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水务衙门,齐鸣急匆匆拿着邸报呈给贾政。
贾政接过去看,齐鸣便解释道:“南河苏北一段,昨日翻了一只官船,是运送官盐的。”
齐鸣见贾政神情还算冷静,又问“大人有何打算?”
贾政看完了邸报,没有回答。他想了想又问“按理来说,此案应当联合盐政衙门一起查办。”
齐鸣点点头,回道“那边的林大人也得了信。”
贾政从桌案后面走出来,吩咐道“咱们便去那边走一趟吧!也省得来回通报了。”
贾政和林如海聚到一处,分析了手头现有的信息,并没什么重要发现,二人本打算亲去调查,只是过了两日又收到邸报。案发现场所属的荷州县令,吊死在了家中。
又经搜查,这个县令的书房竟然藏了五万多银子。这似乎将案件引到了一个明朗的结局。
县令与贼寇联手,抢了货船,贪了五万银子的赃款。只是这个县令何故吊死了呢?
贾政和林如海都认为其中必有文章,便想深入调查。可巧,圣旨到了,却是嘉奖他们的。
说他们两个衙门案子办得好,如此短的时间就查到了赃款,那县令如今身死,就当是处置过了,货船倾覆一案也就此了结了。
“真是奇也怪也!”贾政叹道“本来是这么大的一件事,却还没有如何去查,竟然莫名其妙就结案了!”
林如海笑笑,站到了窗边,却叹了口气,说道“殊不知这官场的奇事怪事多着呢!存周何故做此感叹呢?”
“只是这其中的隐秘却永远埋进水底了。”贾政又道。
林如海又走到贾政身边,轻声说道“西北那边的战事存周可知情?”
贾政摇摇头,只待下文。
“听说那里打了几场败仗,又有官员在其中闹事,钱粮也很短缺。”林如海道。
“如海以为这两件事有关联?”贾政又问。
林如海摇摇头,又道“事情扑朔迷离,咱们都没有置身其中,如今所说的也只是猜测罢了。”
贾政便说“知道的多了也不好,知道的少了也不行。这官场也真是难做啊!”
“如今圣意明确,此案已经盖棺定论,咱们也没理由再操心。”林如海拍拍贾政肩膀,劝道。
贾政笑了笑又说,“大概凡是要酝酿一个大阴谋时,总有许多边缘人物因为看不真切,想要凑近些,最后便无端与这阴谋陪葬了。”
林如海懂他意思,也没多说,二人相视一笑。
宝钗筹备许久的丝织厂也已开工,凡事都按着她的计划进行。黛玉探春宝玉自荐要教织娘们的小孩儿认字,此时也上了一个多月的课了。
因为她们姐妹几个自己也要去书院学习,便每月只有五六天的时间去教小孩儿。宝钗另请了两位女先生教导孩子们。
黛玉和探春在为小孩儿编写童谣时,突发奇想,竟然写了两个小故事出来。模仿的是贾政那本书中的内容,她们的成品也很类似后世的话剧。
只是单单在姐妹中一起读了,却并不过瘾。
“不如咱们几个将这故事演出来?”探春建议道。
宝钗最先反对,“我觉得这样不好,咱们姑娘家哪有去演戏的道理?”
宝玉却闹道“咱们几个只是在家里演一演,横竖只是亲近的人看到,又传不到外面,宝姐姐担心什么呢?”
宝钗自觉在姐妹中居长,便认为自己有义务不时教导姐妹们。只是她毕竟也有淘气时候,又经不住黛玉和探春的苦劝。
“你们总是仗着姨夫疼你们,便无法无天了。”宝钗笑道。
探春却说“父亲若是知道了,应该也会赞成。就像二哥哥所说,咱们到时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只留几个长辈,和袭人香菱一起来看,更没有什么可担心了。”
黛玉也来帮腔“很是如此,不过玩一玩罢了,宝姐姐怎么又这样严肃起来了呢?”
宝钗便笑“总之在姨妈和母亲那里,我是要表明立场的。”
黛玉摇摇头说道,“既然要让长辈们同意,肯定要去找最容易被说服,说话又最有分量的那个人。”
探春搂着黛玉肩膀,笑道“我和林姐姐一起去!”
黛玉要先攻破的人自然是贾政。
只是姐妹们提前准备了那么多说辞,却没有派上用场。
贾政一听她们要做什么,直接就同意了。并自愿要去说服王夫人与薛姨妈。
“我知道你们很惊喜很意外,只是也别都杵在那里,都没有人来为我倒杯茶喝吗?”贾政故意笑道。
“父亲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宝玉问道。
贾政便说“你们姐妹几个相伴日子有限,不趁现在多玩玩闹闹,日后回了京城,又要被拘起来了,到时哪有半点轻松自在?还不如趁现在让你们任凭性子多玩玩呢!”
孩子们听了也都有些伤感,如今在扬州的生活的确是太自在了。
探春笑着挽住宝钗和黛玉,说道“怎么反而发起愁了呢?父亲既然答应了,咱们就快去准备,我想就定在芒种那日,大家一起看戏如何?”
黛玉宝钗点了点头,宝玉却在旁边暗自出神。
农历二月花朝节迎花神,到芒种时,百花凋谢,便到了饯送花神的时候。
孩子们也不知道贾政使了什么手段,总之芒种那天,林如海贾政,王夫人薛姨妈齐聚在贾府,花园中的一应物事,也都准备齐全了。
花瓣锦重重地落了一地,王夫人没有让人扫去,任花瓣堆叠,为孩子们的表演做天然的置景。
今日的重头戏自然是观看表演。待众人都入了席,王夫人便将伺候的丫鬟们都打发走了。
桌子随意摆着,孩子们的舞台是整个花园。贾政林如海一桌,王夫人薛姨妈一桌,香菱袭人一桌。
黛玉和探春写的话本只有两幕,写的是一个小女孩的故事。
黛玉自己扮演小女孩儿,探春是妹妹,宝钗是母亲,宝玉是小厮。
黛玉和探春大概讲了一下故事内容,看到长辈们兴趣盎然,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也就放了心。
“那就开始吧!”贾政说道。
第一幕
“妹妹你看,这么好看的花瓣落了一地,多可惜啊!”黛玉蹲下身子,捧起了地上的花瓣。
探春道“姐姐说得是,要不咱们捡一些回去做胭脂怎么样呢?”
黛玉摇摇头,说道“这么多花瓣,咱们哪里用得完?不如找几个绢袋,将花瓣放入袋子,再埋到土里,到时也不过是化了,还可以滋养树木。怎么样呢?”
探春附和道“这好极了,我们现在便去吧!”
旁边早有准备好的花锄,绢袋,小扫帚,黛玉和探春拿了过来,又继续表演。
两个孩子正在埋花瓣,宝钗扮演的母亲便走了过来,问她们在做什么。
宝钗笑道“你们两个傻孩子,四处这么多的花瓣,你们哪里埋的过来呢?”
黛玉道“可这样随风飘落也太可怜了!”探春也附和,
宝钗又说“花瓣盛开时那么灿烂,那么美好,比起日月也毫不逊色,待时间到了,便掉落枯萎,这就是花瓣的命运。极致的浓烈后便是暗淡的凋零。”
探春道“这就是命运吗?”
黛玉哽咽道“命运难道如此无情吗?”
宝钗便宽慰她们,说道“草木都有命,人也有各自的命。只是草木无法抗争,而人却可以改变命运。”
“那么草木的命运又有谁来替它们抗争呢?”黛玉问道。
宝钗便说“所谓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你们帮助这些花草,这样很好。只是你们只能怜惜它们,却不能改变它们的结果。纵然可以帮助一部分,但普天之下如此多的花花草草,你们哪里能全部看得到呢?”
黛玉和探春听罢便是沉思。宝钗就将她们搂到怀里。
第一幕便结束了。
林如海与贾政看了,都是暗自沉思。王夫人和薛姨妈并没有看得太明白。
但凡了解黛玉的人,看过了这个故事,便知道其中小女孩的形象是结合了黛玉自身的性格。大部分创作者最开始总会在身边找题材,黛玉也是如此。
第二幕是拯救小羊的内容,她们竟然真的抱过来一只小羊。
“小羊,快和我走吧!一会儿他们要来抓你了!”黛玉想要抱起小羊,却抱不动,就想拽住它的脚,但小羊偏偏不走。
黛玉又想办法试了试,用绳子套住小羊的脖子,还拉不动。她又跑出去将妹妹叫了过来,姐妹俩一起使劲,却仍是没用。
“姐姐,怎么这只羊如此倔强,咱们两个人都拉不动它!”探春叹道。
黛玉正是着急,也束手无策,便道“怎么办呢?再拉不动它,它就要被吃了。”说罢,呜咽哭出声来。
“姑娘们你们怎么在这里啊?太太找你们好半天,太太很担心你们呢!”宝玉扮演的小厮上场,说罢就要带走黛玉和探春。
黛玉和探春也不愿走,和那只小羊一样倔强。
正僵持着,宝钗扮演的母亲来了,便劝道“你们两个好心救羊,可它却死活拽不动,也许是它不愿意和你们走呢?”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古语云‘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可是世间万物自有运行的规律,你们横加干预安知不是错的呢?”
黛玉和探春听了,都不知如何回答,疑虑是否这样的行为的确不应当呢?
两个疑惑不解的小孩被母亲带走了,而那只小羊最后仍是被端上了餐桌。
这一幕也就结束了。
表演完的孩子们一起站到了中间,等着长辈们的评价。
贾政看罢,心里很难平静下来。坦白来说,这不是完成度很高的本子,故事结局也有些仓促,但其中蕴含了许多创作者自身的矛盾纠结。
他能看得出,黛玉和探春在写这个故事时,所经历的各种想法的碰撞。
贾政看了一眼旁边,林如海同样是神情复杂。
贾政便说“黛玉和探春写的故事很有意趣。你们这个年纪有各种各样的纠结都是常事。我们本来还时常担心你们,今日看了这出戏,再也没有担心的了。”
林如海便笑“存周你又和孩子们站到一处了。”
贾政故意摇摇头,笑道“我只是看到了其中可贵的思考。”说罢,他又拍拍手鼓励孩子们。
林如海也同样笑着拍手。王夫人和薛姨妈虽没有太看懂,也有样学样,表示赞赏。
孩子们自然高兴得到了这样的反馈。便坐到了长辈跟前,说了些方才演戏时的感受。
表演过后,又按着芒种节的习俗,吃了一些点心,孩子们在园子里玩了一会儿。
“舅妈姨妈,咱们来簪花玩吧!”黛玉和探春每人捧了个小托盘,放着各样鲜花。
探春走到贾政和林如海面前,她拿起一朵黄白色的芍药,笑看父亲。
贾政很是配合,稍微歪了头,让探春将芍药花簪到了他鬓边,又笑看林如海。
“父亲簪这朵!”黛玉说着话手里拿着一大朵粉白色的牡丹花,就要往林如海耳畔别上。
林如海任由女儿为他簪花,笑道“牡丹雍容华贵,我当年考中进士时也簪了牡丹呢!”
贾政笑道“怨不得你是探花郎,不惑之年了,还是一表人材,风度翩翩!”
林如海笑了笑,微微叹了口气。
孩子们也都簪了各式的花朵,又要打扮王夫人和薛姨妈。
正挑选时,贾政已经拿了两朵鲜红的石榴花簪到了王夫人鬓边。
“舅舅,你太快了!我们还正在挑呢!”黛玉笑道。
探春看罢笑说“石榴花鲜红富贵,很衬母亲呢!”
王夫人略微红了脸,正要说话时,薛姨妈先插了一句“姐姐适合石榴花,那么我就簪一支蔷薇吧。”
薛姨妈说罢,又给宝钗簪花“你们快过来给她宝钗花,宝钗成日里打扮太素净了,今日难得有机会,必须好好打扮她!”
宝钗无法,自是笑着配合。
宝玉头上,腰间被黛玉探春簪了许多花,粉红蓝紫,各式各样,他还走来走去,做出一副显摆的模样来,故意要逗大家开心。
香菱正用花针将海棠花一朵朵穿到红绳上,袭人便随手拿了一朵粉白的海棠花别在香菱耳畔。
袭人又问“香菱,你说方才姑娘们演的那出戏是什么意思呢?”
香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