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海伍德望向神情笃定的小说家，自己的呼吸、瞳孔、微表情都将一切暴露无遗，现在再说什么否定的话语太过难看了。

“您是怎么知道这一计划的？”她反射性地问道，继而苦笑一声，“抱歉，我也是多问。肯定是有猫盯上了老师您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

“不过，连老师您都已经知道这个计划了吗？”

半晌，海伍德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挣扎般地垂下肩膀。

玳瑁黄水晶般的瞳孔中极快地划过一丝厌恶，但楚轻舟知道那并不是针对提出问题的自己，更像是对于这个计划本身，或者针对它背后所代表的那群妄想操控民意达成自己私欲的“高等猫”的反感与抗拒。

楚轻舟不置可否，嗯了声后模棱两可地评价：“还真是个异想天开的企划。”

【……这可是只有少部分高层才知晓的绝密。……她也没有得知这个企划的资格。】

被脑中突然出现的夹子音吓了一跳的宿主：【……？】

系统回顾完爹味猫的电话录音，问号快要突破天际：【他不是说海伍德不知道这个计划吗？】

宿主又吸了口咖啡压惊，嘲讽道：【显然我们的曼塔高层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无所不知。】

将楚轻舟讽刺的一笑纳入眼底，海伍德以为这位黑马小姐也对那个企划嗤之以鼻。

于是她安心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表情淡淡，吐露的话语却意外辛辣：“很荒谬，不是吗？这群……”

海伍德扶了扶微微滑落的眼镜，彷佛咽下了一句很脏的形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他们居高临下地将作者分类为庸才和天才，哈！又想榨尽‘庸才’的最后一滴价值，将所有不合心意的耗材铸成他们眼中所谓的‘天才’成神的阶梯。”

海伍德眸色深深，黄铜色的眼珠中似有燎原烈火，要烧尽一切。

她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想要造神？那群猫到底将小说当成了什么啊？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太傲慢了！”

“唔”楚轻舟右手抵唇，面色不变，时不时还随着海伍德的话语点头，似乎很赞同她对于这一计划的批判。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编辑小姐所透露的内容简直惊世骇俗，知道的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许多……

系统倒是被海伍德彻底搞蒙圈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什么庸才、天才和耗材的？】

楚轻舟冷漠解析：【简单来说，应该是一群自以为是的野心家将小说作为工具，妄图推出一个大众眼里的跨时代的神级作家。

明面上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超越圣罗莎和图尔坎，至于背后……谁知道呢？

总不会是为了用这个招牌吸引母公司的更多投资吧？当然背后有多少底层作家的痛苦他们自然不放在眼里就是了。】

楚轻舟冷不丁提问：“海伍德，曼塔编辑部有男性吗？”

海伍德努力回想：“欸？虽然大部分都是女性，但大概还有5、6只男猫吧？”

楚轻舟接着道：“有声音粗犷但会夹子音的吗？”

海伍德一脸疑惑：“额……”

楚轻舟再接再厉：“喜好美色？或许曾经追求过你？”

海伍德低头沉思：“唔……”

扫了眼周围几乎将毛发浓密，身材高挑的美人玳瑁包裹的视线，楚轻舟觉得自己也是多问。

“那对自己的外貌异常自信，喜欢趋炎附势、媚上欺下？经常把自己和上级有关系挂在嘴边的？”

不用继续添加细节，海伍德右爪敲击掌心，精准定位：“啊！您说的是贾恩·哈蒙德！”

系统声音古怪：【贾恩？假恩，哈哈哈，这名字可太好了！】

楚轻舟默默点赞。

但她也没有忽略对面浓重的厌恶，这有别于之前提及企划时的直白讨厌，更复杂和厚重，像是雨天被蛞蝓黏上腿脚的恶心滑腻。

她循循善诱道：“他做过什么吗？”

“骚扰同事、狐假虎威、丢锅抢功……或许您该问他没做什么？”海伍德疲惫地揉了揉鼻梁，“这可是我们编辑部的‘大名人’。”

看来通话中这位贾恩表现的态度是正常发挥啊……

“就是他将这个企划告诉我的。”

海伍德啧了一声，皱着眉低声道：“我就知道，哈蒙德这种害虫对于这个腐朽的企划肯定闻着味就上来了。”

她真诚地望向小说家，正色道：“楚老师，我不知道哈蒙德是怎样去美化粉饰这一企划的，但我向您保证，这一切都是欺骗！您无需去趟这一浑水，我也很抱歉他对您的骚扰，希望您相信曼塔编辑部并非都如同他一样是些不择手段的不可回收垃圾。”

“说实话，听到这个企划我还对加入曼塔有一瞬的犹豫……”

小说家将深棕色的搅拌棒放在一旁，苦恼状，继而莞尔：“不过，知道有克洛蒂一样的编辑存在我就安心了。”

“克洛蒂是反对这个企划的，对吗？”

不等她回话，楚轻舟换了种表述：“你不会让造神计划实行下去的，对吗？”

黑橘色玳瑁低下头，闷闷地说：“我不会让这个践踏作家和编辑职业生命的造神计划通过决议会的。”

楚轻舟：【系统，如何？】

系统：【探测显示为真话，谎言探测器可用次数1/3。】

“谎言探测器”是刚才完成的隐藏任务：千人唾骂的小说家附赠的成就道具。

这个道具能分辨谎言与真实，虽然每次受体仅限一位，且仅可使用3次，但这项道具有一个逆天的效果——

它是从客观上判定受体的话语是否为谎言，而一旦被探测器判定为真实的陈述，则该陈述在未来也不会被任何因素影响变为谎言。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不知道自己是红绿色盲的人看见红色说这是绿色，虽然他主观上没有撒谎，但探测器却会显示为谎言。

但如果一个红绿色盲患者对着谎言探测器说自己是红绿色盲，探测器则会显示为真话，且之后即使发展出能治愈这一疾病的医疗手段，这一患者也无法治愈这个疾病。

出乎意料的果断……能通过这么严格的判断，难道这位被贾恩看轻的编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杀手锏？

楚轻舟压下探寻的目光，回了海伍德一个信任的眼神。

算了，她也不是什么控制狂，要挖掘出每个人隐藏的秘密。

“我没有什么问题了，签约吧。”

有关薪资、版权、分成等利益相关的约定楚轻舟早就已经在选择网站前了解过，剩下对于曼塔的唯一疑虑就是那个不知是魔是鬼的“造神计划”。

不过，现在唯一可能威胁到她安稳赚钱的可疑因素也基本可控。

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海伍德还是飞快地从智脑中将准备好的格式合同传输给楚轻舟。

“楚老师，这是曼塔准备的三方委托协议，您可以带回去由您信任的律师审查。一旦您确认签约，之后您所有的作品包括衍生产品的对接编辑皆是我，当然合同中也有更换编辑和解约的相关条款，请您务必多加注意。”

“还有……等等，老师您怎么就签了？”

对于玳瑁的苦口婆心左耳进右耳出，将合同给系统扫描审查后确保无陷阱并确认与之前的条款没有差别后，楚轻舟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觉得楚老师虽然是写作天才但过于相信他人的编辑：“虽然很感激老师您对我的信任，但我们归根到底也只才结识2天，何况就算是挚友……”

一度将絮絮叨叨的好心玳瑁幻视成劝导自己报考更好的大学的王牌专业的班主任，那句“轻舟啊，老师不会害你的，你的成绩明明能上最好的A大法学，为什么去选择次一等的B大呢？还是就业率不高的中文系！”似乎还萦绕在自己耳边。

不管是早自习还是晚自习，甚至是做操期间，一心担忧优等生“自甘堕落”选择另一个958的班主任随时随地都能从莫名其妙的地方窜出来，幽怨地盯着自家尖子生。

心领好意但不想美貌玳瑁化身“祥林嫂”的楚轻舟连忙扯开话题：“你之前说的新章发布后读者反响激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