奇：“把年轻漂亮还有实力的给换走，多吃亏！”
“那些大家族倒不在乎这个，他们只关心自己培养出多少个羽神卫、多少对两仪师，好像数量越多就代表家族越强盛。”
露安说着，没忍住叹了口气。
日渐西沉，橘灰的暮色还带着余温，天池边已经站满了前来参祭的隐星人。
这是一座如山高大的巨型平台，据说仅略低于弱色神殿的尖顶，是利刃城内第二高的建筑物，呈通天之势矗立于紫雾花海的彼岸。
一行人跟着洛隆教官爬了半个多小时的石梯，才终于登上举行祭典的顶层，见到了宽广得称之为湖都不过分的水墓天池。
数千灵柩呈环形悬浮于水面之上，棺身纯白，顶部中心镶嵌了无色的晶石。
凌明挠挠头：“也没人告诉我圣祭就是葬礼啊？”
陆晓华低声解释：“圣祭就是祭奠神圣之死的意思。”
左格使劲眨了眨眼，疑心自己看到了棺柩在移动，洛隆教官一臂压在他肩上，呵呵低笑：“傻眼了不？底下成片成片的花海，作何感想？”
“这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
“下面那些香味太浓烈了，我的刚刚好。”受不了教官那看傻子的眼神，他随口给出一个自洽的理由。
不过，比起那黑紫色的阴暗花丛，自己手中褪色后有些泛白的淡紫花束，以及花瓣背面软化的刺，确实都要可爱得多了。
“好了好了，”洛隆教官自觉无趣，又招呼他们穿越人群到最角落的地方去，“到时候就待在这里，严肃一点，别影响到其他人。”
凌明直接席地而坐，百无聊赖地晃着尾巴，“那些棺材最后要放到水里吗？”
露安点点头，“水葬是我们最高规格的葬礼，只有功绩显赫的隐猎才有资格进入天池水墓。”
左格也在他们身旁坐下，不经意间发现手镯上的帕卡晶石似乎有些变色。
“这种矿石有变光属性，对吗？”
露安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是的，帕卡晶石在夜间看起来就像一抹紫色火焰。待会在祭典上也会用到，它们将引渡徘徊者，使其抵达生死两界之间的第三界。”
文佳：“第三界？”
陆晓华：“无色|界？”
“答对了！”露安拍拍陆晓华的肩，“这涉及到创世经中暗域行者和噬心魔的故事，你知道的还挺多嘛。”
“什么什么，给我们讲讲！”
大家齐齐朝她投去期待的目光。
“好吧，让我先想想。”
在众人的环绕下，露安开始娓娓道来。
“创世经中记载了一个邪恶的存在，我们称之为混沌。它突破世界屏障来躲避命定死劫，毁坏了现世秩序，最终导致灭世之祸。”
“暗域行者就是命定死劫的化身，源自更高维的秩序，代表无上意志前往现世，将神圣之死赐予混沌。”
“创世三箴的第二则详细讲述了这个故事。暗域行者的第一步行动是铸刀，它用世界树的根做刀柄，取地心的烈焰铸成刀刃，打造出一件威力无比的兵器。”
凌明：“那刀刃不得把刀柄烧没了？”
“嘘——”尼尼食指抵在唇边示意蓝皮人噤声，“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周围的人都在低笑，自讨没趣的凌明摆摆手，“继续，继续。”
“第二步是铸心。”露安接着道，“暗域行者剖开心脏，剔除七情六欲，摒弃一切情感和杂念。”
“自此世界在其眼中失去颜色，而违背世界规则存在的混沌，就成了它唯一能目视之物。”
文佳：“听起来说的是高阶隐猎，他们好像能进入无色区？”
左格越听越觉得，这就是在描述圣隐会的高阶隐猎——能够进入神秘的无色区，那可是跟羽神卫都能拉开断层差距的存在。
“我感觉也是，但也说不准。”露安晃了晃脑袋，手指卷着自己的发尾，“之后，暗域行者与噬心魔联手，趁噬心魔控制住混沌的心智时将其一击毙命。”
“它们穿梭于世界之间，处决了混沌的无数个分身。混沌陨落，暗域行者就此成神。”
文佳喃喃道：“暗域行者需要依靠噬心魔的辅助才能成神，隐猎毕生都在追求‘水’的认可……”
梅维斯眸光微动，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镯。天色愈发阴沉，那颗翠绿色的帕卡晶石已然失去本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紫光。
“你想到什么了？”露安歪歪脑袋，瞅着若有所思的文佳。
“没什么，瞎想而已。”文佳摇摇头。
左格推开昏昏欲睡的凌明的脑袋，扭头问身边的陆晓华：“创世三箴是什么？”
坐姿乖巧的青年闻言，默默朝他的方向挪动些许，“创世三箴出自隐星的宗教神话，就是弱色之神在创世之初留下的三则箴言。”
“你知道内容吗？”
陆晓华环抱着膝盖，抬头看他一眼，又摇了摇脑袋，“隐星人的宗教文字与日常使用的并不相同，我也不确定自己知道的翻译是否准确。”
左格笑了：“没关系，就说你了解的。”
“嗯，”陆晓华点点头，“第一则箴言的翻译非常简短，总共就八个字。”
“向死而生，形殒神存。”
“第二则就是露安刚刚说的，暗域行者联合噬心魔诛杀混沌的故事。”
“第三则箴言预示了后世的七大灾变，前六个分别是洪水祸世、地火侵袭、天降陨星、瘟疫四起、异端之乱、冰封万里。”
陆晓华专注得冒出了好几片叶子，左格不解地问：“那第七个是什么？”
“最后一个纪元结束时，第七灾变将如期而至。有人相信这是一场轮回，认为隐星将再次面临肆虐的洪水；更多的人觉得，第七灾变会超出所有人的预料，隐星或将遭遇灭顶之灾。”
陆晓华想了想，补充道：“隐星人认为他们当今正处于第五纪元。”
“异端之乱……”
左格一时思绪万千，指尖轻轻拨弄手中的紫雾花，继续问：“是因为守旧派和城市派之间的斗争吗？”
“那就不知道了。”陆晓华微笑道。
“我靠你们怎么不叫我！”
原本睡得正香的凌明此刻霍然跃起，指着天池的方向不可置信叫道：“都要结束啦？！”
“嘘！”守在边上的洛隆教官回头瞅他一眼。
左格与陆晓华也站起身，和其他学员一样极目远眺，先前悬于水上的灵柩已经尽数沉底，天池水面漂浮着参祭之人献出的紫焰火烛，与水下依稀可见的帕卡晶石彼此呼应，肃穆又幽美。
众人的视线汇聚在池心的祭台上，利刃城的羽神卫伫立于此，他身形伟岸，冠羽浓密张扬，从祭袍没遮盖住的部位可以看出体色纯白。
两仪师左手高举紫焰火炬，右手持着眼匕，双臂被画上红色的羽状印记，将臂侧那锋利无比的骨刃完整地展露出来。
猎者种族的荣耀在这一刻具象化在每个人眼中。
暗色祭袍勾勒出原生体流畅健美的肌肉线条，她仰头高声吟唱祭曲，动作间衣袍垂坠的金属羽鳞片碰撞作响，融入这古老悠扬的旋律中，轻缓漾开，飘向旷野长空。
到了某个时刻，两仪师躬身送上手中的眼匕，羽神卫接过去，她继续吟咏祭曲，高举火炬围绕羽神卫行走。
所有人都注意到，当两仪师行至羽神卫正后方时，那紫色焰火兀然抖动了一瞬，而后她再次来到羽神卫身前，微微弯腰，向其呈上另一把眼匕。
凌明看得一头雾水：“变戏法呢这？”
梅维斯笑出声来，“这明显是换人了。”
“对，”露安点点头，“这次现身的是缪兰姐姐，不是维西卡了。”
左格被其他的东西震撼到，一时无法专注于池心的祭台，他一手按在凌明的肩上，蓝皮人不明所以地回头望去，登时神色大变。
“我去——”
方才两仪师完成交接的那个瞬间，停留在阴影区的隐猎如受到召唤般纷纷现身，原本宽敞空旷的天梯骤然人满为患，黑压压的人潮填满了每一处空隙。
数以万计的隐星人秉烛肃立，紫焰星星点点明灭可见，摇曳间连成了一片烛海，令置身其中的人仿若坠入星云的怀抱。
左格下意识地眯起眼。
他看到有人步上长阶，在漫天焰光中徐缓朝自己走来。
哦，是莱恩。
黑发青年神情微醺，雾蓝眼眸在烛火的燎映下透着紫色的光影，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