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梦到了往事,不过几天之前才经历过的死亡又在梦里重现了一次,带来更深刻的恐惧,行走间的不便恍惚重现。
但也托它的福,那些被岁月模糊的记忆又变得清晰了许多。她甚至想起了亲人的面容,想起了他们的声音。
这些她早已遗忘的东西,终于又回来找她了。
当然,同时想起的还有一些其它的事。
比如,再过一个时辰,就会有天使带来先太子的死讯,同时,云颜楼的晚娘也会收到背后之人传来的调令。
红芹那丫头还真以为青楼老鸨是个好的,放着长相出众的小姑娘不去接客,做做洒扫就打发了。
完全忘记了她刚被发卖的时候老鸨的嘴脸,要不是潭潇越一头扎进去,青楼老鸨的手段可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受的。
就是到了现在,潭潇越把云颜楼都抬成这城里最好最著名的花楼了。还对组织架构进行改进,大大提高了信息收集和整理能力,对方也丝毫没有把红芹身契交给她的苗头,抓得更紧了。
怎么就不知道收买人心呢?她以前好歹还知道要给员工画饼,连个饼也不画,怪不得发展不好。
潭潇越忍不住叹气。
也是她初来乍到没有办法,明知是坑也得踩下去,不然等她有了稳妥的法子,那丫头不知被磨成什么样了。
可惜,最后还是没护住。
潭潇越抬头,城门已经开了。
……
“少爷,你还好吗?今天一早就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早饭也没吃多少。”
“少爷?”
“啊?啊。没什么,今天药有点苦啊。”柳清霄喝了一口,放下药碗,“是不是偷偷加了黄连。”
“怎么可能?大夫又没改药方。”
文宣思衬,“难道是有人偷加了其它的药?少爷你先别喝了,我去请大夫来看看。”
说着就要去叫人。
“别,别,我开玩笑的。今早胃口不好。”
柳清霄把药喝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总觉得大夫在开保健品呢。
“这两天安国候府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吧,安少爷自从少爷院试揭榜之后就没再出来过了,被压着读书呢?”
说完,见少爷奇怪的看着他,嘿嘿一笑,“是我偶然碰见偷着给安少爷买东西的安宝,他跟我说的。”
“你找人去安国候府问问,我在整理之前的笔记,问问他要不要,要的话我到时候送他一份。”
“原来少爷之前是在做这个啊,安少爷肯定要的,他下次还要考呢,那我现在去。”
柳清霄含糊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没等一会儿,文宣就从外面匆匆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脸色还十分苍白。
“少爷,少爷,出事了。”
“我刚刚打发小厮去问时,管家跟我说,安国公府已经没了。”
文宣声音都在发抖。
“管家说,昨天就被抄了,说是……说是谋害太子。”
柳清霄倒是镇定,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还好,至少还有时间。
“我问了管家,是昨天上午的事了。”
文宣说着眼泪又出来了,“少爷,就是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军队,那么近,从我们眼前过去了,就抄了安少爷的家,全给抓了,安宝也活不了的。”
“来,深呼吸,没事啊!”
柳清霄起身,拿了帕子给他,“擦擦眼泪,我们去祖母那里瞧瞧。”
“噢。”文宣糊了把脸,跟着少爷出去了。
还没走多远,正好迎面撞上福伯。
“小少爷,老爷让我找你呢。”福伯行了一礼,“正好,少爷跟我去见老太君,老爷和夫人都去了,有要紧事。”
“什么事啊。”柳清霄本来也准备去见老太君,脚步不停就跟着了。
“老奴不好多嘴,少爷过去就知道了。”
柳清霄跟着福伯到了老太君屋里,发现不止是父亲母亲,定安侯也在。
“祖母,父亲,母亲,大伯。”
“欸,快起来。”老太君把他叫起来,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坐下说。”
柳清霄行完礼,随着老太君的指示坐在了末位。
“这次叫你过来,是跟你说一下退婚的事?”
啊?柳清霄震惊,这就当上退婚流主角了?不对,我结婚了?不对,应该是订婚吧。
我订婚了?还被退婚了。
柳清霄赶紧扒拉记忆,终于在犄角旮旯找出来了,跟现在一样,某一天被长辈叫过来,“这次是想跟你说一下订婚的事。”
柳清霄抽抽嘴角,这也太……难怪他根本没有印象。
柳清霄顺手在记忆里看了一下对方的画像和生辰,也是个美人胚子,羞涩的笑着。
这,这还没成年吧?哦我也还没成年,那没事了。不过小孩儿现在也才十三四岁,也比唐迎小了。放现在至少也是初中和高中的区别了。
当然,柳清霄永远十八岁。
前年就定的婚事,说是等唐迎考完院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最迟明年两人就要结婚了,赶在乡试之前。
唉,就算明年小女孩也不过十五岁,真是太小了,早婚早孕不好呀。
柳清霄跑偏了一下,又马上想起现状,几天后自己就要噶了,现在退婚也好,免得被牵连。
突然退婚,是因为这个?她家里已经已经收到消息了?柳清霄想到这里猛然清醒,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严尚书跟张国公走得太近了,当初还是靠跟张世子的连襟关系谋的礼部尚书,这次事情这么大,难免牵扯。”
三老爷说着,看着唐迎:“不管结果如何,他肯定不适合再跟你结亲,已经遣人过去知会了,你要是没什么意见,我和你娘现在就去把婚书给取回来。”
张国公就是昨日大街上八卦的那个被抄家的国公府。
柳清霄看着这个阵势,您都把人派去了,我还能有意见吗?
原来我才是那个反派,还是个马上就要倒霉的反派。
要是定安候府改变不了覆灭的未来,严尚书肯定会非常庆幸被退婚。前提是他没事了,应该没事吧,不然也等不到今天被他退婚了。
柳清霄已经非常肯定昨晚的是预知梦了,是现在花团锦簇的定安候府不久后的下场,是他要改变的未来。至于那个梦的来源,大概是唐迎那孩子的请求吧。
不过招魂的效果这么好吗?
憋(四声)想了。
屋里的人已经在他发散思维的时候纷纷皱起了眉头,生怕他说有意见的模样。
“没有。”柳清霄摇头,“父亲做主就好。”
屋里气氛一下缓和了不少。
“退婚这事是我们理亏,除了之前订亲时送去的那些之外,三房还会额外准备赔礼,是东城街的商铺。”着实是大出血了。
柳清霄点头,他也没有意见,反正若是过不了这关,与其被充入国库,还不如拿去补偿一下他未见过面的前未婚妻,国库也不差这点吧!
应该。
定安候见事情解决完就要离开。
“大伯。”
“嗯?”定安侯转身。
“放心,严尚书是个讲理之人,不过是订婚而已,退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要是觉得对不起严家小姐,我会让你大哥以定安候府的名义送一份礼给她赔罪。”
“不是,大伯,我只是担心。”
柳清霄终于拉回了总是分散的思维,放到眼下的危机上,他斟酌言语,“今天我本来想让文宣去找浩帆,才知道张国公府已经……”
柳清霄垂眸表示哀伤,“我昨天出门还撞见了带队的韩将军,却完全没想到他是去做这个。”
“迎儿,生死有命,怪不得你的。”三夫人见状走过来安慰。
她也很难过,安浩帆和唐迎走得近,其实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很小的时候就常常登门拜访了。
“母亲。”
柳清霄被打断,思绪都乱了一下,于是谢过母亲,赶紧继续说到。
“我只是在想,在昨天以前,谁也不会想到大皇子会牵扯进太子案里。”
“谁也不会想到,陛下雷霆手段会直接大皇子的党羽一网打尽,将张国公夷族,甚至不惜召集军队来抓人,力求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唐母已经放开他了。
柳清霄看向定安候,“大伯,陛下还在查吧?大皇子肯定不是主谋吧?但也一定做了些什么,对吗?”
如果大皇子是主谋,那么现在就该是收尾的时候了,但现在虽然幽禁了大皇子,但刑部的压力却一点没松。
当然,这个只能作为作证论点的论据,实际还是因为柳清霄偷看了答案。
“你想说什么。”定安候脸色变得严肃。
“都是陛下的孩子,大皇子还是长子,但是由于陛下的偏爱,他注定当个闲散王爷。”
“陛下以为,绝对稳固的继承人就能让其它人死心,所以想享受天伦之乐。”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只有发配封地的皇子才不会做春秋大梦,待在权力中心,怎么可能没有当皇帝的心。
我现在就很想。(“朕恨不得赦免了自己”□□.jpg)
柳清霄垂下眼睛,遮掩自己的情绪,声音冷静,语调和缓,一边分析一边组织语言,挑动他们的疑心。
“大皇子肯定不甘心的,他会做什么一点都不奇怪。”
“他肯定不是主谋,他绝对不敢,他知道陛下绕不过他。”
毕竟人家是“真”(重音)父慈子孝。嗯……现在大皇子应该也是真父辞子笑了吧,没差别嘛。
哎,他要是个主谋该多快乐啊。
“但应该在里面推了一手。也许是很小的一手,出于嫉妒和野心。”
“他或许抱有一点侥幸,万一查不到呢?就算查到了,后果也可以接受吧,总得赌一赌,大皇子是这么想的。”
三夫人已经去把门关上了,屋里一时只有唐迎的说话声。
“他或许猜对了,或许没有。”
柳清霄继续说到,“陛下查到了,非常生气,大皇子可能低估了陛下的父爱,陛下查得非常仔细。”
“他的手脚败露了,但他是陛下的儿子,所以怒火滔天的陛下只是将他剥除王位幽禁在府邸。”
说到这里,柳清霄停了一下,“那么是谁承受陛下对大皇子的怒火的呢?是大皇子的党羽?大皇子哪来的党羽,烧冷灶也得先是个灶吧?”
柳清霄环视众人,“是安国候府,大皇子的岳家。”
大皇子可能存在的最坚定支持者,至于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反正是最大的。
柳清霄看了一眼定安候缩在袖子里的手,猜测握拳的力度是否可以捏碎木头了,站着的坏处就是没有扶手可以欺负。
“文宣跟我说,前几天遇到了安宝,是偷着出来给被压在家里读书的浩帆买零嘴和杂书的。”
“那个时候,他们肯定没有想到如今这个局面吧。”
“你想说什么?”定安候再次问道,带着被惊醒的愤怒和阴沉。
“大皇子会做的事情,其他人就不会做吗?”
柳清霄缓缓道:“比如,更得陛下喜爱的,更经常接触太子的,更方便动手的人。”
“谁不崇拜陛下,想成为陛下呢?只要一次,哪怕不是这次。”
“陛下越发高涨的怒火,总要有去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