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得很啊。”
左格喃喃自语,小心翼翼地端量着手中这把造型怪异的枪。
说是枪,但它似乎算个活物。其上有好几对挥舞不停的附肢,甫一松手它们就往自己的臂甲上攀,手掌那么长的尾钩摇摇摆摆,眼看就要拍上他的脸。
他猛然一抖,连忙将这东西甩了出去。
怪枪“啪嗒”一声落地后,应激的尾钩触压扳机,一道暗红光波旋即击中舱壁底部,舱内登时红光闪烁,监测系统尖锐地发声报警。
左格心虚地连连退却,绕到装备舱的另一端去找阿尔莎。
他们目前在一艘劫掠飞船上,刚通过主航道离开舰星,正驶向未知的目的地。
或许是因为太多事情积压于心无从宣泄,这次热期的到来让他变得有些暴躁,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从地下基地的杂物间出去之后,才和那群狂热纠缠的战士打了两架,场面就开始混乱而不可控了。
他字面意义上地打红了眼,阿尔莎差点拉不住他,最后不得已又跑去求助“并不值得信赖”的迅风。
那个药浴池里的胖子说,既然精力过剩,那就领任务去补充资源吧,顺带还能赚点贡献值。
并且,为舰星远航的战士受人尊敬,只要登上劫掠飞船,那群狂热分子再急切也会消停了,毕竟出任务时战士之间是不得内斗的。
权衡利弊,两人最终一致认为值得一试。
他们还要在舰星待上一段时间,寻找失踪的大野小野和拯救纳什人并非易事,先深入了解一下舰星的生态会有利于他们后续的行动。
再者,舰星没有货币,许多事情都需要贡献点才能完成,他们也不可能一直依赖飞弋教官,总得自己出点力的。
最重要的是,在外边出任务更有利于他熬过热期,舰星上有那么多双眼睛,稍有不慎就可能暴露。
于是最后他们在迅风的建议下决定到主舰上去领任务。
作为舰星的核心,主舰上的战士全都是蓝血的高等种、精英中的精英。
左右刃的高等种战士,只有参与过至少一次繁育活动、并且在主舰的劫掠飞船上执行过任务才能被准许入驻。
相较起来,主舰的劫掠飞船出任务也不会离舰星主体太远,而左右刃的飞船一连去到好几个星区之外都是有可能的。
以防万一,还是不要跑太远为好。
“队长!你看你看,快看这个!”
此刻阿尔莎正在研究一个类似机械手环的东西,她将其安装到腕部装甲上,晃动两下展示着:“自动感应能量攻击的防护盾!”
“你快拿那个枪来射我试试!”
左格无可奈何地挑了一把去应付她。
装备舱的空间够大,附近还有不少一同出任务的舰星人在自顾自地装配武器,看起来一切正常。
左格眨了下眼,压下莫名的心神不宁之感。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东西在注视着自己。
他们此次的目标是法沙五区中环某颗不知名行星——上面的联盟矿区。
据说这里盛产一种对极端伤害具有高耐受性的特殊金属,先觉种需要用它们来强化舰星人的脊骨和装甲。
全自动化的矿区内,诺米矿业系列机器人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信号检测系统敏锐地觉察到来犯者,警报声刹那间响彻整座矿山。
受惊的诺米机器人即刻进入罢工状态,与此同时舰星人的小型飞行器密集地从天而降。
其中一架飞行器趁机脱离队伍,悄悄绕到了矿山的背面。
降落在地后,左格收起覆面仰头急促喘息,脸红得不正常,金色的眼睫迷茫地翕动着。
太热了……
那个部位锢得发疼,再不解开身上这套装甲,他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
“队长你没事吧?”一旁的阿尔莎也收起覆面,担忧地朝他发问。
左格摇摇头,强撑着晕乎乎的脑袋开启舱门、落地。
还没站稳呢,天际就传来另一艘飞行载具的推进器发动声,像由远及近的响雷。
阿尔莎随即也下来,两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明显是尾随而来的那艘飞行器,各自警惕起来,查看右侧臂甲的微型控制面板。
漆黑涂装的飞行器落地,从中出来一名高大魁梧的舰星人。
左格皱了皱眉。
那人轻轻一点,覆面被收起,露出那一头黑发,以及铁红色的眼瞳。
“久仰大名呵,恶戮杀手。”
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眉眼间却弥蒙着暴雨将至时那化不开的阴云,仿佛下一瞬便惊雷乍现。
与那双眼睛对上时,左格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记得这种感觉,在六角竞技场上空时,他曾被这样的目光锁定过。
“首领也需要执行这种任务么?”意识到这次肯定来者不善,左格的语气也没有多好。
雷影不疾不徐地逼近,稍微摇头:“自然是不需要的。”
“但因为你,”他的语调遽然加重,“我损失了一名战士。”
“红岩?”左格脑子要烧成浆糊了,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嘴瓢,“喂,明明是他作弊在先,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他叫红石。”雷影咬牙笑了。
“好的红石。”
左格勉强回以一笑。
“在舰星,左刃就是道理。”
雷影依然没有停下步伐,并且缓缓抽出了背部装甲那覆盖脊椎的黑链状部分,“在左刃——”
“我的话就是道理。”
这架势看得左格有些汗流浃背了。
据他所知,如今左刃所有高等种与绿血阶层几乎占据了舰星战士总数的二分之一,剩下的主舰和右刃各占四分之一。
在这种用实力说话的地方,雷影确实有狂傲的资格。虽然左格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死在六角竞技场上的战士多的去了,他每一个都要替其出头吗?
男人轻松一甩,手中的黑链模块严丝合缝变形成一把黑剑,边缘的赤红光刃闪烁着骇人的凌厉锋芒。
不对,为什么你的光刃是红色的?左格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
他还以为皇族护卫用黄色、高等种用蓝色、绿血用绿色是固定的,没想到还能搞特殊。
哦,他是头儿,搞特殊好像也正常。
在一旁静默了半天的阿尔莎见形势不对,忙不迭挡在两人之间:“先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啊。”
雷影余光扫她一眼,紧接着眼睛就发生了变化,那形如横倒沙漏的眼瞳逸散着赤色荧光,眼白部分则转为黑色。
这是舰星人进入战斗状态的标志。
“你不是舰星人。”
阴沉顿挫的一句话令阿尔莎猛一激灵,这才发现自己忘记合上覆面了,属于艾桑星奇角族的标志性额角将她的真身暴露无遗。
左格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
雷影抬起赤红光刃,直直地指向他,眼神阴鸷,“那么你也不是。”
“你想怎样?”
左刃首领笑了出来,赤色眼珠直勾勾地凝视着他,“很简单,你跟我角斗,要是赢了,就算你捡回一命。”
怎么又是角斗?左格无语凝噎。
我打红石都吃力,还打你?
“怎么,不愿意?”
左格犹豫不决,倒是阿尔莎上前一步,硬气道:“我和你打行不行?”
打什么打?左格忙拽住副队防止她真的莽上去,紧张地思忖着合适的脱身之法,然而现在热得混混沌沌的脑子只让情况雪上加霜了。
“生存的机会都不能激起你的斗志,”雷影嗤笑一声,而后另一只手指向不明所以的阿尔莎:“那这样呢?”
只见臂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阿尔莎,她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猛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到山坡下方的沙石地上,不再动弹。
“阿尔莎……?”
眼前模糊了一阵,左格堪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碧蓝眼瞳震颤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火星骤然发展成燎原怒火,拳头拧得咔哒作响。
……
星隧另一端的景象如此陌生。
黑发男人狐疑地打量着这草木稀疏、乱石嶙峋的坡地。
如若不是远处天边还能见到劫掠飞船那熟悉的身影,他几乎要怀疑那家伙是不是又心血来潮想当野人了。
不然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一声急促的尖啸钻入耳中,魔卡斯转过头,正好瞥见那只白痕厄拉斯从尚未闭合的星隧中飞出。
它盘旋几圈后落到地上,划动前肢爬到他身边,四只眼睛乌黑发亮。
紧接着又是一阵混乱嘈杂的啸叫,起码上百只厄拉斯展开翼膜接连不断地滑翔而至,像等奶吃的崽子一样聒噪地环绕在周边。
他没想到这些在纳什星一时兴起驯化的生物如此粘人,自己不过刚离开舰星,原本在先觉种的实验室外追逐嬉闹的这群家伙就闻风而至。
不过——魔卡斯看着一只厄拉斯高高跃起,将空中飞过的不明生物一口吞下——那也好,它们可以在这里狩猎放风,毕竟在舰星就只能偷摸着去抢恶戮的食物了。
“去探探路。”他轻抚身旁那只白痕厄拉斯的脑袋。
白痕答应似的发出一声短叫,摆动前肢展翅升空,风一般朝前方飞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山那边猝然爆起惊雷般的咆哮,震得人的心脏都为之颤栗。
是泰坦的声音。
魔卡斯身形一顿,诧愕地通过精神连接查探左格的情况,发现对方的意识相当混沌,似乎正处于失去理智的狂暴状态。
他尝试使用精神力来安抚躁郁的泰坦,孰料不仅失败了,还瞬间感受到一种过电般的酥麻,兽耳和尾巴又藏不住了。
怎么回事?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盯视着沙石地面上那几滴淡紫色的标记液。
天际再度传来异响。
劫掠者的小型飞行器接二连三地升空,向着天穹疾驰而去,奔赴那候于行星大气层之外的飞船。
开始了。
魔卡斯一把抓住不安分的三条尾巴,抬头注视着成群远去的飞行器。
那些劫掠者火急火燎返航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在左刃埋下的“种子”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