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内水流声哗啦哗啦，厨房外指尖叩在金丝木桌，池北撑起下巴，睨一眼对面黑雾笼罩的生物。
黎序试图让黑雾将自己彻底包起来，这样就不用面对即将到来的审问环节。
……
池北带着黎序从检查局回来，王查理则继续留在那里，要进行深入研究。
刘庄的事情交给外遣部门，王查理对他成为异变人也一无所知。所以步小美偷偷告诉池北，这个受难区案件要封档，异变人则强制休眠，等找到受难区线索后再启动。
李晓——他那一手封存能力，可以让刘庄维持现状十几年。
池北原本是打着“既来之则安之”，认为自己有人保护，即便怪物找上门，自己也有能力逃脱。
可现实施以沉重一击，他或许能好好活着，但身边人却不一定。
这次还好，这个“楼”想戏弄他们，迟迟不下手，救援也来得及时，他们接触到表面就跑了。
但下一次呢？
遇到大蜘蛛那种，上来就杀人的东西呢？
以至于回到家后，池北先给黎序做了顿犒劳餐。
他需要知道更多，他必须知道更多。
黎序这个不算人的人，反倒是当前，他最能信得过，可以去询问的对象。
……
“吃饱了吗？”
黎序点点头，桃瓣眼无辜睁大：“困了。”
“那我们快问快答，”池北故作严肃：“第一个问题，你突然考进我们学校的原因是什么。”
“检查局，”黎序迅速指控：“都是他们指使我的。”
这回答，搞得池北不知道接下来要问什么了。
说都是检查局的安排，好像确实挑不出错。
“……第二个问题。”
他打算从黎序入手：“你一直睡觉，是因为你的这些雾气？”
黑雾摇摆摇摆。
“是吧。”
黎序挥散又要靠近池北的雾气，有一些已经贴上去叫不回来了。
“……它为什么总是变成……这样长条状？”
小触手宛如黑丝绸池北手指，在指骨突出处紧紧盘绕。
“还总是……”他说不出来，手心传来细微痒意。
黎序声音倦懒：“保护你。”
“有没有我能知道的事情，可以告诉我？”
池北不甘心问来问去，全是这些没营养的回答，根本套不出话。
“哦，我试试。”
话音刚落，无数黑雾从黎序身后涌出，瞬间挤满整个别墅。
池北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就感觉黏腻触感已经附满整个身体。
仿佛回到早上，那个种满黑色小花的房间。
黎序眼尾异红，吊灯下肌肤如雪，衣服一点点散掉，融入到雾气中。
手轻轻抬起池北的下巴，寒凉温度贴在线条流畅的耳旁，红似沾血的唇瓣，张扬勾起：
“神官大人，您想知道什么呢。”
池北合上眼。
安详。
无语。
“你先把衣服穿上。”
黎序屈膝挤到他两条腿中间，面带笑靥：“你不喜欢这里了？可以捏捏。”
绝望。
求求了，他现在很怀念刚刚呆呆的黎序。
裸男离得太近，那股怪香一股一股往鼻腔里钻，池北忍了忍，忍不了，心里都炸开毛，抬起一根手指，戳着一块细腻肌肤，将人推开。
“你先解释一下，神官是什么？”
妖里妖气的黎序点点池北鼻尖：“我告诉你，但我也要奖励。”
皱皱鼻子，池北问：“你要什么？”
“要睡你的床，明天早上要吃那个咸菜。”
“……”
这张脸诡魅妖色，说出的话却又跟小孩子一样幼稚。
池北顿时哽住，心生无奈。
“行，你回座位上坐好，跟我说明白，我陪你睡都行。”
“当真？！”
到处弥漫的雾气都充满喜悦，他像只小蝴蝶扑棱扑棱回到座位上。
池北隐隐后悔，甚至想呛他两句。
“检查局让我去学校区域找神官，”黎序在他后悔前抓紧时间开口：“你就是神官。我很快找到你，但他们不让我走，还要让我去上学，我不想上学，就威胁我，他们很讨厌。”
“……”
“…………”
“你是不是顾左右而言他？”
他根本没有解释神官是什么。
大部分黑雾离开身体后，黎序脑子就好用不少：“你可以掌控我，他们说，类似我的主人。”
“？”池北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黎序歪头：“主人？”
神官、神……主……人……
池北喉结滚动两番：“你先说，你是什么生物？”
黎序眨眼：“按照你们人类所说，我是邪神。”
邪……
“那我又是什么东西？”
池北怔怔看着手心。
黎序不理解他的问题：
“你是人类。”
“啊，也是我的神官。”
“黎序。”池北完全忽视掉对面还光着身子：“不如，我们合作吧。”
屋内的雾气好像淡了些。
黎序眼波流转：“好啊。”
连问合作什么都没有。
他显然维持不住长时间“正常”状态，雾气慢慢收回到身体内，归于沉寂，纠缠在池北手指缝那些也轻轻离去，唯有手腕的黑雾绳子不离不弃。
又变回戳十下动一下的呆呆模样，池北放松下来，他拿那个放得很开的黎序根本没办法。
重新拾掇好自己的气势，池北叩叩桌子：“咳，说回正事，你状态不对是因为你管理不好这些黑雾了？”
黎序困倦地点点头，委屈道：“我要做任务，还要注意不形成受难区，很累。”
“形成，受难区？”
池北迟疑开口，又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家伙是邪神，虽然外表人畜无害，但那些喜欢化成触手的雾气，却杀伤力十足。念作邪神，自然也就有会危害人类的地方。
他陷入沉思，食指指尖在桌面胡乱写画，口中念念有词：“这样说来，在楼内二层，你说知道的就是‘爱丽丝梦游仙境’这个词语，后面还有‘fine’这种词汇，也需要反应过后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邪神应该会具备人没有的特性，你看来更像是因为压制自己，导致无法接收外界复杂信号，所以在学校会长时间睡觉，做什么事情也会没有动力……”
黎序茫然听池北分析自己，几缕发丝不顺从地竖起，他头磕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听故事”。
“解决办法应该就是让那些黑雾听话？照你所说，我是神官，应该有能力……管理，或许可以试试帮你压制黑雾，你觉得怎么样……”
池北思绪整理完毕，一抬眼，面前那人头放桌子上，闭眼睛睡得正香。
“…………”
看看手机，现在才晚上八点十六分，池北不喜欢打扰别人睡觉，但这家伙又不是人。
旋即，拍他肩膀，幸好他衣服回来了，否则还下不了手。
“黎序，起来，一会儿再睡。”
“啪啪啪”
用力挺重，就是不醒，池北怀疑他是醒了不起，故意不搭理他，因为这个人有前科。
“你先告诉我，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在入学考试卷子拿满分的。”
池北揪他呆毛。
虽然不介意有竞争对手，但池北很在意那个卷子被拿满分，晋市一高那张入学考试卷子，他曾经做过一次。
没拿满分，失误两道题。
就算是邪神，也不该考得这么离谱，还是个爱睡觉的神。
黎序薄唇轻言：“检查局干的。”
“你怎么故意不理我，刚开学的时候也是！”
池北翻翻“旧账本”，上面全是黎序的“恶行”
黎序拖着凳子坐到池北身旁，把头塞到他臂弯里，咕哝道：“我听到了。”
“听到了不回？”池北压制住自己想打人的心思：“最后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听到我因为什么哭？”
黎序在臂弯蹭了蹭，是个摇头的动作。
池北瞬间没了莫名其妙的敌意，这件事如鲠在喉许久，当下终于是咽下去了。
“哦，还有个问题。”
“不是最后一个……”
“别管，我要怎么才能帮你管理好黑雾？”
“跟我睡。”
“？？？”
池北欲言又止：“你没骗我吧？为什么？”
“因为你是神官。”
两个大男人，一起睡也不是不行，只是他五岁就自己一个屋子睡觉，忽然让他跟别人同床共眠，还是有不少抵触。
“那我帮你压制黑雾，你以后都听我的，怎么样？”
他虽然是黎序名义上的领导，但他没有实权。以前敢使唤黎序，全凭他胆子大，还有打心底认为这人不会害自己，毕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从始至终，都没底。
从加入检查局，到让一个邪神保护自己，还要求一起去救王查理，都没底。
不知道这两天，他做过多少迷糊事。
也就是黎序脾气很好的样子，任他宰割。
黎序：“嗯。”
池北垂眼，臂弯里那张脸昏昏欲睡，他轻声说：“我们签订合约，你有办法的吧，约束你我。我帮你，你听我话。”
这合约好处全在池北，他提出来，都忍不住唾弃自己趁人之危，看这个犯困的邪神好欺负，就使劲给自己谋福利。检查局那合同，他信不过，只有自己争取到的，才能安心用。
黎序觉得自己一直很听话，但无可无不可，抬手召唤出蠢蠢欲动的黑雾，摆出繁复法阵，围住在场两人.
“这是……？”
池北随之起身，黎序脑袋砸到桌子上。
“唔，”他揉揉下巴：“手给我。”
池北感觉到手腕被东西抬起，黑雾绳子迫不及待将他手连带着胳膊凑到黎序面前。
“%￥#￥…%…￥%%…&*…”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低沉沙哑从黎序口中缓慢吐出。
无数黑雾疯狂涌入池北胸口，他始料未及圆眼惊恐睁大，一只手抚上眼皮，他顺势闭眼。
脑海空若始初，未开蒙时，回荡着细蚊呢喃声，直到胸口发热，他耳畔响起：
“奈奥格·索希普，予君以命。”
“睁眼。”
池北睁眼，看清前方黎序悠闲靠坐。
听到他说：“大人，感觉怎么样？”
“……”池北摸摸自己胸口，低头从脚看一遍，没发现缺胳膊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