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舞厅里早已尸横遍野,稽查署和军统二处分列两头,中统的耗子们好像也不甘心似的,非要进来掺和一脚。
叶韬腹部中了一枪,还是被刀捅过的那地方。他的眼睛不断向二楼隐秘的角落搜索着,稽查署的人如临大敌,立刻举枪:“大家听我说,这个叶韬就是之前在山城兴风作浪的头号嫌疑人,军统现在跟他搅合在一起,他们是狼子野心,故意破坏夫人和立夫、果夫两位先生的晚宴!”
唐栋皱眉挡在叶韬前头:“是东瀛间谍妄图破坏晚宴!我们接到准确消息,不信你就把这些石膏底座砸开看看!”
稽查署的领头男子惊了一下,当即岔开话题:“你放屁!谁不知道你们军统历来和CC系有仇!”
唐栋一脚将他踹开:“这是夫人的晚宴,军统不会故意挑事!只要把雕塑砸开,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稽查署的人还在拖延时间:“雕塑都是花了大价钱从法国运过来的,你说砸就砸,损失难道你来赔偿?”
躲在二楼窗帘后头的老魏已经将手指按到了起v爆v器上,他不再去看楼下纷争,默默念叨着“天v皇v陛v下万岁”,便要动手。
突然之间,“砰”的一声枪响,老魏的眼睛瞪大,他不甘心的缓缓转头想要往后看去,却还是软了身子倒在血泊之中。他头上赫然一个血洞,往外涌着鲜血。
这陡生的变故让在场众人都呆了一瞬,他们纷纷向枪声的来源看去,只见江澜满身尘土和血污的向门内走来。
两拨人马依旧剑拔弩张,她便趁机把手枪向那雕塑甩出去甩出去,瞬间四分五裂,露出了里头大捆的高v爆v炸v药。这下稽查署有嘴也说不清楚了,看了一整场戏的中年女子放下酒杯发话,把这些乱党扭送了下去。
叶韬伤的很重,江澜灰头土脸的扶住他,对唐栋道:“我先送他去医院,后面的事交给你解决。”
唐栋没有多问,默默点了点头。江澜很快便把叶韬送进医院,几个军统的手下还在急救室门口:“处座,赵先生刚刚送出来,还没脱离危险期。”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守在这,务必保证叶韬和赵东方的安全。”
刘逸诚那边早已快刀斩乱麻,拔除了一个东军据点,晚宴也没发生足以让她吃枪子的恐怖事件,但江澜的心情却是无比沉重。
她默默回到城北乱坟岗,将陈梓君的不知道还能否称之为“人”的尸体草草掩埋,山城的东瀛间谍无孔不入,江澜甚至不敢为她举行葬礼,连石刻的墓碑上也没有留下姓名。
不高的封土堆就这样掩埋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她的音容笑貌、喜乐悲愁,都随着那场大火消逝在风中。
江澜失魂落魄的走在街道上,夜风吹着发丝,她漫无目的……
思绪或许还在逃避,身体却很诚实的走到了陈梓君家的小院。林兴华正乖巧的坐在家门口的石凳上,她手里抱着个小玩具,腿慢慢悠悠的晃荡,百无聊赖。
她在等尚未归家的母亲,可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她的母亲永远也回不到自己身边了。
江澜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腿变得麻木和僵硬,她终于迈进了小院里。林兴华只听见脚步声,便甜甜的叫道:“是妈妈回来了吗?”
江澜的脚步顿住,她鼻子一阵酸涩,哽咽着回道:“兴华,是姨姨来看你了。”
林兴华很意外,也很惊喜。她快步跑上前抱住江澜的腿:“姨姨!”
江澜将她抱在怀里:“兴华,妈妈有事,暂时不能回家。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我好吗?”
林兴华沉沉趴在她背上,将头埋进江澜肩膀:“妈妈她……”
江澜安抚的拍拍她的背:“放心,妈妈会回来的,只是暂时到我那去。”
林兴华懂事的点点头,就这样被江澜接走。
军统的办公室永远灯火通明,昼夜不分。唐栋解决完麻烦,敲了敲江澜的屋门,推门进去,沙发上却躺着一个孩子。
林兴华闭着眼,肚皮一起一伏,早已沉沉睡去。江澜满脸的疲惫,头也不抬道:“梓君死了。”
唐栋没责问什么,默默走过去替她倒了杯水:“兴华知道吗?”
江澜摇摇头,身体靠在沙发背上:“还不知道。”
“你打算就这么把她养在身边?”
江澜颓唐的揉了揉眉头:“在我身边不是个好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唐栋沉吟不语,顿了顿,又说道:“把孩子交给我吧。”
江澜震惊的抬头:“你?一个单身男人,带着个七岁的女孩儿在身边?”
唐栋毫不迟疑的点点头:“嗯。”
江澜久久没说话,唐栋看了眼兴华:“比起跟着你天南海北满世界的跑,跟着我留在山城是最好的选择。我不会让她加入军统,更不会让她参与政治。学者也好,商人也罢,我一定让她做个干干净净的林兴华。”
江澜眉心微紧:“她是赤党的血肉,唐栋,以后要是两党开战……”
唐栋笑了笑:“我绝不会伤害她,也不会利用她。”
江澜终于松了口:“明天和兴华说说,若是她愿意,就这么办吧。”
半个月后,叶韬伤愈出院,他换上自己的西服,缓缓走出医院的大门。一辆别克轿车早已在门口等候,后排的车门打开,一张笑脸出现:“上车,送你个礼物。”
叶韬看看江澜,疑惑的坐进去:“你?礼物?”
江澜气笑:“怎么,不信我?”
叶韬沉默着思考,现在皇后舞厅的事件已经解决,江澜会不会卸磨杀驴,暗中干掉自己呢?
不,好像不存在这种可能。否则她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车子拐来拐去,渐渐行至人迹罕至处,叶韬迷茫着随她下了车,面前跪着一排身穿人民军军装的“老熟人”。
江澜指了指他们:“你的仇人们都在这了,一个一个杀多麻烦。”
王博哆嗦着:“江澜!你敢杀害党国军人,委员长不会放过你的!”
江澜冷冷将枪递给叶韬:“别客气,动手吧。”
叶韬拿起枪,枪口直指那排军官,他的手抖了又抖,最终却没开火:“杀了他们,会给两党合作带来很大麻烦。”
江澜呵呵笑着,拿起他的手枪砰砰打过去,瞬间一排血花在叶韬面前绽放,她收了枪,转头往回走:“是麻烦就能解决。”
叶韬看着江澜的背影,真情实意笑出来:“谢谢。”
江澜挥手告别,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背影后的那张脸却阴鸷如鹫。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仅是在给叶韬报仇,也在收拾这些间接伤害了陈梓君的罪人。
王树君很快就得到这个消息,无论怎样,稽查署都是中统管理的队伍,江澜的做法让他恨得牙根发痒。可这件事自己并不占理,晚宴夫人也在场,根本无法掩饰真相。
怎么办好呢?他面色阴冷,攥紧了手中钢笔,拨通毛人凤的电话:“姐夫,我们见一面吧,对,对,还是老地方。”
这个见面很短暂,又赶到渣滓洞的江澜并没捕捉到。
她走进牢内,压下心头无数涌动着叫嚣着想要折磨死眼前人的想法,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平和。高桥信的面上却仍旧不好看,但至少已不再阴森,他酌着清酒,心平气和道:“模仿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江澜附和着点头:“嗯。”
她手里动作没停,小口吃着桌上的鸡鸭,又拿起一个鸡腿问道:“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哈。”
高桥信压下火气,继续劝说:“你的上级枉顾你的性命,为这样的人做事值得吗?”
江澜啃着鸡腿继续点头:“嗯,你说的都对。”
她夹了一筷子菜,爽利送进嘴里。高桥信坐不住了,他猛的掀翻桌子站起身:“混蛋!”
江澜的筷子停在半空,她默默看着满地狼藉,心里沉了又沉,连带着脸上表情也变幻莫测。
高桥信从怒火中回过神来,眼前的女人没再说话,可他不知怎的,没由来感到一阵恐惧。好像非洲草原上匍匐的猎豹,一早就盯准了羊群的喉管。
他不自觉闭上眼,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可谁知预想中的拳风并没有袭来,江澜将碗筷从地上捡起,把一切都归原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牢房。
车子驶过郊区,四面八方涌入山城的难民大多聚集在此,想到那些被高桥信打翻的饭菜,江澜叫司机停了车,从兜里掏出一根小黄鱼:“老王,去换些米,给难民熬成粥分下去。”
她把司机和一个特务留在这,自己开车回家。此时已是五月初旬,山城天气酷热,信阳也不遑多让。
李宗仁不知从哪得了情报,为了包围五战区,东瀛人的部队即将大规模行动,力主一举越过长江,彻底将整个第五战区南北切断,分部击破。
三十三集团军由此暂停休整,全体进入待命状态。张自忠的电报发往山城,江澜很快得到消息,准备赶赴信阳。
第二天一早,她匆匆出了家门,门口一堆不速之客却挡了她的去处。
江澜冷冷道:“让开。”
王树君的手下却没让路:“江处长别来无恙啊。”
他贱兮兮晃着手冲她打招呼:“我们也是接到底下的举报,说你江大处长窝藏东瀛间谍,奉命搜查罢了,还希望您不要为难我们弟兄们呐。”
狗屁东瀛间谍,江澜心中梗阻,当即掏了枪对准他的头:“趁我现在没打算动手,带着你的人滚蛋。”
王树君哈哈一笑,拍拍手,本该在学校出现的林兴华便被蒙着眼拉到了江澜跟前。
她皱紧的眉头瞬间展开,手里的枪也慢慢放下。
“你到底向干什么?”江澜眼里全是对王树君的不加掩饰的嫌恶,只有看向林兴华时那眼神才仿佛暖了几些。
王树君得意的看向她:“江处长,早说了只是搜搜您的家,可是您却拒不接受。我无奈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嘛!”
知道这是王的报复行为,可江澜顾忌着孩子的安危,只好侧身闪了路:“别磨蹭,赶紧搜。”
王树君挥挥手,十几号人一窝蜂进了她家中,不一会儿便拿了几封没有焚毁的信件冲出来:“科长,影佐祯昭的亲笔信,写的是给江澜君。”
江澜被这话一激,猛的抬头,死死盯住王树君:“你栽我!”
王树君冷笑着:“江处长这话什么意思?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难不成我还能成心害你!?倒是你!党国待你不薄,你却串通东人,真是狼子野心,罪不容诛!”
“来人,给我抓起来!”
江澜一把将人扯开:“放屁!你们cc什么时候有资格动一处的人了!”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他抬枪对准江澜,冷笑一声,却并不开枪,又缓缓移到了林兴华的头上。直到这一刻,江才反应过来王树君打的如意算盘。
可似乎没有她反抗的机会了,王树君把人关进中统的秘密监狱,发电报命令远在信阳的卧底:“军统身份,透露给张。”
当板上钉钉的证据放在张自忠桌子上的时候,后者的脸色已十分难看:“把五十九军的林参谋请过来。”
那沓纸很快到了林书浅手上,她的脸越看越白,看来江澜从前的担心不无道理,中统的人开始动手了。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张自忠的身边也有他们的探子。
林书浅把那几页纸整理好放到桌上,冷静说:“司令,这件事我清楚。”
张自忠扶额的手放下,一双锐利的眼直直盯住她:“你清楚?你不明白军统为什么把她放在我身边吗?”
林书浅点头:“我明白,他们不信任您。与其说不信您,不如说是不信任杂牌军任何一个高级将领。”
“那你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林书浅斟酌着为江澜开脱:“她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更何况,当年您替宋将军挡灾去南京述职,是她几番给戴笠报告为您求情。回部队以后她也没做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我实在不忍心……”
“不忍心让她滚蛋?”
“不忍心看您和她反目成仇。”
林书浅喉头微动,继续说:“司令,您不觉得您这消息得来有些蹊跷吗?正值会战之际,军长的身份却突然引人怀疑,军心不稳,最终得利的只会是东瀛人。”
张自忠沉思着,表情有所松动:“你继续说。”
“军统就是委座的眼睛,他们一定会在您身边放人。与其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