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钦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声音沉下去:“我……见过他发病的样子。”
“……什么病?”安维夏心里大概有了猜测,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和单罹寒偶尔也会联系,但见面的次数不多,自然没有念钦了解得透彻。
“挺严重的一种病,不过现在好了很多。”
但那一段时间带来的伤害是致命的,黑暗、血腥、彻底崩溃的精神,无一不在鞭笞患病者的内心。
一步步击溃心理防线,慢慢逼疯精神。
“这样……”
“他家里出了点事,所以他把曾衾炙给骗到国外了。”
“这怎么骗?”
“全靠装,装正常、装坚强,想方设法把人骗到国外后拉黑断联系换卡呗。”
“他这样做……曾衾炙只会更难过。”
“但是当时的他没有别的办法。”
一阵沉默。
安维夏侧眸,念钦脸上显出不正常的苍白,眼神暗淡无光带着些颤抖。
他将念钦拉到便利店外面,自己往里走,“你在这等我。”
念钦垂眸站在外面,一直到安维夏把糖塞给他,才终于抬起眼,轻轻捏着手里的糖,“这里有散的糖卖?”
“不是,只有整包的。”
“你特地买的?”他的嘴角终于勾起弧度,“这不是小孩吃的东西?”
“……你就特别像。”
“像什么?”念钦戏谑道,“像小孩?还是像糖?”
“……”安维夏转身就走,反正这人看上去没什么事了。
“别走啊。”念钦抓住安维夏的手往回拽,没控制好力道,安维夏踉跄一下撞到他怀里,被念钦顺势搂住防止他摔倒。两个长相出挑的男人抱到一起,引起路人频频回头注视。
安维夏当即后退一步从他怀里出来,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微蜷一下手指,紧紧攥住口袋里的糖,随后松开,“……走吧。”
两人一同回到公司,安维夏刚出现就被易云言抓走,理由是'和他交流一下心得',念钦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勾、肩、搭、背地走进录音棚把他一个人关外面。
念钦:“……”
就这么水灵灵地把他关外面了,安维夏竟然都不多看他一眼。
他躺进沙发里,不自觉再次想起死去的儿子,心脏有些异感,他仔细感受着,跳动频率逐渐加快、絮乱,有力杂乱地撞动胸腔,突然有一瞬针扎的疼痛蔓延开来,又覆灭下去。
疼痛感来得太快,还没来得及感受便消散只留余韵。
等他反应过来,只剩下若有若无的闷感。
真是奇怪,难道这就是难过时心疼的感觉?
安维夏和易云言聊着天打开门,念钦瞥见两人亲密的动作,眼神暗下去,眉头紧皱,声音低下几分:“安维夏……”
安维夏闻声回眸,看见念钦有些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声音,似乎还憋着闷气,转头和易云言说了什么向他走来。
他把手背贴到念钦额头上:“怎么了,不舒服?”
念钦的声音瞬间弱下去:“维夏,我心疼……”
“心疼?”他愣一瞬,“是因为前几天的事?太难过了吗……”
“不确定,有点刺痛的感觉。”
“要不去医院看看?”
“别了,应该没什么事。”
“……行吧。”安维夏收回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剩下的糖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如果难受就去检查,别拖。”
他剥开糖纸将糖含在嘴里,眼里闪着笑意:“知道了,谢谢维夏的关心~”
安维夏的神色不自然一瞬,什么也没说出来,移开双眸端详手里剩下的糖,拿出一颗吃。
很甜腻的味道,带着一丝酸味缠融在口腔里。
他把剩下的所有糖掏出来,念钦看他往垃圾桶的方向走,手里还抓着一把糖,顿时感觉不妙,“安维夏?”
安维夏停下脚步,回头疑惑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你拿着糖要干什么?”
“扔掉。”
“为什么?”难道是嫌他烦,所以后悔了想要扔掉?
“这个不好吃。”
“我喜欢,给我吃吧。”
安维夏站在那里有点为难,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的糖果,花样颜色确实像小孩吃的。
“你确定?要不还是扔掉吧……如果你很想吃,我也可以买新的。”
“不,”念钦固执地说,“我就要这个,别的不要。”
“好吧。”
他无奈地走过来把糖果放到念钦的兜里,轻轻拍了拍他鼓鼓的衣兜,“都给你,少吃点。”
念钦打着小心思,明知故问:“为什么少吃?”
“对身体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身体好不好?”
“………”
安维夏迷茫一瞬,反应过来后瞥他一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淡定地倒一杯水喝,直接无视念钦上扬的嘴角。
“对了,我下午要去和甲方见面,你到时候在楼下等我,我送你回去。”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有什么的,顺手的事。”念钦拿起颗糖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淡粉色糖纸的褶痕反射出一道道晶透的碎光,亮进他的眼底。
他和安维夏添加了联系方式,看着手机笑一下,走进电梯。
————
念钦和甲方花费的时间比他预算中要久,甲方一直咬着不放,最后念钦以时间进展为筹码,才让对方松口。
汽车在路面快速行驶,卷起灰尘往两边散开。
他刚关上车门手机就响起来,他低头看一眼接通,“喂?你下来了吗?”
“今天不麻烦你来接我了。”
“为什……”他盯着树下,许久没有出声。
“喂?念钦?”
“嗯?”他敛目,靠在一旁的墙上,“给我一个理由。”
“我晚上有事,不能先回家。”
“有事?”念钦轻嗤一声:“忙着和别人出去?”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树下的人蓦然回首,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笑意,在他眼里却分外刺眼。
他冷冷看着安维夏和对方说了什么,然后朝他走过来,念钦勾起唇角,手紧紧攥住口袋里的东西,硬质的糖菱角分明,硌的他手泛疼。
“念钦。”
他垂眸看他,笑意和眼神分割开来,冷得渗人。
“你怎么来了?”
念钦嘲讽般低笑一声:“我不该来?”
安维夏意识到他误会了自己的话,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移开目光无意瞥到树下的那个男人,目光正投到安维夏身上,他收起车钥匙往回走,“是我不该来,坏你事。”
“等一下,坏什么?”安维夏拽住他的手腕,被念钦猛地抽回。
“别碰我。”念钦没有回头,直接驶车离开。
安维夏怔愣着看念钦的车逐渐远去,思绪有些混乱,他不明白念钦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念钦开着车在公路上飞速行驶,连闯几个红绿灯之后终于减速,脑海里浮现树下的身影,两个人相拥、亲吻的场面。
强压下心里的烦躁,另一种感情又慢慢涌上来。
安维夏有对象,有自己喜欢的人。
也许他的好只是顺手为之,或者可怜自己。
一丝酸涩感席卷上胸腔,又被他强压下去。他不应该和一个有对象的人纠缠不清,去当个狗皮膏药显得他多下贱似的。
回到家里,熟悉又陌生的气味迎面扑来,让他眼前有一瞬间的发黑,视线逐渐清明起来。
死寂一般的倦巢。
“……喂?”他疲累地靠在沙发上,没有看就直接接起电话。
“……开门。”
念钦惊诧一下,走到玄关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安维夏,眼底情绪复杂隐晦。
“你怎么来了。”
“跟你解释。”
“解释?”念钦听到这话烦躁起来,“有什么解释的。”
“你应该误会了什么。”
念钦慢条斯理道:“你觉得我在乎这些?就算误会又怎么样,那是我自己愿意,轮不到你管。”
“我在乎。”
念钦自嘲地想,这才是'真爱',千里迢迢找他就为了给自己的小男朋友澄清。
而他扮演着丑角而不自知,沉浸在自己的独角戏里。
“你在乎,所以呢?”
“安维夏,我们才认识不久,你觉得自己有什么立场管我的事。”
“我只是不希望你误会。”
他冷眼扫视,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挡在门口,本打算让安维夏离开,最终还是狠不下心,转身往里走,“进来,关上门。”
安维夏关好门走进去,将一包和之前不一样的糖放到茶几上,“对不起。”
他无视茶几上的东西,“你没必要和我道歉。”
“……你生气了。”
念钦打死不承认:“没有。”
“那你为什么情绪不好。”
念钦随便胡掐一个:“……饿的。”
“………”安维夏无奈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一眼,拿出几个食材放到流理台上。
念钦不想知道,那他就不多说。
“你干什么?”
“做饭,你不是饿了。”
“不需要,我吃外卖。”
“外卖对身体不好。”安维夏把蔬菜放到水流下清洗,开始切菜,念钦看着他忙碌,偷偷摸摸把茶几上的糖收走,跑到房间里吃一颗。
清新的水果薄荷糖。
他把糖放到小柜子里锁起来,放好钥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冷眼坐在沙发上看他做饭。
“好了。”安维夏把菜端到餐桌上,摆好碗筷,“我先走了。”
“你去哪?”
“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哦。”他垂眸掩饰住眼底的失落,装作无所谓:“你赶紧走吧。”
'砰'一声门关上,他一人坐在桌前吃饭。
这么好的手艺,他以后应该只会给那个人做饭吧,也不知道那男的人怎么样。
他以后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
他暗骂自己一声,干什么对别人这么在意,人也不需要自己关心。
他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完就做到沙发上看电视,胸口似乎有一团结一般,让他呼吸不顺有点闷。念钦打开窗户,让风灌进客厅里,也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
“靠。”难道自己就真的那么在乎?给自己气得呼吸困难。
念钦打开手机,偶然看到一个xx病早期,随意看一眼划开,那是一个先天性遗传疾病,而他的亲人没有遗传病。
又看到一个'心情过激容易导致胸闷气短'的帖子,他想也没想就认定。
果然是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