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钦怔愣片刻,抬眼看他,神色不自觉下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安维夏回过神,将浸满酒精的棉签丢入垃圾桶,“只是好奇而已。”
这件事过去许多年,早已没有拿出来告诉别人的必要。况且在那呆的时间,也不足一月。
非要讲出来,牵扯的只会更多。
“准备下楼吧。”安维夏将摆着的东西收回箱中,指尖泛着轻微的颤抖,被他压抑下去。念钦垂眼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念钦轻声说:“安维夏。”
“怎么了?”他下意识回头去应,目光落进念钦那一片温软中。
“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他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我们好像认识,但是你不愿意说出来。”
“可能吧。”安维夏将箱子放回原位,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搭在臂弯,转身往电梯间走,“我们该下楼了。”
即使是到这一刻,念钦也只是认为他们认识,从未想到过安维夏,就是那位多年不见的故人。
念钦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后提起茶几上的蛋糕盒,“你的东西。”
安维夏接过扫了一眼,应该是林生思留下的,草莓柠檬味。
他勾起唇角,将盒子抬高,停在念钦面前。念钦顺势低头,两人的发丝错落纠缠,本就该生于同处一般。安维夏压低声音,隐隐含着笑,“现在是你的东西了。全部吃完,一点也不许剩。”
念钦接过他手中的纸盒:“遵命。”
安维夏笑着走进电梯,盯着金属壁上反射的身影,心脏微凉。所谓的以前也不过是被淡忘的过去,终究无法与现在相提并论。嘴角的笑意逐渐消退,呼吸声与心律同震。
手腕上传来一阵温热,念钦握住他,电梯门'叮'地一声向两边退开,刺眼的光浇入这方狭隘的空间,冲淡那股除不净的忧郁,融进空气,消散在所有人的谈声笑语中。
念钦拉着他,逃离这个难以呼吸的地方。
艳阳横布的街道上,暖意从脚底向上蔓延,安维夏才回神,眯起眼拉住他,“你要去哪?”
“去你心里。”
安维夏:“………”
“没个正形。”嘴上如此说着,却任念钦带着他走。干燥温热的手掌相贴,比这烈日更炽热。念钦牵着他转弯,推开一扇琉璃色的门。红色纤维带隔离出通道,最两侧用玻璃片单独隔离出空地,铺满乳白色鹅卵石,洒满花瓣。细碎的银金色彩带撒在长毯上,延伸入大厅内。
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穿着西装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同样是宾客,神情却寞落至极。
“是Directio,”念钦说道,“挺有名的一位设计师。我们进去看看,他这次设计的什么。”
大厅中央的玻璃展示柜正中间,放置着一对软牛皮白垫。白垫上是对经过精细打磨抛光的银戒,镶嵌着莹透海蓝色钻石,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晕。细微的雕纹从内侧往外延伸,最后勾勒结束于中心。
许多人为这样的艺术品而震惊。它像是生于自然的峭壁,湮于深海的泡沫。
人们滔滔不绝的议论声入耳,他才回过神,望向台上那对新人。新娘脸颊微红,带着害羞的笑;新郎更自然些,怀中捧着红玫瑰,局促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安维夏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们,再转身时,已不见念钦的身影。他扫视四周,寻找对方的身影,无论如何也再寻不着同样的身影了。犹豫片刻,他离开充斥着祝福声的婚姻殿堂,独自一人站在门外,等待着。来往的路人经过时瞥他一眼,很快又挪开视线。
他只是茫茫人海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不会被谁特别注意着。
寒风灌进衣领,不知等了多久,连手脚都有些麻木,安维夏终于活动手脚,垂下手往回走去。路面的理石工整成列,隙间布满尘泥,若是下雨天,便会积成一潭泥洼,让人湿透了鞋,再烦躁地回家。而现在,这些尘泥则是形成硬块,坚硬地镶嵌在里面,表面裂纹纵横。
一束玫瑰出现在他的视野,娇嫩的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安维夏淡漠地抬起眼皮,并未接过这束姗姗来迟的心意。念钦还有些喘,手抬着仍未放下,腕骨处还挂着塑料袋,贴着商店印花。
僵持片刻,安维夏盯着周围的目光接过这束花,沉默着快步往前走。
念钦加快脚步跟着,拉住他的手腕:“等等……”
“放开。”安维夏停住脚,犀利的目光划过念钦牵住他的那只手,对方怔愣一瞬,下意识松开手。
看着安维夏越来越沉的脸色,念钦终于意识到什么。
“你在那等了多久?”
念钦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想要再确认一番。
他焦急的眼神让安维夏轻嗤一声,将玫瑰花丢回他怀里,冷声嘲讽:“没多久,全当这束破花的跑路费了。”
念钦生锈的大脑终于清醒运作起来,他用力拽住往前走的安维夏,死死拥在怀里,按住他挣扎的手,“对不起。”
“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等我。”念钦的声音有些闷,怀里的人逐渐放松下来,他又说道:“我只是看到上面那束花,觉得那么漂亮,我也应该送你一束。”
“我好像从没给你送过花,这是第一次。”
“别拒绝我,就这一次。”他彻底放软语气,带着撒娇意味,“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气嘛。”
安维夏“哦”一声,夺走那束花,“赏你个面子。”
念钦笑嘻嘻地松开手,取下塑料袋,精致的纸盒被他打开,米黄色小熊奶油蛋糕歪歪扭扭地比着'耶',可笑又可爱。
这是他经过蛋糕店临时起意做的,就这么一个,自然花费不少时间。虽然没有外面卖的那么精致,味道却也不错。这也是他来迟的原因之一。
好在他及时赶到。好在,安维夏愿意等他。
夕阳的残光绻留在安维夏眼中,星瀑倾泄而出。路灯点亮几盏,轮廓变得模糊柔软,渡着一层金色光晕。连安维夏生气时锋利具有攻击性的眉眼都可爱起来。
难自禁地,念钦抬起手,没入那蓬松柔软的发丛当中抚摸着。安维夏不知该作何反应,呆愣在原地,神情出现空白。河豚漏了气,只是一只任人拿捏的小鱼。
湿润的鼻息交错,黏腻纠缠的水声响起,最渴望的,只拥有最原始的本能,不断地索取,纠缠、掠夺那团滑腻湿软,最后留守。念钦退开些,额头相抵,拇指拭去安维夏唇角未净的水渍,勾起一抹笑意
鱼太凶是会溺水的,乖巧一些,也许会更好。
微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蛊惑一般:“他的好吃,还是我的好吃?”
“………”
“说话。”
“有意思吗?”
“有,”念钦揉搓着他的唇瓣,有些泛红。随即偏过头凑近,轻啃吮吸着,“不说,就把你吃掉。”
“无聊。”安维夏推开他,手背抹过嘴角,“都不好吃。”
“那就都让我吃,”念钦的双眸盛满揉碎的柔情,和磨不灭的光,“我喜欢。”
他牵起安维夏冰凉的手,十指相扣,不留一丝缝隙。安维夏神情微动,不可抑制地颤抖一瞬,细微地难以察觉。
“吃什么吃。”他挪开眼,天已经黑,紫蓝色的辉芒照映在狭长的街道上,和路灯温柔相互交织,温存着。
“走吧,”安维夏回扣住那只手,引领着往前走,“天黑了。”
“我们回家。”
无论发生什么,他总能原谅念钦的一切所作所为。就像是深刻到骨髓的本能在深处不断叫嚣着,本能大于一切。
起码在这一瞬,他愿意遵循本能。
即使记忆遗忘,深刻的也不会忘却。
“小钦。”
“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你听错了。”安维夏敛目,眼底带着难以发觉的温柔,“今天有点冷,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念钦应了一声,紧抓住掌心的温度。
他们的倒影携刻于地面,交错融合,彼此难分。
“对了,那块蛋糕呢?”
“嗯?吃了。”
“什么时候吃的?”安维夏抬起头,带着些疑惑。念钦心虚地移开视线,捏住他的脸往前扳,“反正就是吃了。”
安维夏无奈的叹息,和他并肩走在繁华长街上。两侧的店铺散发着暖白色灯光,温馨浪漫。川流不息的车灯不断融合,千星万点,来往无留。有一瞬间,他们似乎存在于两个时空,在某个不知名的路口邂逅。又在步履匆匆的人海中擦肩而过,成为彼此的过客。
他们的相识好像只是一场梦,停留片刻,再消失得无影无踪。巨大的空虚感将他淹没,恍惚间,四周的一切都虚拟化,被隔绝在外,安维夏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只有胸腔内有力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