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正如计划的那般，伊莎贝尔果然老老实实地按时来上课了。虽说在课堂上依旧肆意胡闹，与老师针锋相对，但起码人留在了教室里。

“这是一次胜利。”星光总结道，“接下来要做的，是让胜利的果实自然成熟。男爵大人，对于伊莎贝尔的任何小动作，我们都不能有所反应。”

艾瑞克已经能在空教室里，对着飘浮的粉笔灰侃侃而谈。他习惯了将伊莎贝尔的喧哗当作穿堂风，任凭那孩子把墨水瓶摔成星辰大海，依旧面不改色地讲解着《和声学理论与实用》。

星光的摸鱼方式更为简单粗暴，直接摘抄席勒的《华伦斯坦三部曲》文段，任由小恶魔在词行间游荡，自己则窝在壁炉边看小说。

如此，又过了一个星期，被无视的伊莎贝尔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指责老师们的不负责任。

“您说我不负责任？”星光指尖摩挲着泛黄的书页，矮桌上摊开的笔记像展翼的白鸽，每一页都停驻着工整的德文花体，“亲爱的伊莎贝尔小姐，您连我布置的阅读任务都未完成，打乱了我的教学计划，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指责我不负责任？”

伊莎贝尔被星光的话怼得一时语塞，脖颈泛起红晕。她将靠枕掷向壁炉，火舌瞬间吞噬了丝绸边缘：“那些发霉的台词！尽是些老掉牙的战争宣言！”

“所以，依您之见，怎样的任务才算有趣？难道每天任由您随意玩耍就算有趣？”星光拾起靠枕拍掉边上火星，挑着眉毛，放下手里的《华伦斯坦的阵营》，直视着小家伙反问。

“学习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有趣的事，需要付出努力和耐心。”她把自己的笔记放到小家伙面前，“这是我的学习笔记，小姐您要是愿意，就认真去看，自己利用课余时间去学。”叩一下桌面，“要是不愿意，我倒是很乐意继续陪您在这儿浪费时间。”

上班摸鱼，简直不要太爽！

伊莎贝尔任性地将学习笔记扔到一旁，自顾自去摆弄另一个靠垫。星光也不气恼，拾起笔记本继续缩在沙发上，就着温暖的壁炉接着看手中的书。

二人气氛僵持，谁也不再搭理谁。

下午，伊莎贝尔来到教室，看到星光依旧在壁炉旁看着书，手里拿的还是那本《华伦斯坦的阵营》。

她偷偷瞄了一眼矮桌上的笔记，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自己的位置，语气生硬地开口：“你在看什么？一个星期过去了，那些拗口的德语台词就这么有趣？”

难道阅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老师在阅读时会如此专注，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星光从书页中抬眼，“这是一本历史剧，《华伦斯坦三部曲》之一，是了解历史和文学鉴赏的佳作。”她夹好书签，合上书，把它递过去，“1618年，波西米亚的新教徒把两位总督抛出窗外，三十年战争就此开始。”

说着，她开始背诵一段自己喜欢的内容：

【“我要让我的名字，在德意志的历史上闪耀光芒。

我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一个让所有人都铭记的时代。

我将用我的剑，为德意志开辟出一条通往和平与繁荣的道路——

哪怕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故意念错几个单词的发音。

伊莎贝尔听了出来，两眼放光，大叫出声：“你念错了！第三格变位都错了！”

“哦？哪里？”

“是‘strahlt’而不是‘strahlen?’，‘bahnen’要发长音，还有‘meinem’的语法规则完全错误！你这中国人根本不懂日耳曼语的灵魂！”

“你又没看过原文，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

“我不信。”星光勾起一抹狡黠的笑，“除非，你知道原文是什么。”

“哼！”小家伙上钩了，“我能背出你刚才说的那段话！”

接着，用清亮的嗓音背诵华伦斯坦的独白，一字不差。

新脑子就是好用，不光记忆力好，反应力也不差。

星光鼓掌，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伊莎贝尔，你真的很棒！没想到你居然能背得这么准确！”

熊孩子的脸上闪过一丝骄傲，但很快又收敛起来，别过头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亏你还是文史学老师，德语背诵都能出错，真丢脸！”

“亲爱的小姐，您要谅解一下，毕竟我是中国人，中文才是我的母语。”

“哼，差劲！”

“那您能和我一起阅读吗，顺便纠正我的发音和语法上的错误？”

“不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的示弱是以退为进！”

被揭穿心思的星光揉揉鼻子，嘿，这熊孩子还不太好糊弄呢。

“不过，你的示弱也就勉勉强强吧。”小家伙别脸，耳尖泛着晚霞的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我才不是被你收买的。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本书让你这么着迷？”

星光放下《华伦斯坦的阵营》，拾起粉笔在黑板上勾勒当年的阵营地图，又于波西米亚的版图上划过。三十年战争的硝烟在教室弥漫，小女孩的目光追随着粉笔划开的历史帷幕，见到了席勒笔下的铁骑踏过德意志的土地。

马蹄声回响，她们在硝烟与尘埃中跋涉，穿越时空的迷雾。

“华伦斯坦，”星光轻声说，“一个被历史撕裂的将军。他的军队既是他的荣耀，也是他的枷锁。”粉笔停在布拉格，轻轻一点，“在这里，忠诚与背叛交织，理想与野心碰撞。历史的洪流，将一切推向不可逆转的深渊。”

伊莎贝尔忽然伸手拭去莱茵河畔的尘埃，满是粉笔灰的手指在空中停顿，恍若触摸到历史褶皱里未冷的余温。

她低头凝视着指尖的白色粉末，那是历史长河中沉淀的骨灰，“打打杀杀的东西，真是讨厌。我想不明白诗人们为什么要歌颂战争，这简直就是……”

对此厌恶的小家伙在找形容词，或者是一段话接上，可绞尽脑汁也没想到适合的词汇。

“对生命的亵渎？”她替她补上。

“对！”小女孩皱着小巧的鼻子，满脸的不解和抗拒，“战争带来的只有伤痛和离别。那些失去丈夫的妻子，找不到父亲的孩子——难道这些也是值得传颂的诗篇？”

星光轻抚书封，“正因战火能焚尽所有伪饰，我们才得以窥见人性最本真的模样。有人在废墟中坚守信仰，也有人在焦土上播种希望，这才是历史给予我们最珍贵的启示录。”

伊莎贝尔皱着眉头，似懂非懂地听着。过了一会儿，她撇着嘴，小声嘀咕：“就算是这样，战争还是很可怕。诗人的歌颂，难道不是一种美化吗——把浸血的旗帜说成晚霞，把断矛说成麦穗……”

“不，亲爱的，你理解错了。”老师露出欣慰的笑容，很高兴顽皮的学生开始和自己探讨某些东西，“这是一次记录。在中国有一句古语：‘以史为鉴，可知兴衰’。意思是，历史就像镜子，照见兴衰，警示后人，避免重蹈覆辙。”

“我不明白。”

“举个例子。我的小姐，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发生了什么事？”

“……哼。”

“看来您还记得。”

被踩到尾巴的猫咪：“这个和我们现在讨论的内容，有什么关系！”

“您别急。”星光觉得张牙舞爪的小恶魔甚是可爱，“除了第一次见面您将雪塞进我的衣领、踹倒艾瑞克男爵外，我想您应该还记得一些捉弄女仆或是欺负别人的坏事吧？就算没记全，也总有人帮您记着的，对吧？”

“哼！”傲娇的小家伙昂起头颅，不服气。

“这就是记录。记录历史，记录代价(教训)。”

星光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单词：

【“Lektion”】

“比如我们的第一堂课，流鼻血。”她拿起教棍，重重地敲几下黑板，“经过上次的教训，您现在还敢公然迟到、旷课吗？”

说到这个，伊莎贝尔直接炸毛了。

老师没有理会小家伙的不爽，继续道：“人类总在重蹈覆辙，所以更需要诗人的铭文来镌刻历史与代价的伤痛。即便最终还是会有人选择蒙上双眼，但至少能够警示大多数人，发动战争的代价是沉重的……这就足够了。”

后头的那段话轻得像飘落的灰烬，不肯定的语气没有很好地隐藏起来。

1933年，希特勒正式登上德国的政治舞台。而距离他执政后发动的第一场战争，还有三年(1936.3.7莱茵兰奇袭)。

然后又过三年，德国人民将彻底把一战付出的代价抛之脑后，转而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

——果然，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不吸取教训。

小东西瞪大了眼睛，努力理解老师的话，但脸上仍带着几分疑惑。

“大人的世界，真是复杂！”稚嫩的声音总结。

“啊，是啊……”

星光还沉浸在历史的感慨之中，忽尔听到伊莎贝尔发出一声惊讶：“呀，卢卡斯叔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卢卡斯？

哦，是了，那位年轻的面试官卢卡斯·冯·戈托尔普，因为不常见人，所以极为神秘。

她回过神来，望向倚在门边的年轻人。他身姿挺拔，碧色的眼眸含着浅笑，像是春日枝头第一簇山毛榉，俊朗而优雅。

星光瞬间愣住，心跳乱了节拍，忘记言语。

不，等一下，这不是自己的心动。

她移开视线，镇压陌生的悸动，从不属于自己的混乱中抽出，又重新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叮~』

AI阿瑞斯的提醒适时响起：“亲亲，这是原主的心动呢。接下来，请不要做出不符合剧情的举动哟！注意，本轮游戏没有存档重开，请您一次性通关。”

难怪。

星光下意识捂住心口，感受内心的慌张和局促。

原来这就是心动吗？

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