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琪伊打完电话回来,拿走桌面的弄混淆的书和本子,站在外面等好闺蜜来换书。
余乐生听见她回来的动静,抬眸瞥了一眼又耷拉下去记单词。
循环往复差不多都过了一遍,他阖上英语单词本放在一边,把奥赛用的教材书拿过来继续琢磨后面的知识点。
他早已习惯于提前学书本上的内容,不是他好学抑或是特意赶进度,实在是现有的知识在脑瓜子里翻来覆去的煮烂了,香气扑鼻的同时味道越来越腻,所以才不知餍足的去追求新鲜的食物,刺激精神并满足一时的口腹之欲罢了。
他盯着白纸黑字的化学符号,富有新鲜感与未知的知识令他吸得上瘾,思绪慢慢地飘飞。
张琪伊与老师一前一后踏进教室,一个抱着心心念念的奥赛书匆忙回到座位,一个二话不说黑板一拉就开始讲课。
班上已经适应了竞赛教练雷厉风行的训练风格,一律只管仰着头认真听就是,不过总有几个特立独行的学生除外。
余乐生偶尔抬一两回头看他援引的题目,觉得有意思的就驻足一两分钟,没什么好玩儿的又将乌黑的头发对准掉皮了的天花板。
早上时间过得很快,泡在老师激情四射的讲课声里做做题也就一晃而过。
他放下笔往教室外走,打算提前去食堂吃饭,这样不用排长队,也不用尝冷羹剩炙。
班上总共也就二十来号人,基本从高一开始搞竞赛就认识,几个玩得熟的朋友见余乐生走了,抬起头笑呵呵打了个招呼。
他微笑着一一聊两句,便目的明确往食堂外走。
教室里叠满一摞摞习题资料,笔尖齐下“唰唰”不断,空气弥漫着厚重压抑感。
他这一出门,雨过天晴的丝丝阳光洒在他身上,劳累一上午的眼睛居然感到微微酸涩。
地面一处湿一处干,余乐生眯住眼瞧浅蓝色天空,心想不愧是T市,天气变幻莫测的复杂程度一如既往。
手机在衣兜里狠狠振动一下,他摸出来回一两句信息,刚要熄灭屏幕就有人连名带姓的唤他。
余乐生侧脸一看,沈云泽走上来和他并肩,脸色颇为严肃。
“昨天有淋感冒吗?”
“还好,回去冲了个热水澡就睡了,一觉起来没什么不舒服。”
余乐生收回视线,将手机塞会兜里答。
沈云泽听见这话安心不少,又问。
“眼白有点充血,是不是没睡好?”
“将近两点睡——对了,你那件衣服等干了我带来还你,麻烦你到时候拿去还给那家店的老板,顺带儿替我说声谢谢——你要是没空,我自己找个时间去也行。”
余乐生望见不平的地面掬了一汪水,想起那件带帽子的衣服,看了他一眼说。
“不用去了,那件衣服是我的。”
“你的?”
余乐生停住脚步,惊愕地上下逡视他脸。
沈云泽唇角一勾,笑道,“之前去他那玩不小心落下了。”
余乐生记得他说过俩人是初中同学,但没想到这衣服竟然是他的,难怪穿的时候大了一圈,膝盖上面捂的严严实实。
余乐生诧异之后恢复表情继续往前走,眉毛一拧,“所以你才只要了一件衣服。”
沈云泽挑眉,半扬不扬的嘴角好像在说“不然呢?”
“那干了我直接给你送过来。”
“你会觉得心理不舒服吗?”
“一件衣服而已?影响我什么了?”
“我没说实话,隐瞒你实情。”
“我不关心,我只知道你自己受冷给我穿了衣服。趁现在我对你的印象还没改,其他的你最好不要再提醒我。”
余乐生折断一根路边细小的树枝,冷冷道。
“你现在对我什么印象?”
抓到一点细枝末节,沈云泽便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好人——你吃什么?我请你。”
余乐生将碎裂的树枝往门口的垃圾桶一扔,走近食堂窗口问。
周末,只有竞赛生和部分住校生呆在学校,由于还没到正式下课的时间,食堂的人不多。
他不欲多说,沈云泽也不再紧逼,抬头看窗口上方胶纸贴的菜名。
“青椒肉丝饭。”
“麻烦炒两碗青椒肉丝!”
余乐生朝隔窗里的人大喊,在对面炒菜的叔叔接了话后打开手机付款。
沈云泽站在他旁边,等他付完款说。
“下周月考,你要不要帮我补补课。”
“你需要补什么课?”
余乐生质问,看翻腾铁锅里飞来飞去的白米饭。
“我之前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
沈云泽这回语气倒是不丧了,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我说过了,你的实力没必要浪费时间去补。”
“但是我连做实验都做不好。”
还好意思提上次假装不会做实验的事,余乐生捏紧拳头想直接给他假惺惺的脸来一拳。
他努力憋着不让手离袋,双手插兜仰头看比自己高一点的人。
“你是有意提这事儿?”
“没有,上次我是真的不会。”
“道过歉了,还咬着牙不承认?”
沈云泽低眸道,“你不开心,我才道歉,不代表我不会做实验是假。”
“看来你确实是个很能提供情绪价值的人。”
余乐生掀起眼帘看他,说不清是冷嘲还是热讽。
“余乐生,我很乐意听这话。”
沈云泽温和一笑,不管是不是回怼,高兴总归高兴。
“同学,炒饭好了。”
余乐生觉得他又开始发神经了,不过还是醉了一会酣进那笑。食堂大叔这一叫把他神志拉回来,便接过炒饭拿了支勺子找空座。
他把碗放在油光水滑的桌面,囫囵咽下一口饭。
余乐生忽然有些烦躁,最近这种突如其来的躁动尤其多,明明不是太阳高照的艳阳日。
沈云泽端着盘子走到对面坐下,见他吃饭若有所思,不说话也不打扰。
余乐生沿着记忆走了一圈,没找到这烦躁的根源。
恰巧食堂又进来几个学生,有说有笑往前面走,他抬头看到他们身上那红白交错的校服,身体里某根筋“咔嚓”一动,视线倏地一转,不可置信的看向对座的沈云泽。
“怎么了?”
沈云泽注意到他这一举动,将勺子抵在餐盘里问。
“没什么。”
余乐生吃一口饭,脸对桌子摇头。
不会是源自沈云泽的吧?!但是他为了什么要对沈云泽感到烦躁,余乐生怎么都找不着依据。
果然还是呆在一起时间久了,了解多了就开始厌烦这个人了,他只能这么解释。
“你真不管我化学吗?”
沈云泽倏地委屈一问,把他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死全搅混了。
这个问题已经问了不知道多少遍,余乐生心里正因为想不通“为什么因为沈云泽而烦恼”这个未解之谜感到郁闷,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却又被他一打岔,那点灵光全跑没了。
他烦,但沈云泽没理由承受他的抱怨与负面情绪,便在心里无奈叹了一口气,将烦闷凭空捏碎。
余乐生调整好情绪后看沈云泽,他也期期看着他。
“你什么知识点不懂,找个空整理出来发给我,我们放学或者下课后约个时间,我尽量给你说明白。”
“化学课代表”这杆秤怎么着都还压在他头上,余乐生不可能一点也不管,认真道。
“今天下午就可以。”
沈云泽似早有准备,立即接话。
余乐生盯着他脸没答,那股烦杂思绪又藕断丝连般探出须来,强人所难的结成网塞住他头颅内输送信号的根根神经。
沈云泽吃完最后一口饭,全神贯注的注视他,没听到他的声音,问,“你有其他安排了?”
“没有,我们去哪儿学?”
余乐及强硬按下那杂绪,面色如常的回应。
“自习教室。”
“好,下课给我发消息。”
一应一答,事情就这么简单的拍定了。
两人吃完饭往实验楼走,和几个逆道而行的同学打招呼,期间还遇见班上不少人。
他抬眸往前方看。澄净的天空宛如明镜台上覆了层细纱,湛蓝绸面上流动的白云隐隐绰绰,轻轻软软,但只见缎面不见金红线织出的大圆太阳。
为数不多的学生就像裹了白粉的红花,落在宽拓干净的面料上,天地事物颠倒过来,成了一颗两颗鲜活的红粉点子慢悠悠在水蓝地毯踱步。
余乐生一眼望不见无边无际的天,却能看清脚下的水泥路。
花坛四四方方围着的榕树呈“一”字型向校门口延伸。
两人不约而同转了个弯,再往前几米,“实验楼”三个漆金大字亮灼灼的晃人眼。
余乐生挑了张外形好的椅子,坐下来看暴雨洗净的蓝天。
沈云泽一同坐在他身边,惬意的往远处看。
余乐生特意留了几分余光给他,等人坐定后,侧目问。
“你什么时候学的竞赛?”
“高一下。”
余乐生稍显惊讶:“我以为你这样的会学得更早。”
沈云泽轻笑:“原本也没想学竞赛。”
余乐生好奇,“那你现在为什么学?”
“试着猜猜。”
沈云泽和他离得很近,转头对他说这话时几乎要脸贴上脸。
他的唇角上扬,灼热的气息喷吐在余乐生白皙的皮肤上,存心想挑逗。
男生肉眼可见的不适应,眼睫轻颤,颈脖微缩,却没有往旁边挪动半分位置的迹象,反而一眨不眨的迎上他炽烈的目光说,“你喜欢物理,突然喜欢上物理竞赛了。”
沈云泽:“再猜猜。”
余乐生:“想拿奖。”
沈云泽指尖搭在腿上,一下一下,富有节奏的敲击道,“不是。”
余乐生沉思,一般都是这两种原因,想了想说,“当做挑战自己。”
沈云泽抬眼看天空,“也不是,你还猜吗?”
“所以是为什么?”余乐生一颗好奇心被他勾住了,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