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缄默了几秒,左格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惊叹号的一点反复落下,略过了某些他不确定的悸动。
“那么,请开始您的挑战吧。”裁判员说道。
祭台继续徐徐转动,这次没再为任何一位玩家停留,而是径直将莱恩送回到他身边。呃,或者准确地说,是他面前。
六翼神在上。谁都行,救救我。
左格压根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放,最得体的做法似乎是脱下衣服盖在莱恩身上,可惜现在自己也是半裸,总不能脱了裤子给莱恩穿上吧?如果他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穿裤子的话。
“莱恩?”他试探地喊了声。
意识里无人应答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他与祭台上的人四目相对,蓝眼睛望着蓝眼睛,期冀莱恩能读懂他的眼神,然后再去读他的心声,随便给出什么回应都好,不要不理他。
摘下我的手环。
啊?左格一愣。
摘下我的手环。莱恩重复道。
哦。
不行哎,好像卡住了?
那链条反复缠绕的位置实在太碰巧了,将两个手环都绑得死死的,俯身尝试少顷后裁判员向他发出警告,无可奈何,左格只好向色欲主君申请松开束缚莱恩双手的锁链。
不出所料,触手怪果然还在记恨他,肉须卷起那颗象征主君身份的金色晶石,挥动着耀武扬威片刻,而后决然驳回了他的诉求。
这下莱恩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左格默默地想。其他玩家像看猎奇片一样围观他们,上方三位领主的谈笑声愈发聒噪恼人。
“莱恩,再这样耗下去,我就要挑战失败了。”他强颜欢笑,注视着那双蓝眼睛说话时气若游丝,“你、你是愿意跟我……还是让其他玩家来?”
六翼神啊你在说些什么?!左格不愿面对地以手掩面,料想自己现在的脸色恐怕与熟透的东庭血莓无异了。以他们两个的关系,做这种事情实在不应该,但考虑到目前的境况,不做也很不应该。
到底做不做?做吧……两眼一闭一睁就好了。没事的左格,在这个开放包容的时代,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哈哈,就当是提前积累经验了。
“少废话,”莱恩依然淡定地望着他,“动手吧。”
他真希望对方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他们就要打起来了而不是要干起来了。
动手……
左格拘谨地将双手搭在莱恩脚踝处,以贪生怕死的死刑犯上刑场的速度徐缓上挪,在心里鼓励地给自己打着拍子,小腿,膝盖,大腿……怎么到处都滑腻腻的??
哦,对了,是那只该死的触手怪的黏液。这算不算自带润滑?他闭上眼无可救药地想。
“……你在学它么?”
“没有!”左格即刻反驳,“我只是不想显得太唐突。”
你在说什么啊死嘴,还有比这更唐突的吗??说多错多,不如直奔主题算了。他就这样脑子一抽,直接伸手握了上去。
莱恩倒抽一口冷气,挣动得锁链哗啦作响,“你果然在学它。”
“别说了!”左格无地自容地羞红了脸,但浑身上下最硬的还是嘴,“都是做同样的事情,也不可能玩出什么花来啊?”
“时间宝贵啊,这位玩家!”裁判员笑着提醒,“您再不进入正题,祭品就该留给其他玩家了。”
噔!
一个玻璃沙漏被放置在色欲主君跟前,他瞟了一眼,见其哗啦啦地漏得跟泄洪似的,紧接着裁判补充道:“这是你们最后的时间。”
生死通牒!左格登时眼瞳地震。
上方传来某位领主刺耳且嘹亮的笑声,恶意昭然,玩家中的绿皮人似是认定他不行,已经开始松起裤腰带来了。
看沙漏还剩十秒左右的时间,不不不,这也太快了六翼神在上!事到如今什么都豁出去了,他用尽毕生最快速度装弹上膛一气呵成,在所有玩家惊愕钦佩的目光中朝色欲主君发起了更进一步的挑战。
裁判员取走刚好漏尽最后一粒沙的沙漏,笑着开口:“请您继续挑战。注意,这次完成后,祭品将会回到色欲主君面前,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主君无力应接,才算您挑战成功。”
“当然,如果您接下来的欲望展示不够有说服力,就会被视为挑战失败。”
耳畔嗡嗡作响,左格撑在莱恩身上难耐地喘息着,没太听清裁判员在说什么,视野内一片白茫茫的,不知道是眼花还是升腾的蒸气。
好痛啊,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压缩了,短短十秒给年轻的泰坦造成了难以忘怀的创伤,紧张,焦虑,羞赧,尴尬……往后他怕是再也不愿回想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了,或许去昆萨诺斯提格做个记忆清除手术??
使劲眨几下眼后,眼前回复清明,本以为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事情了,直到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祭品。好吧,实在是太糟糕了。
“对不起、对不起……”
刚刚在他蓄势待发的时候,莱恩还怀疑地眯起了眼,但随后那双漂亮的雾蓝眼眸猛然瞪大,生理性泪水盈眶而出,唰地滑入鬓边,止都止不住,夸张到左格怀疑自己压到的是他的泪腺开关。
他徒然张了张嘴,面对比自己还难受的人根本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只能一味地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耐着性子等莱恩缓过来。
“这位玩家。”裁判再次提醒。
催什么催,你看我现在敢动吗?左格懊恼地瞥裁判员一眼。只要动起来就行了吧?他这么想着,身体稍微前倾,指腹轻轻揩去莱恩脸上的泪痕。嗯,动手怎么不算动呢?
不过,他若有所思地凝视自己的指尖,棘海妖的泪水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淡紫色荧光,淡得毫不醒目,要是流得更多会不会……左格赶紧拂散自己危险的想法。
“我看,”莱恩终于缓过劲来,幽幽开口:“你才是这里面最想让我死在祭台上的人。”
“我没有!”左格真情实意地伤心了,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能有心思挖苦自己,“我也很难受啊,我也不想和你这样的。”
他们只是朋友啊,朋友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做了这种事就不能再做朋友了,他和莱恩的关系从他裤链被拉开的那一刻起就扭曲了,变质了,变得不为世俗所理解,甚至被常人所唾弃。
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莱恩?
莱恩莱恩莱恩!
papa?
回答我呀,还会做吗?
“不会再做朋友,”莱恩冷硬地回绝,嗓音异常沉闷,“也不会再做。”
为什么?
……
好吧,左格难过得眼尾耷拉,既然是友尽前最后的相处时刻,那他应该努力给莱恩留下个好印象,顺带纪念自己的第一次成长。
他咬着唇俯下身,小心避开莱恩腰腹处的伤口,耐心地调整束缚肢体的链条长度,确定活动空间足够后,再将莱恩往自己这边一扯——
莱恩坦然接受了被人钉在祭台上展示的现实,身上的家伙原本还忧郁地红了眼眶,金色羽睫怃然垂下,清亮的碧瞳半遮半掩,唇瓣被咬得发红,颇有些楚楚动人的意味。
这么看着,自己也不算吃亏。
他莫名生出一种类似猫科动物玩弄猎物的残忍心态,阴鸷地琢磨着勒得更紧会不会让面前的人哭出来,最好是带着哭腔抽抽嗒嗒地向他求饶,求他可怜他,求他对他好些。
你的祖先曾经征服深空威慑万灵,缔造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强盛帝国,打服了28个星区浩瀚境域中的无数文明,而你却只会趴在我身上哭,泰伦的败落由此可以窥见一斑了。
光是想想,唇角都不免为此上扬。
沉浸在臆想中还没多久,他就通过精神连接感知到一种堪称积极乐观的情绪,身上那家伙蓦地变得开朗勤奋起来,意义不明地与锁链纠缠一番,将链条放长,然后满意地两手按在他腰胯处,猛地将他扯了过去。
莱恩骤然如触电般颤栗起来,向后仰起脖颈,双手无意识地掐紧左格的手臂,用力到青筋突起。
缓了半晌,他才嗓子发颤地骂道:“你下次干这种事之前能不能说一声?”
失策了。左格也疼得想跪下,弓着腰进退两难,刚想叫莱恩放松一些,就嗅到了一股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流血了,”他大惊失色,停滞的呼吸遽然急促起来,整个人手足无措,“莱恩,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莱恩?”
“撑裂了当然会流血,你嚷嚷什么?”
“对不起……”
“不许哭。”莱恩带着锁链支撑起上半身,一面抽气一面呵斥:“冷静点,我又不是死了。”
“可是血流多了会死的。”
“你以为你捅进来的是刀吗?!我死不了!”
“噢。”
听着,要是违反了游戏规则,控制锯轮的守卫随时会处置你,不要跟他们硬碰硬。你压着我,尽量隐蔽地解开锁链,再把手环取下来,清楚?把握好时间。
啊?哦。
那两个手环真的有用吗?不知道,但既然莱恩这么说,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得抓紧机会在莱恩又被送给色欲主君之前把它们取下来。
锯轮的旋转声不绝于耳,色欲与权欲主君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游戏还在继续,左格只能硬着头皮小幅度动作,脑海里无可救药地浮现出他们在热望酒吧初遇的场景,同样是他裸着上身,同样是莱恩被他弄脏了。
这次他还会原谅自己吗?
不知莱恩的想法如何,他确是对第一次有过旖旎的幻想——度过成年前的最后一次蜕皮期后,在护理中心为热期解决生理需求准备的舒适房间中,与爱侣黏黏糊糊地相拥,在浓情蜜意中交付彼此。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或许过于骨感了,至少连在他做过的噩梦中都不曾有这般景象,熔炉之上的可怖温度无时不刻不在攫取体内的水分,热气升腾,热流下涌,烘烤得脑子发蒙,还被勒得很疼,小腹都在隐隐作痛。
莱恩蹙着眉低声喘息,将手搭在他颈侧,这个动作近似于爱抚,但左格知道其实不是,这是为了方便他解开锁链,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快了,快了。
右手的锁链即将解开时,嗒嗒的脚步声传来,裁判员正在靠近他们。左格有些慌神,但还是强装镇定,莱恩反应迅速地用左手勾住他脖颈,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这下他们是真的像紧密相拥的爱侣那样了,部分玩家朝两人投来不失同情的目光。在游戏里面,这或许就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次依偎。
六翼神在上。
莱恩在与自己耳鬓厮磨,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对,没有别的意思,别想太多。左格咬住下唇,被柔软的墨色发丝扫过鼻尖,痒得他很想在莱恩身上蹭回去,但还是忍住了。
嗒、嗒。
裁判员行至两人身后。
左格不敢继续折腾锁链,稍稍搂紧了自己的祭品,装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指腹揉过莱恩的眼角,将新添的泪痕仔细揩去。
“少做无意义的事。”
对方的冷声呵斥让他感到委屈,收回多此一举的手,撑在发烫的台面上挺直身子。想到这温度可不算低,他抬起莱恩的手臂仔细一看,果然贴着祭台的那片肌肤已然通红。
这也太难受,太煎熬了。
“要不,我抱你起来?”他试探着问,话音刚落就被气不打一处来的人狠狠剜了一眼。
好吧、好吧,坏主意。
裁判走远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左格沮丧地继续尝试解开锁链,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在经历了这么一场冒险之后,他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但是现在,他们以朋友的身份做了爱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就算是被逼无奈也太过火了,太火辣了,太柔软了,太紧……不,打住!他猛地晃了晃脑袋。
一定是因为这里太热了,离熔炉太近,太多的蒸气,蒙蔽了视线,远些的人和物都看不清晰,只能完全将目光聚焦于面前的人。
莱恩生得很白,到了会让左格相信他此前一直居住在不见天日的海底的地步,可现在祭台上的整具躯体都被烙印上红光,将病态的白遮盖住几分,恍惚间更有生气了。
懂事的泪水不仅湿润了眼眶,还让平日里尽显冷淡的那两抹雾蓝色失真了,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眨眼,在原色和蓝紫之间反复回旋荡漾,就像本人随着他的动作徘徊在清醒与失神的边界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