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马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吱吱作响中又是一阵颠簸。窗外,繁茂的树叶遮挡了大半的月光,仅留下几缕微弱的光,勉强穿透缝隙,风一吹倒映在明纸遮挡的车窗上,使得马车内暗了又暗。而周遭始终不安的叫着,因有着以往的前车之鉴,谢泉清只想着能尽早的赶路。
而宋祁阅自从出了药王谷,那是对谢泉清的关注一刻也不曾松懈,恨不得直接将眼睛贴在谢泉清身上。
谢泉清因着一天的疲惫赶路,身子早已经酸痛。稍作缓解的间隙,宋祈阅便迎了上来。“公子哥哥,你没事吧?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可要停车休息一下,或者是我们入城找个大夫看一下?”
谢泉清轻笑着:“阿阅,我没事。”
“没事,哪能没事呀!”
他可是亲眼看着,药王谷的弟子将一大包药材递到谢泉清手里。虽然他不懂药材,也不懂其他的,可谢泉清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事人。
还有临行前,药王谷谷主应拭雪的那一句话:你放心吧,这就交给我了。在这期间你还是要注意点身体。
谢泉清看穿他的担忧,抚上他的手,“阿阅,我真的没事。”
“可是……”宋祈阅迟疑。
谢泉清又道:“如果我真的那么严重,应谷主是不会同意我们就这么离开的。”
“对哟!”宋祈阅恍然大悟,但终究是放心不下,“公子哥哥,你若是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谢泉清一口应下:“好。”
宋祈阅:“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就这么悄悄地走了,也不知道应谷主和许大夫那边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真的跟着姚汪雨走了。那姚汪雨毕竟是玄月门魔头张染的亲传子弟,若是……”
谢泉清:“虽是如此,但如玄月门皈依南璃皇室,他们此次出面代表的是南璃皇室。依着南璃皇室和当年药王谷的情意但愿一切不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宋祈阅不解:“可无论如何,姚汪雨毕竟是魔教中人,魔教之人一贯的罪大恶极有这么会真的选择皈依南璃皇室,只怕是别有用心,图谋不轨!!”
谢泉清知他心底的怨恨,伸手将他揽入怀中,“阿阅,无论事情如何,你只需要记得你现在还小,力量有限。这些对你来说还太过遥远,长大以后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应对这些。现在你所能做的,就是好好用功好好练武,适当的放松自己,平稳的度过年少。我想,这些也是宋大人所愿。”
宋祈阅闷声:“嗯,那公子哥哥将我送到穹都城之后,你呢?”
“我?”事到如今,谢泉清自己依旧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宋祈阅疑问:“我听谷主身边的人称呼你谢公子,你姓谢吗?关于过去,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谢泉清的身子微微一僵,他随即从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抱着宋祈阅身子的手紧了又紧,“我、有些事情我想,我还要确认一番。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再告诉你这件事的答案好吗?”
宋祈阅抬眸看着谢泉清,肯定的点了点头。“好。”
这一路上走下来倒也算安稳,又是白幕笼罩,谢泉清看着疲惫了一路的宋祈阅,正好大家也累了,便想着休息休息。正好前面不远处有座城池,就在那里稍作休息,停留一日也是好的。
谢泉清正想的入神,突然马车一阵颠簸,谢泉清下意识的搂紧了身侧的宋祈阅,一首抓住马车一侧。还不等他从这一阵中缓过神来,砰的一声自马车外传来。
好像是什么从马车上坠落的响声。
同一时间,马车外一双手握上马鞭,他侧眸看了一眼飘荡帷帘后,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声哂笑,随即挥舞着手中的马鞭。
顿时间,受惊的马儿狂奔不止,连带着整个马车在狭窄的道路上横冲直撞,延伸的枝头不断拍打着车厢。谢泉清将宋祈阅稍作安顿后,便想着出去一探究竟。岂不料刚站起身来,外面的人就像是故意使坏般,又是一阵颠簸。
车轮踏入大坑,下一刻几乎是要飞出去。谢泉清整个人脚步不稳,身子再次往前倾倒。车轮也在那一刻落在地面上,脚步再度不稳。就当谢泉清要朝着后面狠狠砸去的时候,他顾着一侧的宋祈阅。
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彻整个马车。谢泉清踉跄着身形缓缓起身之际,他的手腕处已经被磕碰出一条长长的划痕。片刻间,鲜血顺着伤口涌现,谢泉清拧眉。
宋祈阅更是在一瞬间就扑到了谢泉清面前,担忧的看着谢泉清的伤口,懊恼着:“公子哥哥,你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护着我,以你的身手又怎么会受伤?”
谢泉清却道:“没事,只是蹭破了点皮。”
“我记得应谷主交给我们的包袱里,有药王谷自制的伤药我找找哈!等着,我找找!”说着,宋祈阅便对着角落里的包袱一顿翻找。
即便谢泉清已说,“没事,不用着急。”
他也一点都听不进去。
谢泉清闻言,也只能由着他去。只是他心底大概已有了想法,他看向帷帘身后的身影,陷入沉思。
马车依旧在行驶着,谢泉清却等不了这么多了,他还不等宋祈阅将伤口处理完,就迫不及待出了马车。紧接着就是给了那人一击,那人也不甘示弱,两人就这么缠斗起来。
随着马儿的一声长鸣,双蹄腾空而落,马车也停下来。叶片顺着风缓缓飘落,两人的争斗也进入尾声。宴不臣看着盯着自己一刻也不曾松懈的谢泉清,嘴角微微上扬:“这药王谷的医术不愧是天下第一,这才分别了几日,我家阿丑就这般活蹦乱跳,对着本座上下其手?”
“宴宗主,还是一如往日,出口成侃。”谢泉清一副不肯落于下风的架势。
宴不臣自是知道他说这话是何用意,只不过嘛。“本座习惯如此。”
谢泉清质问:“不知宴宗主此次冒昧前来,所为何事?”
宴不臣的视线顺势向下,装作毫无敌意的模样,却在下一刻猛的抓住他的手腕,趁机将两人拉近。
“你想干什么?”谢泉清挣扎着想要让他松手。
宴不臣哂笑:“本座日夜兼程而来,看望我们家阿丑,你就这么对待为父?”
谢泉清矢口否认:“我不是。”
宴不臣得寸进尺:“不是?不是什么?”
谢泉清再度对上他的眼眸,看着他一副‘你说呀本作听着’的样子,只觉得心烦。
谢泉清:“我不是你口中的阿丑,你也不是我那所谓的义父。”
“哎!”
没想到宴不臣竟然应下了,对此还说道:“你这不是还在叫本座呢吗?”
“我……”谢泉清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看着他低着头一副自知不敌的失落模样,宴不臣反倒是因此正经起来,“看来,药王谷的应拭雪倒是对你说了不少东西。”
谢泉清:“应谷主是对我说了很多,但这些我也不会全部偏听偏信。”
宴不臣肯定的点了点头,“说的不错。”
又是一声长叹,在谢泉清些许疑惑中宴不臣愈发不正经,“该不会是本座的坏话吧?”
谢泉清顺势挣脱了他的束缚,活动着略带酸痛的手腕。“宴谷主若是问心无愧,坏话又何必担忧。反则只怕是……坐实其名!”
宴不臣:“哎!那本座倒没什么好说的,整个江湖嫉妒本座的人太多了。”
谢泉清:“胡言乱语!”
宴不臣闻言视线在肚里落在他身上,也因此瞥见他手腕上的伤痕,那鲜红的血迹上多了点残留的药粉。“受伤了?不过这不也上过药了嘛!”
谢泉清彻底不想搭理他,看了一眼马车内的宋祈阅,因着又担心被宴不臣使坏掉落的马夫。如今生逢乱世,稍有不慎只怕是惨死街边。他纵身一跃,下了马车。
宴不臣倒也不急,顺势将腿放在马车上半倚着,喊道:“姓宋的小子你不管了?”
马车内的宋祈阅感觉到了不安,下一刻宴不臣掀开帷帘对着他笑着。宋祈阅一时间手足无措,片刻后缓过神来。畏畏缩缩的回道:“晏宗主。”
宴不臣略带满意的点了点头,“嗯。”
哗啦一声,帷帘垂落。
又是宴不臣的声音再次传来:“阿丑,你就放心吧,本座会好好照顾宋家这、这个臭小子的!”
谢泉清依旧未曾搭理他。
于是在官道之上,你就会看到这样一副奇观。谢泉清在前面走着,宴不臣赶着马车跟在后面。过往的车辆虽有所驻足,但也不敢过多停留。
终于在日头高悬于顶,阳光穿透厚重的枝叶散落在林间之际。谢泉清寻到了昏迷在道路草丛旁的马夫。
谢泉清将他扶了起来,依靠着一旁的树木,细细查探他的情况。
期间,宴不臣还在不断说道:“这条官道是通往城中的关键之路,就算任由他这么趴着,也自会有心软的商贩、百姓,救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