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发现自己在一个武装仓库里。

附近有不止一个木箱堆叠在一起，上面盖着掩饰用的麻布，捆绑着尼龙绳索。其中有一些掩藏在防水布料下，稍微反射着光：那是散落于各处的子弹。

空气干燥，有股灰尘的气味，屋顶倒是很高。室内并没有开灯，透过微沉的光影，布鲁斯判断出时间，他想，如果这里是哥谭，那么应该是下午五点至五点半。

这是他熟悉的环境，曾经有很多夜晚，蝙蝠侠和躲藏在这里的黑恶势力们玩一个“吹蜡烛”和“躲猫猫”的小游戏。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出入这里的道路，他知道像这样的一个武装仓库里，真正的好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

这是个足够好的游戏开局。

布鲁斯怀着些黑色幽默心想，或许，这就是“罪犯”职业带来的出生地福利了。

由于选择了同样的职业，他的两位同伴也在他身边。克拉克·肯特和戴安娜·普林斯，两个非人类，困宥在人类的躯壳里，这让他们身上那套超级英雄的制服不似原先那样轻盈，鲜红的披风落在地上，灿金色的绳索消散了光辉。

布鲁斯不认为超能力的剥夺会动摇自己的同伴，但是在找到这个世界的破局之法前，布鲁斯想，至少蝙蝠侠的全套装备都还在，这给了他一定的安全感和力量感。

以及——蝙蝠侠依然可以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这让他的内心深处感到了恰到好处的满意。

正义联盟三巨头并没有贸然说话。其中的两个人默默适应着新的身体情况，打量着周围环境。这并不是第一次正义联盟陷入自身被削弱的危险境地里，一般来说他们会选择听从对情况更有把握的那个人的建议。至于这一次，克拉克和戴安娜选择了等待布鲁斯的指挥。

布鲁斯不动声色，从万能腰带里摸出了反监控设备。他的屏幕上一片空白，令人惊讶：这间武装仓库甚至没有正在运转的监控器？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用战术手套摸索了一下身侧的木箱，抬起手来的时候，漆黑的手套内侧沾染上一薄层灰尘。

有意思。布鲁斯想，这又是一家废弃仓库？看在上帝的份上，至少这一次不单单只是布鲁斯·韦恩被绑架，而是这个世界绑架了整整三个正义联盟的元老级成员。

布鲁斯按照自己对武装仓库的了解，径直走到武器贮藏区，翻了翻箱子，没有犹豫，把手伸向最好的一把枪。

他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面前的空气里，静静悬浮着一枚多面骰。

它看起来只有三面，仔细一看却又仿佛有着六面、十二面、二十面……或者一百面。不同的表面上，分别刻印着1、10、20、50或者100的数字。数字并不静止，它不断变化着，在骰子表面流淌。它看上去像是某种活着的生命。

布鲁斯扬了扬眉。他没有贸然上手去触摸骰子，他屈起手指，弹了弹武器贮藏区的其中一个空箱。

没有震动，也没有任何回声。

——果然。

空间静止了。布鲁斯猜测，或许时间也是。

这就是“命运之骰”。

时空暂停了，但玩家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毕竟玩家要扔骰子，并且完成整个故事。布鲁斯冲着另外两个人招了招手，克拉克站起身，放松的舒了一口气，而戴安娜同样抬起头来，专注的凝视着这枚骰子。

布鲁斯希望身为亚马逊半神的戴安娜可以从中看出点什么。不过他对游戏规则的试探并没有因此中止，布鲁斯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

“我来自地球53，”布鲁斯流畅的说，“我不仅仅只是蝙蝠侠。”因为他承认了自己——是的，没有任何人应该永恒扼杀自己的感性。没错，他是蝙蝠侠，同时也是布鲁斯·韦恩。

命运之骰没有变化。

布鲁斯接着说：“我有枪支使用经验。”

是的，蝙蝠侠曾开过枪。尽管这听起来确实有点糟糕了，显得他冷静且癫狂，并且给不止一个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布鲁斯承认自己的错误，曾经他认为他并不是杀死自己，只是加快了死亡的进程，只是在推进地球53的改写，只是在把主世界蝙蝠侠拉过来，从而给这个地球带来新的希望与契机。但布鲁斯现在愿意承认：不能够好好热爱自己，这件事是错的。

命运之骰依然没有变化。

于是布鲁斯放上最后一枚筹码：“我现在的身份是‘罪犯’，“他说，”我决定给自己取一个新的代号。从现在起，我要改名叫——‘夜枭’。”

一个轻微的微笑从他心底泛起。布鲁斯没有抵抗情感的波动，他没有像曾经身为蝙蝠侠时那样，把自己塑造成人为的怪物或血肉的盔甲。不，不再是了。布鲁斯任凭一个微笑浮现在唇边。想象小托马斯会对他的选择露出怎样不赞同的眼神，这给他带来了很多快乐。

“综上所述，”布鲁斯总结道，“我获得热武器作为装备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命运之骰亮了亮。

布鲁斯等待着它的回应。他很自信，因为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所有人都知道布鲁斯·韦恩是不会演技的，连他的人物角色表上，这一栏最开始的加点都是“0”，多亏了他从其他技能上抠抠搜搜挤出了多余的点数……不管怎么说，布鲁斯并没有说谎，不是吗？

骰子并没有转动，但它的不同表面上有数字发生了变化。其中一面像日历的翻页，迅速跳转到“60”，另一个则慢吞吞流淌成了“4”。这两个数字散发着金光。

【说服检定： 80>64 成功】

布鲁斯微微一笑。

他说服了命运。

这也很有意思。布鲁斯心想，他的另一个猜想得到了证实：尽管在不义世界并没有一个引导故事发展的“主持人”，但是他可以说服“命运之骰”。这带给了他很多新的想法。

布鲁斯顺利搞定了命运之骰，但是有两个人高声喊道：

“等等，我不同意！”克拉克说。

“我也不能赞同这个，”戴安娜齐声道，“布鲁斯，你别想把我们丢下——别忘了，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才是正义联盟！”

克拉克坚定的深呼吸一下，他同样站在武器贮藏箱旁边，做了同布鲁斯一样的事：把手伸向了武器。

“等一下！”布鲁斯打断说，“我们本可以分两条线路，用不同的策略，增加本次行动的成功概率——克拉克，住手！”

克拉克的神色没有动摇。“晚了，”他说，“布鲁斯，在你选择了‘罪犯’职业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到你藏了些额外的心思……我们丧失超能力让你的焦虑症、强迫症、控制欲和保护欲同时发作了，是吗？”

布鲁斯攥紧了拳，低吼：“超人！”

克拉克冲他微笑：“别白费力气了，我的朋友。”他声音温和，但是带有同蝙蝠侠不分上下的倔强和固执。“你想要保护我们的心情，和我们想要保护你的心情，明明是一样的。”

布鲁斯不得不闭了闭眼睛。他嘶声道，“我没打算弄脏你们的手——”

戴安娜选择在这时发出最后一击，像她习惯的狩猎，掷出那刀光锋锐的标枪。“而你明明知道，”戴安娜平静的说：“我们拼尽一切迎来了‘重生日（rebirth）’。不会再有重启了，我亲爱的朋友。”她低声说，“回想起过去这么多次你们的死状与想象未来终将到来的那一天，每一次都撕裂了我的心。我不会再让你随意拿自己去冒险了，蝙蝠侠。”

布鲁斯怒道，“很高兴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心理状态都有问题！”他说，“我就说把同伴视为心灵锚点这个做法总有一天会遭到反噬，而现在就是这个时刻！”

结果另外两个人异口同声：“胡说八道，我们比你心理健康多了！”

布鲁斯被气的原地顿了一下。

他来回走了两步，忍耐着焦虑，最后一次尝试说，“听着！我选择扮演‘夜枭’是因为我有把握……”

克拉克并不买账：“演技为0的把握吗？”

布鲁斯瞪他。“够了，我说够了！你总是在不该有的地方突然敏锐起来，”布鲁斯低声骂道，“该死的，超人，我就说你之前被人骗了只是在装傻！”

克拉克注意到布鲁斯态度中的些微放软，于是“啊哈哈”的笑着：“那你要骗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戴安娜摇了摇头。她上前一步，把手放在布鲁斯的肩上。

“同进共退，或者，前功尽弃。”戴安娜一锤定音，“布鲁斯，你知道我的：我做出的决定，永远也不会放弃。”

“……”布鲁斯阴暗的看了两个人一眼，“甚至还有人说我是个犟种。”

克拉克和戴安娜笑了起来，他们明白了布鲁斯的妥协，于是同时向武器伸出了手。

“命运之骰”仍然在空中。

这一次，这两人也感受到命运被掌控在骰子里的压力了。——不怪布鲁斯差点旧病复发，又犯了试图把所有人拢进自己披风底下的旧毛病。

克拉克定了定神，他想好自己的发言，朗声道：“我是来自地球53的克拉克·肯特，”克拉克说，“我是超人，同时我开启了一场波及全球的大事件，这件事的最后所有超级英雄都赌上了性命。”

布鲁斯在旁边冷哼：“每句话都是真的，你到底还是学到了新闻学的真谛，是不是，不说谎话的超人？”

克拉克冲他微笑：“谁让我有一个好老师？”

布鲁斯翻了个白眼。

戴安娜面带微笑看着他们，也接着说：“我是来自地球53的戴安娜·普林斯，我是神奇女侠，但我又不止是神奇女侠。”她说，“众所周知神奇女侠持有神器，那是来自奥林匹斯众神的祝福与她的身份象征，但是上一次大事件里我差点把真言套索扔进世界熔炉里，彻底融化它。”

布鲁斯忍不住捏了捏鼻梁。

两个人同时注视着命运之骰，脱口而出，掷地有声：

“我们是‘终极人’和‘超女王’，”克拉克和戴安娜大声宣布，“我们是来自地球53的——”

布鲁斯说：“犯罪辛迪加？”

克拉克大声道：“邪恶正义联盟！”

布鲁斯倒吸一口冷气。

更令他眼前一黑的是，命运之骰上的数字有了变化。

曾经的正义联盟三巨头【说服】了命运。

——“邪恶正义联盟”，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