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正面提起这件事。

心照不宣的暧昧还有后退的空间，暗地里的心动也能够勉强控制，可一旦将这些都放到明面上来诉之于口，那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是在刚认识那会儿维特就有这方面的念头，他说不定还能考虑以此为手段获取情报，可在现在这种双方都动了真心的情形下再说那套未免天真，他自认控制不了其中的分寸，也无法想象如果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所以一直不敢放任自己真的和对方谈情说爱。

然后就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突然失控将一切挑明。

“维特，你是不是在追求我。”

苏格兰刚说完这句话就像被他自己惊到了一样神色微变，而长泽遥怔神片刻，承认：“是，我在追求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没有表现出分毫急切，声音越发轻缓，将主动权完全交到了对方手上：“愿意给我一些回应吗？或者需要一段时间来考虑？都好的，我会等。”

苏格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过了许久才道：“我从来没想过在组织里谈恋爱。”

“……我以前也没有想过。”长泽遥微微往后靠在身后的沙发扶手上，久违地回忆起过往多年自己的心境，浅笑了笑，“但是开始喜欢你之后，我想了很多次。”

喜欢啊。

苏格兰不自觉地掀了掀唇角，转瞬意识到心里升起的第一抹情绪竟然是喜悦。

没救了。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理了理思绪才再次开口：“所以你想的结论是我们可以在一起？”

“为什么不可以？”长泽遥眨了眨眼睛，“我们现在就经常住在一起，boss不干涉成员的私生活，就算是法律也不禁止罪犯谈恋爱甚至结婚，对吧？”

最后一句本来是个活跃气氛的玩笑，苏格兰却微怔了怔，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他没有立刻抓住，却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听起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长泽遥眉眼一弯：“除非你不喜欢我。”

苏格兰骤然笑出声：“我说我不喜欢你，你信吗？”

喜欢是掩饰不住的，长泽遥能从他的言语和表情里窥见那份和自己相同的心情，但“他喜欢我”本来就是人最容易产生的错觉之一，这种事没人能有百分百的把握。

所以听到这句话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涩，眼角流出些许低落：“我不想信，但如果你是认真的——”

那我也只能相信并接受。

话未说完，苏格兰倏地上前一步双手抱住他，下巴顺势搁在他的肩膀上，本就温和的嗓音在这一刻格外柔软，低声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长泽遥只觉得心里瞬间炸开了烟花，双手用力回抱过去，脸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发梢，每一个动作都盈满喜悦。

而在他不曾察觉的角度，苏格兰无声地闭上眼睛，心底无人能听到的低喃带着颤抖质问自己：“我怎么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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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格兰醒了个大早。

推开窗户，清晨的风带来些微凉意，也让他连睡梦中都在发热的大脑终于冷却，清晰地回忆起昨晚是自己主动打破那层窗户纸，将两人的关系导向没有退路的方向，完全违背了自己最开始想要回避的意图。

冲动吗？

确实是冲动才会做的事。

后悔吗？

好像也不后悔。

满心的温柔欢喜并未随着理智的回归而远去，反而在心底愈演愈烈，让他无法否认自己难以抑制的心动，但与此同时，要将包括那个人在内的组织成员绳之以法的目标依旧扎根在心底，不曾动摇。

他喜欢他，他想逮捕他。

两个念头在脑子里反复拉扯，最终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他在熹微晨光里抓住了昨晚一闪而逝的灵光，回想起当年警校课程里也不乏警察亲人或配偶犯案的案例，还曾有一位从一线退下来的教官分享过队友的亲身经历，那大概是个刑警追查大案发现凶手是枕边人经过痛苦纠结最后大义灭亲的故事，故事的结尾是刑警和凶手隔着监狱的栏杆相见。

当然，案例和教官的本意都是在告诫他们要秉公执法不可以徇私，绝对没有他现在理解的意思，但是，但是——

他小心翼翼地想。

但是，只要不辜负自己的职责，他还是可以喜欢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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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间内，长泽遥也醒了个大早，出门发现客厅里还静悄悄的，他不紧不慢地洗漱完，穿上外套出了趟门。

外面天还没有全亮，灰蒙蒙的天际正逐渐被日光拂过，秋日里的太阳并不灼热，却给刚经过长夜的天空带来丝丝缕缕明亮和温柔。

暖融融的，像他的心情。

他不赶时间，只慢悠悠地走在街边路上，到早餐店时小店铺刚开始营业不久，零星有两个人在里面用餐，他打包了两份常见的面包烤肠煎蛋，结账时忽然听到店主笑着说：“小伙子遇到了喜事？”

眼前的早餐店是家经营了很多年的街角老店，说话的店主头发花白神色和蔼，长泽遥愣了一下就也笑了笑：“很明显吗？”

“是啊，看着就很开心。”老太太笑容温和，语气也满满的友善真诚，“不管是什么事，都恭喜你啦。”

“……谢谢。”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长泽遥本就明媚的心情更加轻快起来，回去的路上甚至还有闲心多买了两杯咖啡。

到住处时苏格兰也已经在客厅里，茶几上散着拆开的枪械零件，他正将一块拿在手里检查兼养护，听到开门声后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随口道：“去买早餐了？”

“嗯。”长泽遥进厨房拿了两套餐具，把打包的食物整理出来，“早上就有任务？”

“昨晚情报搜集的后续。”苏格兰将手里的零件放下推到一边，起身去洗手间洗手，出来后又进了厨房，顺手接过其中一个餐盘：“刚收到的邮件，一会儿我需要再出去一趟，大概中午回来。”

然后下午又得再出任务，连和他一起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

长泽遥不开心了一秒，随后今天一直以来的好心情又占了上风，处于休假中几乎无所事事的他琢磨了一会儿：“那中午不出去吃了，我一会儿去买个锅。”

说话间咱两人已经回到客厅放下餐盘坐到桌子两边，苏格兰先喝了一口咖啡，闻言投了赞成票，又道：“咱们在这边应该住不太久？一个小型的电煮锅就够用了。”

两人一边吃早餐一边断断续续地聊着天，多数是些琐碎小事，偶尔带着几句组织任务，话题和以往也没有太多区别，一点没有刚说开了心意的实感。

长泽遥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原本的相处就已经足够亲近了。

这个认知让他又一次笑了出来，正在吃最后一口煎蛋的苏格兰抬头望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是想到了什么，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笑。

就，很开心。

同样很开心的两人吃完早饭收拾完餐具桌椅，苏格兰继续检修之前那堆枪械零件，长泽遥则从卧室暗格里找出一把储备在这边的枪，是他比较常用的型号之一，主打一个便携隐蔽。

他将枪放到外套内侧，又拿了把小刀出去，苏格兰正将手中的零件组装成型，站起来尝试举起又放下，看着他身上明显外出穿的风衣外套：“你要陪我一起出门吗？”

长泽遥笑：“我去超市，顺路送你一小段？”

说一小段确实只是一小段，他不适合出现在朗姆派发的任务地点，在自己要去的超市附近停车场就停了车。苏格兰正准备下车，忽而又想起什么，望向他：“你别拿太重的东西，小心伤口。”

长泽遥点头说好，看着对方解开安全带准备离开，突然又道：“苏格兰。”

苏格兰回头看他，目光里纯然的疑惑，安静地等他继续开口。

他心里一动，随后倾身过去，停在和他相隔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四目相对之间几乎能看清对方的眼底，至少在这一刻，里面只有满心的柔软和专注。

他弯了弯眼睛，语气轻缓又带着坦荡。

“想要早安吻。”

苏格兰怔了怔，随后眉眼一弯，抬头微微往前，碰了碰他的唇。

这是个很轻的吻，浅尝辄止，一触即分，紧接着苏格兰就飞快地开门下车，快到长泽遥没看清他的表情，只在他关上车门的最后一刻注意到了对方耳朵上大片的绯红。

然后他自己的耳朵也悄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