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岑闲聊:“感觉好点了吗?”
他嗯了一声。
“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了六个小时。”
尹岑知道,没有药物手段他不可能睡这么久。
天气晴好,吃过早饭后,薄聿川需要再次去做检查。
他的病情远远比尹岑想象得严重,甚至影响到了神经系统,有时无法说话,有时无法走路,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他的病情把薄家吓坏了,吩咐医院这边一定要严格跟进他的治疗。
江淮建议在康复之前,坐轮椅比较安全,趁他去做检查的空隙,尹岑和何聚先见了一面。
何聚刚从公司赶回来,风尘仆仆地坐到对面,尹岑给他点了一杯美式。
“薄子杨那边怎么样了?”她直奔主题。
“早前薄总就查到,他分别在北城和南城注册了十多家公司,股份代持,并且在暗地里少量多次购买公司大量散股。”
尹岑笑了下。
何聚说:“针对他的举动,我们做了一些反制措施。”
“成不了气候的东西。”
何聚道:“薄总还发现,子杨总还找了公司第一批手里有股份的员工,试图从他们手里买股份。”
尹岑轻点桌面,无声地笑:“很多人以为买卖手里的股份是胜算高点,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自己亏得妈都不认识。
亏的是不知道自己跟错了人。
何聚没说话,他只是注意到,尹岑的语气和动作,渐渐开始有几分像薄聿川了。
“你把卖出股票的员工名单发到我的邮箱。”她说,“另外,薄子杨应该是想借他人之手,攻击物流和原材料供应,最近南城有一个老板和他有合作,应该被他摆了一道。”
“薄总昨天说过这件事,子杨总通过非法手段强制收购了那家公司,不过股东还是原来的老板,他隐身了。”
尹岑问:“薄总说怎么处理了吗?”
“还没来得及开会,他……我马上去问问他。”
“你到工商查清楚与子杨合作的所有公司往来账目、法人和股东的姓名加上社会关系,还有再找人去查一下子杨利用类似手段坑过多少公司,把公司负责人私人联系方式拿到手。”
“还有,薄总生病的消息一定要封锁住,让公关部去处理一下舆情,并向外界透漏,薄总安然无恙,在洽谈一个大型的跨国项目。”
何聚一一应了下来。
“谢谢你,何聚。”她说。
他一如既往的沉默。
这个世界上,他是认识尹岑时间最长的那个了,或许这一路,同甘共苦都是天定的。
尹岑侧头瞧了瞧人潮汹涌的大街,心中千言万语,无法描述。当初是她接受站到他身边,当然要和他一起走进暴风雨。
郎朗乾坤,总有人不想光明正大的活,那来吧,鱼不一定会死,网一定得破。
天气出奇的好,光晕悠悠晃着柏油路,她迎着窗外的光晕闭了闭眼,冬天要来了。
*
同一时间。
顾冥河和乔京楚这边也不太平。
顾冥河一直被薄子杨追着身后咬,老爷子一走,把三分之一的权利给了他,全盘打乱了他的计划。
在薄子杨眼里的破天富贵,在他看来,是烫手的山芋,想扔不能扔。往前一步是深渊,后退一步是豺狼。
偏偏此刻,他得知是乔京楚爆料出他的身世,甚至添油加醋大写特写,增加了许多博人眼球的词汇。
她是来道歉的,满脸泪痕,还有悔恨的神情,让一向嚣张跋扈的她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味道。
“为什么这么做?”他问,
“我想帮你。”她安静坐着,头几乎埋进胸口。
“你疯了吗?”
乔京楚站起来,急道:“我以为你要和薄家争权,本来想发一个你的创业史,再介绍你的履历,没想到……”
顾冥河两眼一黑:“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稿子被替换掉了。”
他叹气:“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我知道你家老爷子不在了,必然会有这一出,有一个人联系了我,说可以为我提供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必然有大流量,当然,我不是为了流量才……”
“那个人是谁?”
“薄子杨。”
顾冥河被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乔京楚攥紧拳头,“我知道。”
“知道你还……”
乔京楚:“我以为他是和你一起的。”
“你是不是傻?”顾冥河原地转了半圈,想找一根烟。
乔京楚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顾冥河扶额,“你别办了,别添乱就大吉大利了。”
“我想帮你。”她说,“我有扳倒薄聿川的东西,可以让你上位。”
顾冥河眼皮一跳,“什么?”
乔京楚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他,顾冥河看了一眼,接过来:“这个事情还有谁知道?”
乔京楚:“除了他身边的人,应该只有我了。”
顾冥河:“不要把这个事情和任何人说。”
她盯着顾冥河,点了点头。
*
临近午间,尹岑回到医院。
薄聿川的检查刚刚做好,江淮在教他做康复训练。
尹岑和何聚还有管家阿姨站旁边听着,薄聿川有点好笑,示意他们不要像看孩子一样:“管家回去,何聚放下文件回公司,阿姨也去休息,岑岑留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动。
“该干嘛干嘛去。”他沉了声。
尹岑摆摆手,他们赶紧散了。
他正在做剥栗子的康复训练,大概半个小时了,刚好吴忧来了。
尹岑和吴忧打了招呼,两人闪到一旁,吴忧赶紧问:“京楚和顾冥河怎么回事?”
“他们应该是早就开始了。”
“啊?”吴忧永远慢半拍:“你结婚之后吗?”
“师兄出国之前。”
“天呐!”吴忧不可思议的捂住嘴。
尹岑说:“我估计有人在背后捣鬼,设计京楚,让她爆料薄家的事,万一事态严重,集团法务部肯定不会放过她。”
吴忧皱眉道:“那怎么办?”
尹岑:“我会找她谈一谈。”
江淮邀请他们夫妻俩一起吃午餐,尹岑拒绝了。吴忧明显就是来找他吃饭的,他们都是医生,本身就忙得不可开交,这来之不易的时间,她不想打扰他们了。
于是,她对吴忧说:“你和江医生去吃吧,我们吃的晚,过会儿再吃。”
江淮不置可否。
尹岑直接推着薄聿川去医院的花园散步。
阳光悠悠然然洒在他的头顶,圆圆的脑袋,曜黑的头发乖顺的落在前额,让他显得比平时温柔,颈间的肌肤冷白,和发色形成鲜明对比,有几分清贵味道。
尹岑这才意识到,他瘦了。
说话的气息也变得不稳,整个人的灵魂碎了一半。
她找了一个阳光不错的角落,推他过去。
薄聿川把腿上的毛毯递给她,示意她垫好再坐,那木质的长凳不算冰冷,尹岑接过,把那块价值不菲的毯子折叠一下,放木凳上,坐了上去。
“岑岑,我的书房里,有一个书桌,左下角的柜子打开,有个密码箱,密码八位数,是我们的结婚日期,我有封遗书……”
尹岑有些烦躁地打断他,“能不能聊点别的?”
薄聿川伸出手,握住她,发现她的手他的还僵硬,“你先听我说。”
“万一我有事了,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他握了握她的手,“那封信你一定要看。”
尹岑鼻子微酸,避开他的目光,“我知道了。”
两位长辈年纪都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薄霖年前都在计划退休的事情了,现在能撑起这个家的只有他们两个了。
还没等尹岑从情绪中走出来,他又说:“爷爷的遗书,在集团法务部的董律师手里,律师团都知道内容,但现在,他连人带遗书失踪了。”
“什么?!”
尹岑震惊。
“他被绑架了。”
尹岑懵懵地,“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薄聿川吃力的换了一个姿势。
“你昨天因为这个事……摔倒的?”她问。
他轻笑了下:“不是。”
尹岑抿了抿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薄聿川正色道:“绑匪是薄子杨。”
意料之中。
怪不得公司没报警。
尹岑顺顺气儿,微笑道:“爸妈知道这个事吗?”
“现在应该知道了。”
《红楼梦》里,探春说,像我们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古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或许,薄子杨从小接受国外教育,还不太懂这段话的具体含义。
晚间,新闻头条——薄氏内斗!集团总裁薄聿川重疾入院!
第二日,股价应声下跌,集团忙得不可开交,薄子杨却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当天下午,薄聿川要出院回家休养了,经过江淮他们医疗团队的商议,决定让他回家,熟悉的环境更有利于恢复。
薄子杨把他们堵在病房里。
尹岑正愁找不到他。
那孩子仍然一副二世祖的模样,“大嫂,早啊。
“我来瞧瞧大哥。”
说完把燕窝人参一股脑放沙发上。
何聚侧身让了让,他朝沙发另外一侧半靠上去,打量一群准备出门的人,“呦,这是要去哪儿啊?”
尹岑默默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
没人说话,医生护士管家阿姨,个个都看出这人来者不善。
只有何聚说了句:“回家。”
他带了两个保镖,堵在病房门口。
薄子杨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放指尖转了转,“大哥病了,可以考虑先让位。”
“毕竟还没有孩子,养好身体再出来也是好事。”
薄聿川坐在轮椅上,在薄子杨斜对角45度的位置,他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大哥黢黑的后脑勺。
见大家都没说话,薄子杨以为他怕了。
“我这里有份股权转让书,”他从怀里掏出一沓文件,扔茶几上,“大哥,我可以双倍买你的那份。”
尹岑为他的天真感到一阵可笑。
薄子杨站起来,走到轮椅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薄聿川,“你身体不好,我可以帮你管理集团啊。”
薄聿川扯了扯嘴角,算不上笑,掀起漆黑的眼眸:“你是活腻了。”
他很少如此,薄子杨怯道,“大哥,凡事都讲公理二字,老头子不讲道理,你和大伯总不能不讲吧?”
“嫂子,大哥都这样了,你不劝劝他?”
“多行不义必自毙,”尹岑瞥他一眼,“子杨,好自为之。”
她接过何聚手中的轮椅,准备带薄聿川再走。
薄子杨往前一步挡住他们的去路,“哥哥,嫂嫂,今天不签,我就对不起了。”
何聚一把抓住他的脖领,连带整个人差点给他提起来,后面两个保镖见状,立马过来,作势要打何聚。
阿姨“哎呦喂”一声,吓得后退两步。
尹岑眼里压抑着愤怒,厉声呵斥:“我看谁敢动!”
倒是薄子杨笑了,“没想到家养的狗也有咬主人的一天。”说着眼神有意无意的瞥何聚一眼,漏出一种不屑的神情。
何聚手劲一点不减,把他勒得眼圈都泛红了。
众人僵持不下之时,尹南星突然从病房外冒出一个脑袋,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现场诡异地气氛,“这么热闹?”
尹岑一个脑袋两个大。
她示意何聚放开薄子杨。
本来就像个小鸡崽子一样,再过一分钟,她怕何聚把他勒晕过去。
薄子杨剧烈咳嗽了好几声,用手指着何聚,半天没说出话。
何聚就那么冷冷地盯着他,不退不让。
尹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