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城作为千星要塞的重要建筑群，实际上是军校和居民区的二合一，所有军校生及军官的眷属在他们服役期间都能获得链城的居住权。

尽管埃斯凯布尔的气候极端恶劣，但在千星环带的加持下，此地居住者能享受到取之不尽的丰富资源。

更不用说泰伦军队优厚的待遇，这对许多边远星区的公民来说都是个不可抵抗的诱惑，他们前赴后继奔赴于此，极大地充实了泰伦在千星要塞的驻军。

映入眼帘的是单调而沉寂的成片黑灰配色建筑群，身着黑色军服并佩戴单翼胸章的士兵在紧挨城门的外区站岗，上空的无人机转动着“眼睛”定时巡航，AQ也尽职地巡遍每一块地皮，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熟悉的肃穆氛围，与这颗终年严寒不辍的苍凉行星倒是相得益彰。

鸣鸟来到一处停放着几辆飞行摩托的泊位，望向左格：“怎么样，想先去看看老朋友吗？”

“晚些再去，总不能刚来就带人去军校吧？”考虑到莱恩，左格提议道：“我们先去法斯广场。”

“这样，”红发男人无所谓地点点头，“那你们玩，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嗯，明天去找你们。”

莱恩敏锐捕捉到两人对话中的信息，了然地扬起眉毛。所以，这个人是忙里偷闲专程跑去接左格的啊，难怪。

鸣鸟启动了飞行摩托，背对着他们一摆手，转瞬便消失在两人眼前，只余引擎的驱动声回响于耳畔。

莱恩眼睁睁望着那飞摩速度快到只来得及在空中抛下一道残影，不由得咋舌，而后转眼就发现左格也坐上了其中一辆，正用眼神轻快地示意着自己。

他不禁嘴角一抽，“我也会开。”

绝对不会再上任何由这家伙驾驶的载具了。

“那好，你来。”左格爽快道。

莱恩于是安心地骑上飞行摩托，结果还没坐稳，就听见一阵非常不妙的扑棱翅膀的声音。

不可置信地回头，果不其然见到左格正扑棱扑棱着落到他身后，接着十分自然地搂住他的腰：“我准备好啦！”

我们是只能用一辆飞摩还是怎么地？！莱恩咬着牙启动摩托，他们开始原地升高，升高，再升高。

“……哪个方向？”

他忍不住向后睨了没眼力见的人一眼，几乎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

“三点钟方向。”

回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飞行摩托终于开始了水平位移，掠过黑灰建筑群的顶层，一路上平稳得如履平地却又不失速度。

莱恩不动声色地稍微得意，自信自己身体力行地让左格明白了速度与技术并不是飚飞族的专利。

“哇——”

途中左格无聊地将下巴搁在莱恩肩膀上，朝侧边与他们狭路相逢的一架无人机挥手打招呼，真情实意地发出感慨：“我第一次知道，飞行摩托原来有这么慢的速度。”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厉害的。

身前的人听得当场炸毛：“还不是因为要靠你指方向！”

“是是是。”

可是全程都是同一个方向啊？左格抿着唇略加思索，决定还是不把这句话说出来为好。

莱恩将身后人的心理活动听得一清二楚，气极反笑地扭过头道：“那还真是——”感谢你的体贴。

后面几个字没能说出来，因为他甫一转过脑袋，双唇就好死不死地贴上了左格的侧脸。

“……”

下一瞬莱恩以几乎把自己脖子拧断的速度回过头去，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继续驾驶，眼睫神经质地抖了抖。

属于舰船淋浴室里配置的那款香皂的淡淡清香味阴魂不散地萦绕在鼻间，像只鬼爪在挠着他的心，还有那该死的细腻又柔软的触感。塞纳斯在上。

“方向偏了。”

沉默半晌的左格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莱恩凶巴巴地调整方向，同时摆动肩膀将那颗金灿灿的脑袋甩开，用怒意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

见鬼了，明明是左格的脸被蹭到，为什么他自己的脸却热得不行。

左格端直了身体，瞥见身前的人被风吹起的发丝下那通红的耳垂，鬼使神差地上手捏了捏，感叹道：“好烫哦。”

这下莱恩气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你故意的是吧！到底为什么，只要跟这家伙待在一块，无论是谁驾驶自己都不能安心。

“到啦，就在这里。”左格适时将手搭在暴躁海胆的肩上，提醒道。

莱恩不是很情愿地刹车，垂眸扫过下方。

比起广场，应该说这里是集市更为确切，大块方形黑色石砖铺设的地面上人来人往，商贩们将各自被改造得五花八门的载具作为移动摊位进行买卖。

外围那挂着各式招牌的建筑颜色也鲜亮起来，不再是清一色的黑灰，看来这里应该属于居民区的范畴。

见他看得入神，左格介绍道：“这些都是星际商人，上面星港的竞争很激烈，他们没有生意，就会在开放日付通行费到链城里面来交易。”

“去每一座城都要付费吗？”莱恩突发奇想。

“不会，”左格被他的想法逗乐了，笑起来时粉润的唇珠像在上唇柔软化开，“没有这么黑心好不好？”

“走城间隧道不收费，他们可以在链城里不断流动直到东西卖完——那里有位置，停那里。”他说着，指了指地面一列石墩旁的飞行载具泊位。

控制着飞行摩托，将要降落前，莱恩注意到，在广场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威风凛凛的等身泰坦塑像。

从四只锋利粗壮的前角、以及在前角间隙的后方错位生长的四只后角来看，这是一只西陆泰坦。

飞行摩托平稳停靠在泊位上。

莱恩从上面下来，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困惑地微眯着眸子。这座塑像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越过涌动喧哗的乌压压人群瞻望泰坦那高傲凛然的头颅时，就好像他曾经被冻结在埃斯凯布尔的记忆重新流动起来了。

“在想什么呢？”左格在他面前一挥手，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说，这里为什么叫法斯广场？”

“因为这里有法斯啊，”左格理所当然道，指着那个泰坦雕塑给他看，“喏，就是那个。”

莱恩哑口无言，旋即又陷入沉思。

这不太对劲。

东陆种与西陆种的矛盾由来已久，早在泰克斯的统治时期，东陆泰坦就因为体型更加庞大也更为强悍而成为了备受青睐的坐骑和战士。

泰克斯的偏爱与重视使得泰坦内部出现了等级分化，西陆泰坦处于备受压迫的最底层，凌驾于其上的东陆种却可以沾得泰克斯的荣光，东陆泰坦中最为尊贵的黄金遗脉更是作为君主的御用坐骑，有资格与皇室贵族一同登上六翼庭参加盛典。

后来泰克斯与泰坦的矛盾激化，实际上也是底层的西陆泰坦起的头，不过被东陆种顺水推舟地利用了。

阿瑟克斯是从底层发迹的领袖人物，西陆种的领导者，当年正是他率领底层泰坦发动的暴乱宣告了第一帝国的黄昏，萨加也是凭借这个时机才成功将泰克斯赶下台，建立起第二帝国。

只不过泰克斯与泰坦的矛盾解决了，以黄金泰坦为首的东陆种与底层西陆泰坦间的矛盾却仍然尖锐。

彼时阿瑟克斯拒不承认鼓吹五角上族理念的第二帝国，于是泰坦内战爆发了。

为了夺得胜利，东帝国和西联邦不断把系外殖民地和外星种族纳入斗争作为自己阵营的砝码，最终将战线无限延长。

那场战争的影响范围之广、破坏力之深远，前所未有，并在后期直接升级为混乱的星际大战。

直至萨加被刺杀，莫勒星、登格尔、昆萨、克离星、隐星和舰星等先后缔结盟约退出战争，左丽娜向阿瑟克斯提出停战协议，并邀请他共同出任新泰伦共和国将军，旷日持久的泰坦内战这才结束。

在那之前，作为千星要塞的埃斯凯布尔一直是双方争夺的焦点。

在新星历127年的第二次千星要塞争夺战中，由于策动了一员联邦部将的叛变，帝国最终成功攻占埃斯凯布尔。

彼时驻守此地的正是阿瑟克斯的部下，蓝灰泰坦法斯。

据说他死守阵地，哪怕弹尽粮绝到要解除拟态去与敌人的钢铁火舌拼命也没给过身后那用于紧急撤退的星隧一个眼神，临死前还在嘲讽萨加“五角上族”的迷梦终会破灭。

阿瑟克斯对此耿耿于怀，时隔36年重新夺回千星要塞后便命人修筑了法斯的纪念塑像。

阿瑟克斯这么做理所应当，但是，佩恩及其部属这么做就奇怪了吧？

无人不知他是星风暴最忠诚的追随者，在萨加死后他竟然没有继承其遗志，而是与左丽娜一同宣告停战，这已经够令人啧啧称奇了，现在居然在驻地里修了个法斯雕塑。

按理说这位银泰坦将军正值壮年，身体各器官尤其是头部的机能应当还处于最佳状态，不可能是脑子坏掉了。

莱恩不由得怀疑，这是否又是狡猾的东陆种用来粉饰太平的诡计。

“你又在想什么啊？”

左格好奇地瞅着若有所思的黑发青年，这家伙到这里之后突然间就变得呆呆的，水土不服吗？

莱恩确信自己听到了对方在心里喊他呆子，不忿地质疑道：“那你说，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个雕塑？”

“你想了半天就在想这个？”左格哭笑不得地转过身，“这是阿瑟克斯修的，一直都在这里啊。”

“什么？”莱恩顿了顿，眼神蓦地有些呆滞，茫然，“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左格略微挑眉。以这家伙的文化课成绩，肯定不会是要自己给他讲一遍泰坦内战的历史。

莱恩不解道：“这里不是新城吗？”

“其实不全是，”他抿着唇稍微回想，“1到28号链城是在原先旧址的基础上扩建的，严格来说不算新城？”

这下莱恩惊愕得两眼放空。

那也就是说，这里就是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难怪他对这座雕塑感到熟悉，因为他小时候就没少爬上去玩过。

荒谬又后知后觉的亲切感不合时宜地涌上心头。时隔110年，他竟然又回来了。

“别发呆了，我们先去找点东西吃，”左格拉着他的手朝广场边缘走去，语气放松而愉悦，“这里要到晚上才好玩呢。”

莱恩注视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最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对这里很熟悉？”

“那当然！以前学校放长假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玩，鸣鸟还会时不时给我加练。”左格乐呵呵道，心情很好地举目四望。

莱恩眯了眯眼。

没记错的话，左格以前是在东庭首都军校就读，什么人放假了是从一所学校跑到另一所学校啊？看来东西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区别，高贵的东陆种只是采用了另一种形式的全年无休。

左格晃了晃他的手，“你想吃什么？”

莱恩本想说“随便”“都行”，但故地重游这一认知让他莫名觉得自己在这里应该更有仪式感一些，于是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喝惯了营养液的自己真的说不出几种食物的名字，要是不小心说出个外环特色那就糟糕了。

“……都行。”

左格见他皱眉半天就憋出这两个字，忍不住笑了，“那我就带你去吃我觉得好吃——”

“偷袭！”一道粗犷的嗓音蓦地打断了他的话。

与此同时，一个虎背熊腰的猫耳汉子猛然从后方扑上来，瞬间将左格压倒在地，紧接着又有两个双胞胎模样的人飞扑过来，像叠罗汉一样压了上去。

莱恩始料不及，旋即敏锐地感知到后方有人在接近。

“啊呀！”

骨棘像鞭子一样凌厉地甩出去，正正中中抽在那人脸上，激出他一声惨叫。

莱恩侧身一脚将捂着脸的人踹翻在地，几步上前狠狠踏在他胸口处，稍微俯身，骨棘尖端抵住对方的太阳穴，冷声发问：“谁派你们来的？”

前面压在左格身上的三个人已经受到精神控制，像傀儡一样站起身呆立着。

“不要，误会！莱恩，”左格见情况不妙，赶忙爬起来阻止：“他们是我朋友！”

朋友？

莱恩愣住了，在脚下人的呻吟声中扭头无语地望着他。

“他们打招呼的方式就是这样，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