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泽嗓子里发出浅浅的低笑，谛视眼前这张白净的脸说，“我喜欢的人喜欢竞赛。”

“这个理由很荒唐。”余乐生不假思索的评价。

沈云泽依旧保持微笑，“荒唐吗？”

余乐生神情认真，“没有荒唐到极致，但多少有些不合主流。”

沈云泽:“那你喜欢这个理由吗？”

余乐生:“不喜欢也不讨厌。”

“嗯。”

沈云泽转过头去，嘴唇绷紧，表情难以捉摸。

“你追到了吗？”

“什么？”

“你喜欢的女生。”

余乐生并不热衷于打探别人隐私，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身侧这个人，他不由的想问。

沈云泽难得语塞，沉默半晌说，“还没。”

“为什么？”疑虑脱口而出，显得他很焦急迫切的需要这个答案。

“因为人家不喜欢我——也不一定不喜欢，可能有点喜欢了，或许也只是错觉。”

“你怎么知道？”

“观察，以前对我和普通同学没什么两样，现在好像变得关心我了。”

“挺好的。”心里莫名涌现一股淡淡的悲伤，按理说应该是祝愿他早日追到喜欢的人才对，不然也该是无动于衷。

沈云泽的视角，他只是唇瓣微张，说出了常人听这话时该做出最正常反应的言辞。

嫩白的面颊依旧一无所变，可是沈云泽不知怎的，就是捕捉到了少年心底隐秘的，连自己都弄不清的情感。

极近的距离，他能看见男生细长的脖颈，柔软黑发下浅盖着的绯红的耳畔，还有薄而鲜润的嘴唇。

沈云泽眼眸黯了黯，喉结上下翻滚了一圈，问道。

“你不问问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不问，你想说就说。”

“好，等我想说的时候告诉你。”

沈云泽收回视线，右手搭上左手手腕的表带，缓缓摩挲转动。

沈云泽:“你睡午觉吗？”

余乐生点点头，“我要先去趟图书馆。”

说完他站起来，背靠净蓝色的天空，投下一片虚虚的影子，补充道。

“你可以先回去。”

“我想再坐坐。”

“那我走了。”

不等回应，余乐生提步往图书馆方向走。踏上来时的路，两侧大树的绿茵不时摇颤。

余乐生紧盯着脚下路，去图书馆只是他突如其来的想法，毕竟上一本书都还没看完。

他在图书馆入口的智能屏幕上输字，查到关于心理学类的图书在二楼，便寻到对应编码的书架，从书的书脊一本一本扫过去。

看到称心的书名，偶尔从木架上拿起书翻看两眼，大多看完目录后便放回原位，挑挑拣拣后选了一本黑白皮的书走回一楼，递给上了年纪的图书管理员登记。

余乐生拿着书回实验楼，刚过一点不久，是大家午休的时间。

抬眼看去，榕树下的那张木椅空空荡荡，早已经人去楼空。

他低头翻手中新借的书，试图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探寻到近来内心异样的指引。

按照目录的指示翻到152页，指尖在干燥的书页间迅速移动。

哗啦啦翻页码，黑体粗字的标题，他才刚浏览完正文第一段，突然背后有个细细的声音叫他。

“余乐生!”

余乐生停步转过身去，张琪伊挽着朋友的胳膊，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正热情洋溢朝他走来，兴奋的说:

“今天放学请你吃饭行不？!”

“请我吃饭做什么？”

余乐生阖上书，面露不解。

“因为我过生日啊！我想请大家吃饭，我们班上很多人我都邀请了，咱俩高一高二也算认识一年多了吧，平常经常问你题，请你吃顿饭不为过吧!”

张琪伊绘声绘色，眼睛一闪一闪，很期待的看着他，她身边的朋友则是一直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不好意思啊，今晚有些事去不了。”

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将书稳稳拿在手里。

“哈哈，没事没事，还是先忙自己的事更重要。”

张琪伊摆了摆手，咬住棒棒糖表示理解。

余乐生含笑祝福，“祝你生日快乐。”

“哇!谢谢！”他这句在预料之外，张琪伊激动的棒棒糖差点掉出嘴里。

“生日祝福而已，不用谢。”

“哈哈！头一回听见你的祝福呢，好惊喜，还是很感谢的啊！”

张琪伊笑嘻嘻说，她朋友的胳臂被她左右乱晃。高兴的晃了一会儿，她猛然转过头，漆黑的大眼珠子直接怼上朋友的脸，当着余乐生的面洋洋得意，“喽!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她朋友留一头齐肩短发，似乎有些羞赧，脸涨得通红，声音比蚊子还小。

“怎么样？那个什么王还是王什么，能比吗？!”

“比不上……”

……

她们欢笑着又聊了几句，不过用词隐晦，跟加了密一样。

余乐生听不懂，也不想听。他现在只想回教室看书和上网查资料，打声招呼要走，侧身蓦地一抬头，二楼的围墙上，熟悉的人，熟悉的脸，生生闯入他视线。

沈云泽双臂交叠撑在瓷砖上，上半身向前微倾，似笑非笑。

余乐生和他对视了几秒，率先移开视线，礼貌和张琪伊打招呼离开。

他步伐沉重的踩着楼梯向上走，走到二楼，一个穿校服的高挑身影倚在正对楼梯口的围墙上。

余乐生眼皮一撩，虽然化学竞赛课教室在三楼，但还是直直朝他走去。

二楼不高，中午大多数人又都回了教室或寝室，几句话声音不高不低的话随风飘上来，落在耳里听的一清二楚。

沈云泽注意到他手里的书，可惜书的封面贴着裤缝，书名又恰如其分的被手遮住，窥不清是什么书。

“你要是想去，我们可以换个时间补课。”

“我们只是同学，没有熟到参加生日宴的地步，说句生日快乐差不多了。”

余乐生立在他身边，从围墙向下看，回应道。

沈云泽:“今天下午我们还去自习室。”

余乐生:“嗯，老杨和我都不希望有人拉低班级平均分。”

沈云泽:“你教就不会。”

“不教也不会最好。”余乐生脸往他这边转，别有深意。

沈云泽装听不懂，“不教怎么会。”

“不知道，我回教室了。”余乐生瞥了他一眼，拿着书打算走。

讵料沈云泽一把抓住他手腕，给人扯住。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余乐生被手腕他扣住，不得不转过头来看他，语气也不恼。

沈云泽不肯放开他手，抓着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7月29。”

反正日期早过了，余乐生如实说，说完站在原地，等他继续问其他问题。

“没了。”

沈云泽默默记下，正准备放开他手，楼梯口拐角处忽然出现一个人，看见他俩拉拉扯扯止不住大叫。

“我艹，你两干啥啊？!”

余乐生听到声音，转头一看，一个略胖的男生急急往后退，撞在墙上，瞪大眼睛指着二人。

余乐生知道他误会了，想着待会儿好好解释一通就是。

沈云泽皱眉，松开手后靠近余乐生，拍拍他肩，然后沿着楼梯向下走。

“沈云泽，你，你想干啥啊？!”

赵晗见他越走越近，心惊胆战，脸颊两侧的肥肉极速抖动，用虚张声势来掩盖害怕。

“我和他没特殊关系，我们只是问问题，你不要多想。”

沈云泽的语气堪称温和，但还是把赵晗吓得够呛，毕竟他以为自己差点撞破一桩不得了的大事。

“那就好，我还以为呢，三观差点被震碎了。”

他惊魂甫定的拍拍胸口，眼神在俩人之间扫来扫去，庆幸只是自己多想了。

沈云泽和他高一就是竞赛班同学，赵晗清楚他各方面实力都极其优秀，学校不少女生喜欢，要是误入歧途走上一条不归路，那可真是社会的损失。

他把视线又移到高处的少年，余乐生嘛，出名出得早，进入高中第一次月考后，他的名字从此经久不衰流动于各班各同学口中，各种榜单上也是名列前茅，人长得也不错，自然而然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哪怕没亲眼见过，看多了榜单上的学生照，遇到本人也能认出来。

赵晗对他和对沈云泽的观点如出一辙，最好不要搞些有的没的，作弄大好前途。

他长呼一口气，幸好都是虚惊一场，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俩个这么优秀的人刚好是同性恋，又刚好喜欢对方的概率简直为0.000000......1。

“下去不要胡说。”

沈云泽这句是实打实的警告，赵晗有时喜爱在班上大讲特讲，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免不了别人猜疑乱想。

“这种事情，不敢乱说不敢乱说，你放心，我不乱讲。”赵晗能意识到这种事情的严重性，虽然平日里喜欢和人东拉西扯，但多少是有些分寸，以表忠心的举起两只微胖的手连连摆动。

“谢谢。”

“哪里哪里，我先回去了哈!你俩继续聊，继续聊!”

赵晗呵呵强笑，几句话的功夫，手心里豁然冒出细细黏黏的汗，一刻也呆不下去的往教室赶。

他低着头往楼梯上急急迈步，前后两道视线如两把利剑抵在腹背，赵晗头一回觉得一截楼梯有这么长。

走到平地时，一双蓝白色的鞋映入眼帘，他视线下意识的从鞋沿着细长的腿往上爬，一张清秀白净的脸离他很近，冷淡的眸子注视着他。

赵晗怔忡在原地，这是他第一回近距离的接触余乐生，皮肤比照片上还白，底子细腻的甚至看不清毛孔。

一阵风从他正前方吹过来，抚在男生的身上，衣领发丝轻飘飘的飞扬，一股淡淡的分不清是人还是衣服的清香扑面盖在赵晗脸上。

“哈哈！”

他觉得自己有点鬼迷心窍了，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干笑两声立即低下头往走廊右侧走。

走到教室，赵晗神志还是迷糊颠倒的，鼻尖萦绕的清香久散不去，余乐生那张脸还深刻的印在记忆里。

他本来很相信沈云泽的话，但是现在又动摇了。

如果是余乐生的话，喜欢上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