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进入凌晨时,东京已经到了天明。
一大早,长泽遥开车来到郊区位于某个废弃工厂地下的组织基地,昨天刚救回来的医生就在这里“暂住”并接受例行审查。不过他没去见,直接转去了训练场。
还未靠近就听到砰砰砰的连续枪响,银发杀手明显杀气腾腾,盯着靶子的目光都像是在看老鼠。长泽遥慢慢踱过去,在相邻的位置上停下,也拿起桌面上的枪随手来了两下。
琴酒冷冷地望过来,他又将手里的枪往边上一扔,没正形地坐到了桌子上:“大清早就在这里浪费子弹。”
咔哒。
子弹上膛,还带着硝烟味的枪口正对上自己脑袋,长泽遥挑了挑眉,没说话。
砰!
远处的移动靶中心多了个弹孔,琴酒放下在扣住扳机前最后一秒才改变方向的枪,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烟草味和火药味混合在一起,衬得他的目光里杀气越发浓重:“你应该也收到了朗姆的邮件——他的线人确认了,公安在审问完那几个外围成员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对医生动手,这件事上他们真正的情报源是警视厅公安部藏在组织里的老鼠。”
“警视厅公安部。”长泽遥重复了一遍这次对上的机构名字,回忆上次涉及这个机构卧底的情报,食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轻敲,“加入组织不超过三年,认识那位医生。”
每年新加入组织的人不计其数,见过医生的成员也一抓一大把,但两者重合的……那位医生虽然没有代号,隐形地位和情报价值却不见得比一般代号成员低,混得不好的外围成员是没有途径接触到他的。
换而言之,这个重合名单不会太长。
“我已经让医生回忆他这几年接触过的成员了,拿到结果后伏特加会立刻去核查他们加入组织的时间。”琴酒弹了弹烟灰,淡淡的火星在他指尖明明灭灭,他的语气里还带着杀意,却能听出心情不错,“我们离他不远了。”
“希望如此。”长泽遥只短暂地认真了这么一会儿,很快又懒散下来,甚至泼了盆冷水,“我建议不要太乐观,结果未必那么理想。”
琴酒扫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驳。
半个小时后,暂时闲着没事的两人刚在靶场的狙击训练系统里结束一轮射击测试,伏特加抱着电脑小跑过来,一站定就说:“大哥,整理完了,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的有十个人。”
琴酒先扫了眼,微微皱眉,随后示意伏特加将笔记本屏幕转向长泽遥,后者第一眼就摇头:“这是近两年总部拿到代号和有希望拿到代号的全员名单吗?”
本来还挺兴奋圈定了卧底范围的伏特加一愣,又重新看了看自己整理出来的东西,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额,也不是全员吧,没有波本?”
琴酒原本不错的心情明显糟糕起来,他再次扫了眼名单上的六个代号和四个名字,一个个念过去:“莱伊,苏格兰,马拉加,基尔……”
就像长泽遥说的那样,能在加入组织三年内就拿到代号的成员寥寥无几,常在东京附近活动的除了波本外都在上面了,剩余四个没有代号的也都是他们比较看好、近期最有可能拿到代号的新人。
不能说没用,毕竟嫌疑范围一下子从无数缩小到了十。但作用也谈不上多大,在外围打转的成员就算是卧底也危害有限,之前只有“三年内”这一个线索的时候,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就已经是这十来位了。
逻辑上可以预料到会接触到那位医生的肯定在这些人中间,但他们之前的预估是只有其中一部分,却没想到医生的接诊范围太广,直接呈现出这么个一网打尽的效果。
那么这次的唯一收获就是将“重点怀疑”确定为了“他们中间一定有一个卧底”,可对实际筛查来说,十位还是太多了。
“往好处想,我们至少排除了波本。”长泽遥还是很快恢复了工作状态,从里面挑出为数不多的信息,“可能是他的任务以情报为主,受伤次数少一些。”
“基尔的行动任务也不多。”琴酒也从收获不及预期的恼怒里回过神来,随口一怀疑,“伏特加,她第一次去诊所什么时候?”
“上半年。”伏特加从医生回忆的资料里翻翻找找,很快调出这部分,“那会儿她还是外围成员,一次在任务里受伤,碰到桑布加带她去的。”
“桑布加。”
联想到那个死在她手里的C1A,基尔的嫌疑骤减,而名单上其他人也都没有明显疑点,其中还有好几个有为自己加分的理由。
比如苏格兰上次和医生见面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人又在国外,没道理这时候突然行动。
比如马拉加是个愉悦犯,日常还兼职连环杀手,警方容不下这种反人类。
比如莱伊行事风格偏欧美系,不像长期在日本生活过,还通过了很多次试探。
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无辜,偏偏每个都展现出了不俗的实力,即便是琴酒也不能一口气针对全部。
而长泽遥虽然擅长钓鱼,却也得花费大量精力去布局,如果是三两个嫌疑人那还可以一试,这样分不出先后的一长串全部试完怕是得耗掉几年时间,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早就不是以前吃饱了没事儿干的时候了,钓卧底哪有谈恋爱快乐。
他随手将之前被自己丢在一边的枪拿起来拆开又组装,有点想消极怠工了:“或者再等等,朗姆那个线人效率见涨,说不定下次就能给出直接锁定一两个对象的线索了。”
琴酒的脸色一黑。
最后的处理方式也只能是将这个名单小范围通报给组织高层,各自在日常里多加观察,顺手试探。
转天琴酒就找了今年刚得到代号的一个成员去辅助,长泽遥也在需要人接应的时候顺便调了个名单上的外围成员,都只是工作之余简单观察,也果然都没有发现异常。
一周后,当琴酒在任务里冒着冷气警告怀疑对象的时候,长泽遥在机场等到了苏格兰。
青年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里面却搭了件浅色衬衫,手上拖着一个小号行李箱,斯文的平光眼镜衬着明显友善的神色,一眼看去就是个出差或旅游的普通人。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似乎给他带来了一些疲惫,他和来接机的长泽遥拥抱了一下,然后走到停车场,将行李箱塞进空着的后座地上,自己则坐进了副驾驶,到这时他才像放松下来一样舒了口气,眉眼间的疲惫也消失无踪。
暖色系衣物,行李箱,平光眼镜,还有特意表现出来的旅途疲劳,这样完备的伪装对一次日常出行来说有些过于小心了,长泽遥很快就意识到不对,上车启动后立刻道:“有人盯着你?”
“前几天被BND堵到一次。”苏格兰将眼镜取下来放到一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在柏林太活跃了,雷司令又见过我的脸,他们内部肯定挂了我的通缉令。”
只是就像没人大张旗鼓通缉琴酒一样,他们也忌惮苏格兰作为组织成员的破坏力,不敢随意把通缉和照片印发给普通警察,这年头的监控普及率又很一般,不至于让人寸步难行。
“机场要过安检,飞机上遇到麻烦也很难脱身,我怕他们有人在盯梢,多注意了一些。”说到这里苏格兰转头望向身边的人,“我这边没事,他们也不大可能追到东京来——倒是你,怎么都有黑眼圈了,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养伤?”
确实晚睡早起还不按时吃饭的长泽遥难得有些心虚,但很快就又理直气壮起来:“我昨天刚去复查过,伤已经完全好了。”顿了顿,他又笑,“不信你自己来看。”
“好好开车。”苏格兰没好气地转头去看窗外,外面正是黄昏,晚霞似火,夕阳下是他最熟悉的城市。他发了会儿呆,忽然听到有铃声响起。
这个路段正是车流量大还堵车的时候,长泽遥放慢车速,一手控制着方向盘一手拿起手机迅速看了眼屏幕,开了免提放到一边:“琴酒。”
车引擎的声音和外面的喇叭声都透过电话传过去,琴酒:“你在开车?”
“我来机场接苏格兰。”
那边似乎卡壳了一下,然后才道:“那正好,你让苏格兰一起来,我这里缺狙击手。”
“你怎么又缺狙击手。”长泽遥记得这是第二次和苏格兰一起被抓壮丁了,他有点不乐意,但转瞬又想到什么,“你那里还有谁?”
琴酒似乎冷笑了一声:“莱伊和马拉加。”
果然查卧底才是最大的职业追求吗,自从拿到那份怀疑名单后琴酒几乎每个任务都会故意找上面的人来配合,听到苏格兰就说正好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长泽遥没再提出拒绝,问了时间地点后就挂断电话,听完全程的苏格兰倒是有些意外:“基安蒂和科恩被派去其他地方了吗?”
“不是。”长泽遥语气平静地放雷:“琴酒在查卧底。”
“所以需要我们配合?”苏格兰的第一反应似乎是要去帮忙抓卧底,然后才从自家男朋友的表情里察觉到什么,眨了眨眼睛,“额,我是被查的那个?”
长泽遥被他状况外的表现逗笑了,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专门查你。”
一句话已经透露很多信息了,苏格兰微微转头看他,还是没放在心上的轻松表情:“这种事你就直接告诉我了?”
“反正你见了琴酒也会知道,他会直接警告的。”刚好红灯停车,长泽遥也看向他,目光带着几分调侃,“不过我觉得一两次警告其实没什么作用,真要追查还是得长期近距离监督。”
“长期,近距离,监督。”
苏格兰重复了一遍,随即领会到言下之意,眉眼一弯。
长泽遥注视着他的眼睛,趁着还在红灯迅速亲了一下他唇角,语气也染了笑:“所以你要不要和我正式住到一起,嗯,接受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