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顿·利亚!愚蠢的军队珊瑚!
他难道看不出来,我其实是让他别那么急吼吼地凑上去吗!你回头看看我暗含劝退的眼神,看看我满含制止的目光!
你回头看一眼啊希顿!
可惜,眼睛不能说话,怀音只能急得直甩尾巴。
“小希怎么又离开岗位乱跑了……”
“别管他!他就跑吧他!”
老皮本来只是小声说了句,却被怀音突然大声的回复吓了一跳,从耳返里听到的怀音声音都有点炸麦。
结果,一直默不作声的鼓手突然眯着眼往那边瞧:“……那边,就是k09的那个兔耳男人,好眼熟啊。”
怀音心下一惊,表面故作好奇,立刻追问道:“谁啊谁啊,哥你认识啊?”
鼓手咂着嘴想了半天:“说不上来,感觉在哪见过……”
下一首歌要换调,怀音把别在衣领上的变调夹取了下来,扣在了琴把上,乐手们调整的期间,是老皮的一段钢琴solo过渡,G大调升到e小调,经验丰富的老皮操纵着丝滑的爵士调辅以临场发挥,绝对出彩的一段,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包括k09的那个男人。
垂着兔耳的男人看向了这边,鼓手突然抽了口气。
怀音当然没有错过他的反应,立刻抓住鼓手的气口,带着笑意问道:“怎么了哥?被皮哥的技术震撼了?”
鼓手垂下了眼,随后和小牛对视了一眼,俩人在彼此眼神中找到了同样的严肃。
鼓手坐直了身子,把鼓棒握紧:“利亚,今晚好好表现,看样子新年刚过上面就来人查岗了,这么低调,微服私访是吧……”
“等会等会,哥,什么微服私访,我没跟上你的逻辑。”
小牛哥对着耳返悄声提醒怀音:“就是这个男的,我们去年刚入职的时候在员工后台门口见过,那会礼赞刚营业,我看熊姐都对他恭敬得很。”
鼓手也附和道:“估计是上面的大老板吧,我那个时候还听到他训了之前那两个跑路的,让他们做好份内的事……这人肯定不好讲话,今晚好好表现吧。”
小牛哥从来没个正形的站姿,现在端正得要当兵。
怀音听完后,几不可查地飞速皱了下眉,看向k09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忧虑和担心。
……希顿,你最好能随机应变临场发挥机智聪慧不显山不露水不动神色地全身而退。
另一边。
希顿带着满腔对真相的追随和打破死水僵局的兴奋走向了k09的客人。
死者的父亲,武器商人齐炬,基因贩卖案涉案买家的家族话事人……
作为对于空气和水源十分敏感的珊瑚虫属亚人,希顿能感受到此刻萦绕在自己身旁的空气都带着《小学生名侦探》的bgm味儿,而自己的背后,则火辣辣地烙着怀音希冀的目光。
怀音的目光如有实质,希顿的肩上担起重任。
小希推了推眼镜,凝视者3号正在运作。
很好,交给我吧,怀音指挥官。
“……先生您好,”希顿怯生生地凑近k09桌,没有和垂耳兔亚人隐匿在墨镜后的红眸对视,让希顿的演技顺畅自然了许多,“我是那边收银结账的服务生,请问您是要开三瓶唐……”
唐什么来着!
唐……唐什么浓?
希顿瞳孔地震,他慌张地眨着眼,偷摸瞟着k08和k10客人的桌上,试图抄一下酒瓶子名称的作业。
可他们都没有开这种死贵的酒,更何况开了的酒会存在酒柜,不会放在桌上…… 希顿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脸在氛围感暗灯下涨红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出师未半先道崩殂……
“唐培里侬香槟王?是的,是我点的,抱歉,因为我看你们的酒单上只有这种酒还能勉强入口。”
“对对,唐瞥……唐培里侬香槟,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我对酒还不熟悉。”
只有真诚才会如此坦然而笨拙,谎言当然能做到滴水不漏,误打误撞之下,齐炬对希顿贸然的接近反而放下了两分戒心,他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看出来了,你的确是新来的。”
说完后,齐炬摘下了墨镜,露出了红色的眸子,希顿假装被吓了一跳,然后再笨拙道歉:“不好意思,您的眼睛实在是太红了……我很少见到这样纯粹的红色眼睛,失礼了。”
齐炬却饶有兴趣,摘下墨镜后,除了那双红眸,他的长相和齐娅很相似,只是眉眼间距更近,看上去更有压迫感,仿佛一切都值得挑剔,一切都引他不悦:
“哦?纯粹,纯粹是个很好的词,那你觉得这种红眼睛是好还是坏呢?”
希顿挠了挠后脑勺:“我无意评价您的长相,不过您看上去很尊贵阔气,所以您应该很有钱……那我酒没什么问题了,我本来是想问您是不是点错了酒的,我看您就一个人来,却开了三瓶酒。”
齐炬放下了二郎腿,往沙发上靠了靠,乐队停止了多音轨的演奏,只余钢琴solo,G大调的乐曲如红色般醇厚温暖,而e小调的乐曲却带着深蓝色的忧郁和悲伤气息,这样的感情色彩下,礼赞的氛围灯恰好也从红色主题灯慢慢渲染成了深蓝色主题灯。
齐炬的红眸在深蓝色灯光的映照下,幽深如墨井。
钢琴solo太出彩了,不管是齐炬还是希顿,都没有再继续交流,全场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乐队舞台的方向。
等乐队加入了e小调之后,单轨钢琴音的悲伤忧郁加入了激烈昂扬,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乐曲风格自然不再悠闲,所以悲怆的曲调似乎带着强烈的质问。
鼓手今天格外给力,希顿就没见他这么使劲地甩过头。
斯拉夫舞曲前面欢快的部分被略过,无奈悠长的弦乐部分被贝斯和吉他替代,悲伤便携带了控诉,被金属钢弦和血肉手指碰撞出来。齐炬在这样的音乐中叹了口气:“服务生,香槟帮我开一瓶,剩下的存起来吧,开的那瓶酒……给我倒两杯,谢谢。”
希顿点了点头,没有再将对话强行推进下去。
绕到吧台那边,希顿反手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派克,客人说存两瓶开一瓶,开的那瓶倒两杯。”
派克撇了撇嘴:“知道了。”
“算你的业绩。”
派克这才乐出声:“好嘞!”
……
第二天晚上,怀音和希顿一起下班,再赶去礼赞打第二份工。
“停职后复工,感觉如何?”
怀音伸了个懒腰:“不咋地,办公室落一层灰,我懒得收拾,也没有什么案子要办。说实话,央区是真的悠闲,在边陲的那几个区,我们警察都用不上办公室,外勤都跑不完。”
希顿岔开了话题:“那你还挺舒服的,我们开始新深度的引力洞探索了,累就算了,还提心吊胆的。”
新引力洞探索,先锋官的工作危险性陡升,希顿想到刘一百,心情有些复杂。
见希顿心事重重、面露疲色,怀音也没有再说话,两人有意无意地,都避开了怀音停职期结束、收回办公室后,要不要搬出希顿家的话题。
昨晚,希顿离开岗位和齐炬说了那么久话,熊姐却没有批评希顿。
但齐炬的身份横亘着,他们无法从他下手调查,所以怀音和希顿昨晚商量的是,在不引起齐炬怀疑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套出点信息。
“昨天听小牛哥的意思,齐炬曾训诫过跑路后失踪的那两人做好份内的事,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希顿看了眼沉思怀音的侧脸,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齐娅是基因贩卖案买家之一的事。
齐炬的训诫应该不是表面的那层意思。
今晚,齐炬也如期而至,他依然来得比后半夜场的时间要早,还是坐在k09位上,工作日的晚上,卡座并不紧俏。
“先生,今晚您依然要两杯唐……唐……”
“唐培里侬,是的,谢谢。”
齐炬并不在意希顿的卡顿,他像个普通工薪族,那希顿就把他当成是个普通的社畜。
该表现好奇心的时候,不多问反而很刻意:“先生……抱歉,但是昨天您要了两杯酒,只喝了一杯,另一杯就放在桌上,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齐炬一愣,希顿浅绿色的眼睛在镜框后好奇地眨着,希顿问得坦然,声音也不大,齐炬在他的脸上没有找到除了单纯好奇之外的情绪。
希顿确实不擅长伪装,但是嘴硬和死装这种技能在怀音的浸淫下,希顿也能耳濡目染受点熏陶。
“……因为,这杯酒是留给我女儿的。”
“她昨天没来啊,需要帮您在前台留一个k09等客牌吗?”
齐炬垂下眼,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她不会来的。”
说完,他就看向窗外,中央大街上的车流在晚上十点多依然像流动的灯海,空中道的民用机大灯和拟态卵壳上的模拟星光,都像是夜空喷溅的血滴,伤口是旁边那一轮蛾眉月。
那钩残月,像极了人在忍耐时指甲戳进掌心的形状。
“她不会再来了……”
希顿知道,这是一位伤感的父亲,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感伤,也许同为父亲,他能够体味到这杯再也无人能饮的昂贵酒水背后,日日空放的哀思。
可齐炬的下一句话,却让希顿愣在了原地,感伤氤氲的潮热被这话惊得只剩一身冰凉。
“她不会再来了,她长那么大,最后却是个不合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