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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万骨池(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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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穿过层云透亮,窗棂外一枝白梅横出,流风回雪般瑟瑟摇曳。

清隽茶香溢散风中,无形地铺开层层叠叠屏障,周遭空气凝滞仿佛液体般流动,让人喘不上气。

裴弃巫轻捏小指微微敛眸,神情异常平静,视线不咸不淡扫向女孩,“你方才说,‘阿娘是鬼,看不见的’,既然看不见,你又怎知你阿娘也在这儿?”

他说话时女孩正低头蜷起手指,看不清情绪,少顷,她温吞吞地回话,言语间气息不稳轻飘飘的,有种漫不经心的恐怖。

“阿娘很好认呀,因为阿娘身上留有阿爹的东西,无论换多少个躯壳都摆脱不掉,就只能……生是阿爹的人,死是阿爹的鬼了。”

她这话说得旖旎缱倦,无端沾染上浪酒闲茶的风月。

段听祁内心暗暗忖量:不应该呀!裴弃巫修的是无情道,天生冷情冷性,命定的尘缘稀薄,他何时招惹上红颜知己的,连孩子都有了?

段听祁尚在神游时,楚轻舟幽幽打断了他的思绪,心声言辞清晰,卷着调子一字一顿,“段师兄,我并未与人欢好。”

“——也没有旁人。”

适时,裴弃巫在心底淡淡补了句未尽之言。

他像是又念及什么,心声接连往下,“师兄,无情道无悲无喜,我自认不是。”

女孩侍立身侧无言时,裴弃巫仿佛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垂着眼沉思,漆黑瞳仁被茶盏中的天光水色映出点幽芒。兀地,他动了下,缓缓开口问道,“你阿爹在所谓的阿娘身上留了什么?”

他这番话问得莫名其妙,但女孩还是老老实实答了,“阿爹留了几道剑意呀,上面还有字呢!只是知知认的字不多,还看不大懂。”

语毕,她葱白如玉的手指沾着茶在木案上涂抹,匆匆几笔后,先前水光淋漓的“槐”字被改成了“李”。

杯盏中浸渍的那朵白梅悄然眅依在侧,湿答答地粘附在案上,柔若无骨如菟丝花。

剑意,槐女,李淮初,李知!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条草灰蛇线伏脉千里,叫人看不分明。

思及此,段听祁莫名觉得自己还忘了什么,但一时间没想起来。无声沉寂中,案上清茶积成水凼,反射出雾茫茫的光,一如他当下心神不宁。

恰在此时风起,白梅枝桠斜伸撞到窗棂,发出琐碎的磕击声,楚轻舟应时扣问上段听祁心境,他笑意轻慢,蕴着些恶劣意味,偏偏心声又说得乖巧。

“段师兄,我知道剑意上写了什么,你猜,我是在谁身上看见的?”

听他这么说,段听祁一颗心跟被风吹似的不上不下,愈发躁动不安。

楚轻舟再开口时不见情绪,冷淡声音如细密丝线,束缚蚕食段听祁的不安思绪。

“我是在你身上看到的,剑意上说,你会死而复生,还可能和我年少间,在南邺皇宫养的一只黑猫有关。”

“我原先觉着古怪,修真界数千年来无人飞升成仙,段师兄既非猫妖,也未夺舍,要如何在经年前扮猫做局?又如何在经年后死而复生?”

“听完她方才所言,我突然有了些许头绪。”

“可现下,比起这个,我更关心段师兄如何成了她阿娘?又是在何时有的孩子?”

“她此前唤过裴弃巫‘阿爹’,我即是他,便也算作唤我‘阿爹’。这可就稀奇了,我入无情道以来,实在不曾有过一个这般年岁的女儿。”

“我早些年前在皇宫与‘猫’为伴时,那位旧相识命数不好,没等几月就断气。入仙门后我几次三番招不回他的灵,曾一度以为他魂死道消,早入轮回了。”

“直至先前那女孩说‘阿娘是鬼,看不见的’,我才发觉我想岔了——狡兔尚有三窟,我那位旧相识……当初怎么可能会不留后手的真死了呢?不过是金蝉脱壳罢了。”

“段师兄,你说巧不巧,在你死而复生之前,我那位故人也一直是个可怜巴巴的孤魂野鬼!”

言罢,像是清楚等不到任何回应,楚轻舟似真似假自嘲。

“呀,我怎么又忘了,段师兄记性一向不大好,想来也记不得这些前尘往事。”

楚轻舟这番心声看似颠三倒四,听得人一头雾水,却又意有所指,段听祁心悸不宁的同时,从中择出大意来:

女孩疑似认错了阿爹,楚轻舟自认清白,不曾有过女儿。

他身上留有久驱不掉的剑意,其上撰写着他的生平。

他曾一度流落皇宫,孤魂附黑猫,野鬼般苟且偷生,可惜自作孽不可活,疑似刻意早夭。

再之后……

他既是女孩看不见身影的鬼阿娘。

又是楚轻舟那设局死遁,久久招灵不归的故人……

不待段听祁深究他那雾里探花的过去,思绪骤然被人打断,倏忽间,女孩上前轻扯几下裴弃巫迭起的流云纹衣袖。

她浑然不觉认错了人,复又再问,“阿爹,我的花呢?”

裴弃巫不咸不淡拢了下桌案上溢水的白梅,拂袖间一点微蓝荧光稍纵即逝,他将白梅送至女孩掌心,垂眸不经意反问,“你阿爹的名讳是?”

女孩微微屈指捻着梅花,神情恍惚一瞬,不解其意偏过头,声音断断续续,“阿爹姓裴,名字……名字记不大清楚了,但阿爹就是阿爹呀!我决不会认错的。”

碌碌人世间,茶炉上炭火烧得正融,桌檐处四溢的水珠流淌倾落。

细微嘀答声起伏,女孩迷惘眼眸中有一抹风过而起的波澜,她像是才挣脱什么桎梏般松了口气,再度抬眼时神色平静。

“阿爹,我说的全是真话,你没必要对我用羽虫。”

“我是真的记不清阿爹的名字了,可能是我记性太差忘了,也可能是……有人故意不让我说。”

“对了,阿爹之前交给我的那些花,知知都有好好在养。说起来,阿娘从前也曾送过我一株花,本来一直半死不活的,近日却有好转,看它这些天的长势,大抵在年末初雪之际,淮江落霜时,便会开了。”

天光斜入,映在地上的影子恬静从容,女孩说完这些后轻快了许多,好似刚卸下什么重担。正值风过,影动,斑驳涟漪如脉脉春流水。

裴弃巫应时而问,语带疑惑,他是真的不解了。

“你阿娘是男鬼?怎么生的孩子?”

女孩不自觉挠头,指间缠着发尾的末梢,她压低了声音,好像在说什么不大光彩的事。

“我也不知,但阿娘曾经提过:城郊竹林寺,许愿灵验。我猜,或许……求子也灵验吧!”

“反正,在东渝境内,竹林寺的那樽菩萨,深得达官贵人们喜爱,他们三天两头就往那儿跑——大抵是求个心诚则灵?”

她絮语时,裴弃巫由始至终垂着眼,表情未曾变过一下。

女孩自觉没趣,倚窗凭栏望去,长街上柳絮飘零,风吹欲碎,聚散不由人意。

轻薄金纸四下纷飞,在四壁通红的香炉内打着旋儿环复,猛地火势窜高一瞬,被舔舐得卷曲变形的纸灰骤然弥散开,缭绕烟气飘溢至殿外。

深山幽远,庙廓林立,落日影晕蔓延在杏黄色院墙上,青灰色殿脊此起彼伏。放眼望去,鎏金经幢,宝瓶脊饰,殿宇嵯峨,偌大竹林寺依山垒砌在绿树环抱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长风穿透薄雾时,和尚们的经咒声掺杂细微哔剥声悄然传至耳畔。

彼时,“段听祁”初至庙门,恰逢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朝会。

朝拜者络绎不绝,竹林寺沿途怪事许多。

擦身而过的老妇人小腹微微隆起,臂弯间挎着篮,粗布麻衣浸润满香火气,她正在和老伴儿合计此次还愿的事,她先前曾向神佛许愿过求子。

右侧方,一位五官扁平的男人着寡衫单衣跪伏于地,三步一叩首,面色虔诚。他口中念着经文,双手合十高举过头,而后屈膝俯地,额头轻叩地面。

兀地,只听“咚——”的一声,男人颈上那颗人头毫无预兆地掉了,轱辘轱辘在青灰石板路上滚过一圈,辗转于数人脚下,临了被个孩童当做皮球踢到鲤鱼池中,惊起一滩积水。

也是怪哉,男人缺了头却还好端端地活着,褴褛衣衫上不见半滴血。项上人头不翼而飞后,他犹不自知,仍在重复叩首的举动,景象颇为瘆人。

遽然间,一道探寻的视线肆无忌惮地胶凝在“段听祁”身上,“段听祁”察觉时面上不显,神识扫量间,恍地撞见一对红白相间的瞳孔。

映入眼帘的少年装扮精致,衣履镶绣金丝,行则鸣佩玉。

他的指尖苍白莹润,像极高门绮户里享尽雍容的富贵闲人。此时手中正捏着串糖葫芦,山楂殷红剔透,却莫名与少年突兀,显得不合时宜。

在他身前,颤颤巍巍匍匐着个人影,那人抖抖嗦嗦地告饶,语不成句,“小的……小的口不择言,再……再也不敢了,求二公子饶……饶过这次。”

少年罔若未闻般神色淡淡,他用糖葫芦串的竹签轻抬起那人下颌,言语冰冷,只短短二字,“张嘴。”

闻言,地上的人抖得更厉害了,漆黑的眼珠子写满惊惧不安,可又不得不从。

他小心翼翼地吞进糖葫芦串,喉咙被刺出血了也不敢停下,糖霜缓缓融化流淌,凝成晶块渍在竹签上,舌头尝到了浓郁的甜味。

悬着的心方要舒缓,下一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口中碎开了,嘴里隐隐传来咯吱咯吱的碎骨声响。

落日迟暮时,眼前彻底黑了,他再看不清任何东西。唇齿渗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到最后怎么都止不住,腥味混杂着剧痛刺激得他吐了,费尽心力呕出来的是一堆湿淋淋的碎块与残渣。

“段听祁”再次见到那串红润透亮的竹签时,映入眼的不再是先前裹挟糖霜的山楂,那根细长签子上串着的——赫然是人的眼珠。

神识下移,蜷缩在地上的男子早已不成人样,空荡荡的眼眶汩汩往外溢出血泪,十指寸断,深可见骨。

长身玉立的少年有意饶他一命,没下死手,只叫他嚼了自身的眼珠、手指。天光潋滟静好,他微曲尾指时眉眼温润,端是副清雅样貌,可道出口的话意却十足薄凉。

他好似也在不解,“你这般的,也配妄议我师兄?”

……

与此同时,“段听祁”心底悄然浮上来一个念头——是裴弃巫的心声,絮语轻飘飘,述诸平常般。

“师兄,江敛他想杀你,我看见了。”

江敛?

甫一听到这个名字,芝兰玉树的少年如拂雾般面善了许多,好似早已相识。

恰在此刻,倦鸟飞曳归林,年老僧侣敲击暮钟,霎时,清绝钟声和着经咒响彻尘寰。

庙宇中人潮应声而动,万万红尘蝼蚁碌碌而生。其间,名唤江敛的少年朝“段听祁”遥遥一拜,传音入耳,字字清晰,“段师兄,别来无恙!”

闻言,“段听祁”身形一滞,微微蹙眉。

段师兄?

他唤的是段师兄!

不该呀,“段听祁”心想,自一体三魂后,他如今用的……分明是裴弃巫的躯壳。

江敛是怎么认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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