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不会讲通用语，拿起翻译器与他交流：“一面刺，也叫紫雾花，你可以摘一朵瞧瞧，但注意不要被刺伤。”
左格谨慎地问：“刺伤了会怎么样？”
“会痛呗。”正好凑过来瞧的洛隆教官耸了耸肩。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接过了摊主递过来的一朵紫雾花，孰料不到片刻功夫，那黑紫色的花瓣就逐渐褪色，变成了淡淡的紫，边缘和花心泛着白，花瓣背面的细刺好像也软化了一些。
果然，香气就是从这里来的。
“这些花有什么用吗？”
飞船着陆前他看到了城外绵延千里的人造绿洲，奇花异草和飞禽走兽都不在少数，而现在逛了半天就见到一个卖花摊，还只卖这一种花，总感觉并不是作观赏用途的。
“可以泡酒喝，一面刺的汁液能入药，可以做成促进伤口留疤的红药水，用来擦身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摊主答道。
“谢谢啊，”左格礼貌地笑了笑，“那我买一束吧。”
这个不太适合送人，但摊主耐心回答了他的问题，不买也不太好意思。
“小伙子！”
抱着那束花走出一段距离后，摊主忽而出声呼喊他，左格扭头望去。
“一面刺的气味闻多了可能会致幻，因人而异，你还是小心一点。”
“好，知道了。”他笑着应声。
原本就是被这香气吸引才买的，结果闻也不能闻，左格捧着花在原地静默须臾，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赶上大队伍后，他发现半数以上的学员都聚在一块，将前方几个卖武器的摊子围得水泄不通。
“哇，这个帅，夺命飞镖！”
“我的伸缩手里剑也不赖！”
“这个戒指真的能射激光？卧槽——还真能。”
揽着花的左格在他们之间活像个和平大使，他不免好奇：“你们怎么都在看这个？”
教官事先就已经声明过，武器是一律无法带回学院的，看看也就罢了，可他分明见到有几个人已经掏出储值星币来付款了。
“来利刃城当然要买刀啊！”
言语间凌明装上臂刃，跃跃欲试地做出劈、砍、斩等动作，“帅呆了，我必买。”
洛隆教官忍俊不禁，笑够了才抹了把脸让自己正经起来，给身边这群中二少年解释：“利刃城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掌管这一域的猎者家族以尤为突出的骨刃闻名。”
他又补充道：“不知道也正常，这些大家族比登格尔的地底人还神秘。”
望着洛隆教官腰带上挂着的一截手柄，又看看喜提新武器哨箭的飞弋教官，左格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他们带头“违纪”了。
“所有购买了武器的成员，回学院后统一交由我寄存在实训基地。”飞弋教官不忘强调。
“是！”
同样是卖武器，位置靠边的摊子仍旧冷清，远不如人堆中的那些热闹。
这位摊主已经上了年纪，冠羽稀疏零散，苍白皮肤上散布着不规则的灰色斑纹，背部羽鳞发皱，尾巴也瘦长干瘪，唯独一双竖直裂缝状灰瞳看起来还炯炯有神。
莱恩停留在摊位前，与那双灰瞳对视一瞬，对方推过来一个开启的长方形盒子，里面安静陈放着两把小巧精致的折叠刀。
两人都没有说话，他径直将其取出，拿在手中仔细端量。
与一般的折叠刀不同，面前这两把的形状结构类似于鸟类的翅骨，肱骨与桡骨不相接的两端由一层伸缩性极强的软金属连接在一起，指骨末端化作尖刺，轻轻触及指尖就挑破了皮肤，霎时有血珠滚落。
虽然锋利，但两根骨刺的杀伤力可太有限了。这是在糊弄鬼呢？
摊主依旧淡定地望着他。
莱恩眯起眸子，握住肱骨并缓缓收紧，软金属受到挤压后即刻绷紧，指骨末端的尖刺也随之前伸。
继续握紧，尖端骤然弹射出淡紫色的能量光刃，力道增大，光刃的长度也会延展。稍加尝试便已收放自如，就像为他量身定做那般。
“真见外啊无契，”查尔斯也在摊位前晃了晃，小声嘀咕：“怎么就不给我送？”
黑发青年默然盯着手中的骨刺刀，银灰色的软金属上篆刻了某种异域文字，按压时那串字符不断发生位移、形变，在某一瞬间仿佛被重组成另一种语言，一个熟悉的名字。
MOKAS
指腹摩挲过软金属表层恢复如初的那串字符，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他明白了，是骨刺刀的缔造者在向自己表达敬意。
达奥帝星的赠礼，你想要？
他在意识里回应查尔斯。
对方神色一变，后撤几步连连摆手：“晦气玩意，你收着吧。”
“等等，”查尔斯回过味来，难以置信地问：“你在那种鬼地方待了三年，好不容易才赢了那个鬼游戏，他们就送把刀？”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哪怕随便送几十颗领主星也好啊！查尔斯越想越愤愤不平。
莱恩没有接话，将骨刺刀收好然后转身离开，“走吧。”
他们逛了约莫三个小时，接着在外城的一家餐馆里用餐。想到餐费是学院报销，一行人起哄着，兴高采烈地点了菜单上最贵的餐品。
飞弋教官欲言又止，洛隆教官则呲着大牙乐呵。
其乐融融的场面一直持续到某种生物的内脏和脑子被半生不熟地端上餐桌，还搭配了血腥味浓重的浆状蘸料，学员们霎时面如土色，眼比铜铃。
“不能浪费食物啊，”洛隆教官煞有介事地告诫众人，费力压抑笑意以至于餐盘中的三明治都被捏扁了，“这有违隐星人的教义，到时候不能进去神殿参观可是大损失了。”
隐星的十三座起源城市中坐落着世界上最古老恢宏的弱色神殿，素来仅对受到认可的信徒开放，而他们加勒西的学生是特例。
这是此次实地学习的重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此话一出，大家再哀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临吃前纷纷加油打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也有少数人没有栽到坑里，露安得意洋洋地朝文佳眨眨眼，“我就说吧！听我的准没错。”
“我们真是被你忽悠瘸了。”
左格幽怨地瞅凌明一眼，点餐时他和陆晓华原本有别的想法，蓝皮人却坚称贵的肯定是最好最不会出错的，结果现在三人都要干啃脑子。
“呕——”
一人作呕，带起呕声一片，还有某位缺德教官的笑声。
陆晓华吃了两口实在无法咽下，捂着嘴说不出话，左格看他勉强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一时心软，“我帮你吃吧，你是不是带了营养液？喝点那个。”
陆晓华感激地点点头，如释重负。
同桌的蔻丽硬撑着不愿服输，动作狂野地从心肌上撕咬下一块肉，见到凌明吃得直翻白眼还有余裕嘲笑几声：“你的脸蓝得发紫哈哈哈！”
梅维斯左散一些右散一些，终于只剩下一块原汁原味的脑子，她停在原地思忖片刻，瞥向那正在艰苦奋斗的金发青年。
察觉某道投向自己的视线，左格一抬头就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两个餐盘，无能为力地摇摇头。
好吧。梅维斯转移目标，目光慢吞吞地游移片刻，盯上了自己的同族。
查尔斯差点吃出孕反症状，此刻正瘫坐在长椅上啜饮着莱恩带的营养液，心怀钦佩地看着对方面无表情地替自己解决剩下的食物。
另一个餐盘被缓缓推至面前。
莱恩默然抬眸。
容貌昳丽的红发女生笑得明媚，双手合十恳求道：“帮个忙吧，我真的吃不下了。”
果然是茹毛饮血的星盗，竟然吃得惯这种东西……大主母怎么想的，这种野蛮存在会是我们的同族？
她的心声就这么大咧咧地摊开任人翻阅，莱恩听得想笑，扯了扯唇角，“好。”
进餐完毕后学员们稍作休息，便在飞弋教官的带领下继续他们的行程。
进入内城，众人仿若来到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这里一切建筑都由白石所砌，视觉上高挑紧窄，呈环形鳞次栉比地排布着，如同一顶巨大的荆棘王冠，拱卫着轴心处宏伟神圣的殿堂。
他们沿着羽纹白砖铺就的朝圣之路行走，两侧各有一列多米诺骨牌般的石碑，上面栩栩如生地雕刻了各种名字都喊不出来的异星种族，俨然是猎者种族的光荣战绩。
“每一块石碑，”飞弋教官缓缓开口，“每一块，里面都封存了被隐猎杀死的生物的身体组织。”
“哦惹，”凌明被震撼住了，两手在眼前搭了个遮阳棚，极目远眺，“这么长，根本望不到头。”
蔻丽叉着腰仔细观察，“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有重复的。”
“那当然，”露安笑道，“只有开创先河的猎者有资格在圣城立碑。”
梅维斯脚步一顿，双手抱臂，“好了，我想我找到棘海妖的纪念碑了。”
“卧槽，沙恩人也立碑了！”
“别看了，发现自己种族被立碑就老实了。”
“连泰坦都位列其中，牛啊！”
“等我找找，说不定舰星人也有——”
“这算不算打遍联盟无敌手？”
“不止呢，猎人公会可是连远星际的任务都接的，早就打到联盟之外了。”
……
没有加入那有些地狱意味的谈话，左格一直在观察周边的环境，他发现内城的隐星人全都是原生体的形态，已经不见有使用拟态的了。
除了朝拜的信徒，这里随处可见巡弋的隐猎，他们服饰统一，戴着以独眼标识为吊坠的金属项链，臂侧骨刃锋利异常，令人看着就想远离。
此外还有一些奇特的花苞状高塔，由两至三名隐猎守卫着，左格眨眨眼睛，转换为泰坦的兽瞳形态，看清了塔顶玻璃幕墙内悬浮的晶石。
难道是……
思忖间，前去与神殿负责人接洽的洛隆教官小跑回来，一开口就是计划有变，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飞弋教官眉头紧锁，呵斥道：“少废话。”
于是洛隆教官正形起来，面色严肃：“坏消息是，弱色神殿今天不对外开放，我们这趟是没机会参观了。”
“啊？！”
“那我拼死拼活咽下那些东西算什么？”
“为什么突然不开放了？”
“白跑一趟……”
“那好消息是什么？”
感受到学员们的情绪反馈，洛隆教官嘿嘿一笑，“神殿不对外开放，因为今天是圣祭的日子，羽神卫要去主持祭典。”
“至于好消息，”他两手一摊，“当然就是我们被特许参与咯。”
“哇噻！这样也不错？”
洛隆教官补一嘴：“感谢你们露安同学吧。”
露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也没什么的，我就是去求了求我哥哥。”
“你哥哥？”
文佳替她开口：“她哥哥叫乔深，出身自九大家族之一的萨曼家族。”
见众人一头雾水，飞弋教官补充道：“就是利刃城的羽神卫。”
凌明大吃一惊：“关系户！还藏得那么深？！”
蔻丽咋舌，悄悄扯了扯左格的手臂，耳语道：“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们，我其实是克罗尔天颂座的公主，会不会在班上还是低人一等？”
毕竟六眼家族和极风统战盟虽然在帝联会地位显赫，在联盟却未必排得上号，而隐星位列七大文明，影响力可不是克罗尔星能够碰瓷的。
整个隐星统共有十三名羽神卫，作为弱色之神的第一侍奉、神殿的守护者、隐星人的宗教领袖，他们聆听神谕，主持祭典，是星球的最终话事人，在九大家族轮流坐庄的公会中也占据一席之地。
十三羽神卫之一的亲妹妹，简直是在联盟内可以横着走的程度！蔻丽细思极恐，到底是这个班藏龙卧虎，还是加勒西学院本就不简单？？
“怎么会呢，”左格宽慰她，“我们都是平等的啊，怎么会低人一等。”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怪怪的，”蔻丽撇撇嘴，怪里怪气喊道：“启明星～”
“……”
左格识趣地闭上嘴，无辜一笑。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
众人再次望向爱卖关子的某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