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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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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月落握着母亲的手将她挡在身后,又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姚瑄心神一震,眼底闪过泪光,她怔怔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和坚毅的侧脸,心中只觉得安稳。

“魏将军。”

“属下在。”

“带着左羽林卫去城门增援。”

“是,”魏衍下意识应了一声,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场景难以抉择,许月落于是看他一眼,高声道,“魏将军,别忘了唐将军教你们的,军人的职责,是万民为先。”

魏衍明白过来许月落的意思,他深深看了一眼被围在人群中的百官,喝道,“全体羽林卫,随我死守城门,人在城在。”

城外,唐星沈紧抓住疆绳,眉目间是浓的化不开的忧心,明则的计划实在丧心病狂,许月落此刻定是腹背受敌,她这次真的没有把握,如果来不及……她几乎是倾身抱住了马匹的脖子,一定要来得及,一定。

商遣岚的队伍已经抵达金陵城外,他盯着那些白川人的营帐,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来回禀,金陵四面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守将仍在抵抗,但人数相较悬殊,恐怕要撑不住。

商遣岚怒地狠捶地面,“金陵城是皇城,南衙北司起码十万人,外面这些白川军最多六万,怎么会挡不住?”

“回禀将军,我等登高查探时,只隐约瞧见了羽林卫和神武军的服制,并未看见明武军和金吾卫。”

“他娘的,”商遣岚怒骂一声,但也隐约回过味来,白川人看似攻城,实则举动不慌不忙,像是在等什么,等一场谈判,唐姑娘说羽林卫是她的人,此刻却在城门守着,应该是许月落下的令,然明武军和金吾卫却未至,定然被什么人缠住了手脚,只有一个可能,明则动手了。

商遣岚眯了眯眼,他是边境守将,此次是借着解金陵之困的由头北上入京,虽然有许月落送来的令牌和谕旨,但也不能带太多人,只有一万五千人,来时许月落已经传过信,说城门会有人接应。他本想着南衙北司的军队加上他这一万五,唐星沈从西南带来的两万,足够解金陵之困,现在却多出了六万白川军,战局就变得危险起来。

白川人虽然是闻见肉骨头就死咬着不松嘴的疯狗,但他们这次的嗅觉未免太敏锐了一点,子晔一入白川境内就失去了联系,白川人一定是对他们的动作有所防备,有人同他们勾连,商遣岚眼神一沉。

明则此人,他曾敬佩过他的才华清正,也在初得知他有反叛之心时生出难以言明的期待,姚氏不是个好皇帝,或许明则是,但后来许月落所走的路更坦荡,更长远,一位明君或许可以带来几十年的安稳,可没有皇权的世界,或许将是千万年的安稳,他便为此义无反顾。

事已至此,他才恍觉劫后余生,明则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专于权术的铁血帝王,他不是明君,这个世上也不需要帝王。

他想到了许月落,那很有风骨的少年,温和明亮的眼眸下是洞察敏锐,商遣岚做了决定,他可以等,许月落或许等不了了,他将生的机会让了出来。

“全军听令。”

“商帅。”

商遣岚的话被打断,他的眼睛却亮起来,他看着唐星沈两步奔到他身边,气都没喘匀就疾声道,“子晔平安,白川人同明则合作,他们现在攻城的欲望并不强烈,明则不敢直接要求他们帮忙消耗羽林卫,此刻定然还在跟白川人打哈哈,白川人也不敢直接跟明则对上,两相僵持之际就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我现在需要撕开一道口子进去,金陵四门,西门偏窄逼仄,只有一座吊桥,围守之人不多,我们羽林卫有一套自己的联络方式,我带一万神策军前往西门,待里应外合放下吊桥之后便攻入城内,届时还请商帅为我在其他三门吸引火力,待神策军占领西门,我会将指挥权移交商帅,由你们形成合围之势,不求杀敌,一定要拖住时间。”

商遣岚哑口无言,“你这思路忒清晰。”

唐星沈一笑,人已经上了马,“神策军一万随我前行,一万跟随商帅。”

“商帅,以三声唿哨为信,我发信号时将军就在其余三门发动攻击。”

已经有了计划,商遣岚稍微放松,他调笑了句,“唐将军很急?”

人已经从他面前蹿出了几丈远,唯有余音散在耳边,“那当然,里面困着的是我夫君。”

商遣岚一愣,方想笑,忽然察觉到,唐星沈带的人似乎太多了。

他眸光沉下去,思及唐星沈的速度,立刻下令全军分三路摸近,注意唐将军的信号。

唐星沈到了西门,猫在一小撮白川军队的身后,示意旗官传信,城墙上的左羽林卫见到那令旗,揉了揉眼睛,赶紧穿过人群去找副统领。

“副统领,”那报信的小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见魏衍就赶紧道,“副统领,我看到统领的旗号了,在西门外,你快去看看。”

魏衍霍然转身,眼眸骤然迸发惊喜的光彩,“快带我去。”

乾源宫外,明则听着外面的动静,遮下轻蔑的眸光,白川人倒是谨慎,不过,他们从踏上大宣领土的那一刻就该有自觉,他们回不去了。

左羽林卫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许月落仍旧冷静地看着明则,瞳孔漆黑如墨,纯净坚毅,他冷声道,“你与白川私通,目的不在于合作,你将他们当作磨刀石,你的黑甲卫数量远不止六万,之所以不迎战,是要消耗我的力量,不论我是否能守住,金陵都不会失守,而你的黑甲卫沾了白川人的血,就再也不是所谓的叛军。”

“殿下真是聪慧,只是你这么清醒,怎么还是心甘情愿的跳入我的圈套呢?”

明则笑的纯良。

“因为你是个疯子,”许月落厌恶道,“你不会让金陵落到白川人手中,却不代表你不可以容忍他们的马蹄短暂的踏入金陵城,对你而言,将这六万军队骗入城中坑杀更好,可是因此要死多少百姓,你不在乎,你只想借着这把战火将阻碍你的人统统烧死。”

“你说得对,我当然不在乎。”明则戏谑道。

“你如此怎配为阑山的学生?”许清汝眉头紧锁,怒斥道。

“闭嘴。”

明则骤然出声,他的表情在火光的映衬下阴鸷可怕,已经有了走火入魔的征象,“没有人有资格提起我的老师,你们一个个自诩为正人君子,当年他遭难的时候可曾有一个人出手相助,你们明明知道他没有错,却只敢看着他走上绝路,只要刀不落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敢反抗,可是我敢,我要反抗,我要报仇,我要让皇室的血祭奠他们,姚氏,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姚瑄突然挣开许月落的手,她冷然看着眼前的男人,平静道,“姚氏的血脉已经不多了,你说姚氏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我认,你要姚氏的血来祭奠燕家,我也认,你可以杀了我,但放他们走,如你所说,他们只是和燕阑山一样的臣子,燕阑山不能反抗的,他们也不能。”

“母亲。”

许月落低唤一声,却被姚瑄抬手按下。

明则目光讽然,“放了他们,他们不肯做我的臣,放了他们同我作对吗?”

姚瑄心神一震,她回眸看了一圈,那群人却不肯移动,他们目光灼灼,隐有视死如归的坦然,姚瑄心内凄哀,明则今日有一句话没说错,姚氏,不配。

但是,她再次对峙道,“你今日所作所为,与当日的同安帝有什么分别?”

明则哼笑出声,那笑声里饱含畅快和轻松,“没分别,但这世上能约束我的人都死了,除非他们活过来。”

“那便战吧,我尚有一战之力。”

许月落站在所有人面前,神色悍然无畏,看得明则有些晃神,燕阑山还没走的时候,他大概也是这个样子的吧,傲然勇毅,视死如归。

“等一下。”

人后传来一道声音,明则下意识看过去,一个少女从马上摔下来,爬起来边跑边喊。

许月落见来人神色一厉,想喊又喊不出声,只能恼火地看着她站在明则眼前,“你不能杀他们,起码不能杀许家人,当年是许伯父私下买通了高阔,用死囚替代了我,他知道阿姐同你有婚约,不会死,便想了这个法子救下了我,他一直在努力保住燕家的血脉,明则哥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伤害他们。”

明则一瞬不瞬地盯着燕青的脸,他发了会愣,忽然冷笑道,“给我拿下。”

许月落一直盯着此处,见状立刻出手将燕青护起来,燕青被这变故打的猝不及防,她有些伤心的目光落在明则的脸上,最后努力道,“我是燕清啊,你真的不愿意认我吗?”

明则负在身后的手握的死紧,他垂眸敛去所有深色,事已至此,他绝不会罢手,至于燕清,她不会想留在自己身边的,他会给她自由。

“你过来。”

燕清不肯动,她看看许月落,又看看明则,许月落也在思量,他本不想将燕清牵扯进来,她的人生已经够辛苦,不该再卷入任何争斗了,今日这一战,他或许只有一分胜机,燕清去到明则身边,起码不会死,许月落在动摇。

燕清却摇摇头,她站在许月落身边,目光坚决,“许家养我长大,给我自由,如同我家人,我今日来,是为与他们同生共死,而非攀亲。”

明则绷紧下颌,面色十分阴沉,许月落却笑起来,他笑够了便抽出手中的剑,话中含着沉沉的铁血,“九卫听令,誓死护送诸位大人女眷至城门。”

一时间风都动了起来,血腥味飘在每个人脸上,许月落持剑冲在最前面,誓要撕出个口子,他的剑势锐不可当,越来越多的人倒在他的脚下,他的素色衣衫也逐渐渗出血迹,但许月落目光明锐坚决,恍若未觉。

姚瑄也在持剑砍杀,她始终绕在许清汝身边,小心地护着他,许清汝是纯正的文人,一生未曾举过刀剑,此刻也拾起了散落在脚边不知沾着何人血的长枪奔走抵挡,他看着仿佛不知疲倦一层层压上来的黑甲卫,又看向被围的寸步难移的许月落,他的剑最利,杀他的人便最多。

商遣岚听到了三声悠长的唿哨,他握紧手中长枪,做了个前进的手势,几万人就这样悄悄从背后压了上去,抹干净了白川人的脖子。

唐星沈的马踏在街道上,她的心跳的比马蹄踏地的声音还要清晰迅疾,如果此刻张开嘴,难保不会从胸口跳出来,风从她的脸边划过去,吹得她越来越心慌。

快点啊。

魏衍堵在西门前一波波砍凑上来的人头,刀刃割开皮肉的一瞬竟然是热的,他觉不着疼,只是架着长枪怒瞪对面的白川人,一步步将他们推出了吊桥,他想起许月落的嘱托,又想起唐星沈纵马离开的背影,咬牙怒吼了一声,又砍下一个白川人的头颅,朝着城楼上下令,“收起吊桥。”

“将军。”

城楼上的士兵疾声呼唤,“收起吊桥兄弟们就回不来了。”

长枪沾满血有点滑,他看了看四周杀的血热的兄弟,喉咙里发出一阵闷笑,头也不回地吼道,“少废话,还想不想为统领留一条活路,听我的。”

那士兵一愣,跟着魏衍杀出来的人却恍然大悟地笑起来,都边杀边骂道,“他娘的让你升上去啊。”

“老子今儿杀了这么多人,不亏,升。”

“我好不容易能做英雄,别挡路啊。”

…… ……

城楼上的士兵紧盯着墙下弟兄毫不畏死的悍然模样,含泪将吊桥升上去,眼见着自己的兄弟被涌上来的白川人埋了,他架起弓箭,咬牙喝道,“给我射他娘的。”

箭羽齐发而下,一箭箭钉穿敌寇的身体,金陵城脚下逐渐堆起了白骨,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尽。

许月落握着剑,面上溅了血,糊得眼前都是一片暗红,人很多,很多很多,他记不清已杀了多少人,自己现在就像个血人,分不清哪片是自己的,只觉得这味道冲得慌。他余光一闪,瞥见黑甲卫架起了弓,眸色愈厉,九卫人数不及明则的黑甲卫,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的好手,若不是护着不会拳脚功夫的众人,恐怕少有伤亡,但架上弓就不一样了,他迅速号令收拢,眼睛瞄着天乾门的方向。

“除鹰卫外,其余八卫与我结阵抗敌,鹰卫带领众人隐在身后,伺机杀出天乾门。”

许月落声音刚落,箭羽便迎面而来,他提剑劈开,只觉得身上的血往外流得太快,眼前有点发昏,他狠咬了一口软肉,努力握紧手中的剑。

顾劼与他背抵着背,情况没比许月落好多少,他撕下袖子缠在手上,眼底死意决绝,“言聿,今日我与你真要一并死在此处了。”

“别死。”

许月落斩钉截铁回了两个字,提剑替他挡下远处而来的暗箭,反手将他推向鹰卫的方向,顾劼猛然落入战局的外圈,气得骂了句娘,瞄准了人又砍杀上去。

“主子小心。”

一片混乱中,许月落听见这句喊,背后就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躯体,他愣了下,右臂便被一只箭射穿,身后的人慢慢滑了下去。

言一紧握着捅进自己腹腔的那支长枪,蓄力割了那人的脑袋,然后支撑不住摔了下去,他挣动着最后望向自十岁起就陪伴左右的那个人。

他的弟弟。

许月落无法回头,他满心仓惶,但只能提剑继续,右臂举不动就换左臂,他连惋惜遗憾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看着眼前,让别人的血溅在他身上。

快要力竭时,他被一双手不容置疑地拖走,他目光如刺,却看到了挡在面前的母亲和笨拙攥着长枪的父亲,许清汝回头很慢地看了他一眼,起码在许月落眼里很慢,慢到持续了他整个后半生。

许月落从未听过父亲说话这样冰冷狠厉,“我以许家第十七位家主的身份号令九卫,带走许月落。”

“不,”许月落好像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身上那些伤口的疼,他拼命挣扎着朝许清汝冲,嘶竭道,“放开我,爹,你们保护好他啊,他不会拿枪,带他走,放开我啊。”

柳澄明看了那边一眼,穿过人群走到柳愿思身边,低声道,“蓝田,带言聿走,你们快走。”

“爹。”柳愿思震惊地喊。

“犹豫什么,你忘了跟我说过的话要走的路吗,你们要是都死了这一切算什么,你们要把大宣扔给谁,只有你们了,快走吧。”

柳愿思木木的,又有人不断凑到他身边,纷杂的声音一齐涌进来,拥着他到了许月落的身边,柳澄明用力地在他背后拍了一掌,耳边隔着的一层潮水猛然褪去,那些声音才渐渐变得清晰。

“孩子,我们是不会走的,国难当头,文臣武将,本该殉国,今日见到大宣还有你们这样一群少年,我们死得其所,但若是你们都死在这儿,我们这帮老东西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柳愿思,别忘了你承诺我的话。“

听到柳澄明艰涩嘶哑的声音,柳愿思惶恐地抬头去看,却见父亲跪在自己身前,他眉目染了血,一张口便有血掉出来,柳愿思吓坏了,他慌忙伸出手却不敢往父亲身上搭,柳澄明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柳愿思的脸,最终却在半空无力落了下去。

柳愿思咬着牙俯下身子蹭了蹭父亲的手,随即抓起身边的许月落就往外走,他不敢回头,一回头就是父亲无力的张着口对他说,走。

许月落被护在一群暗卫中间,他被柳愿思抗在肩上,他流了太多血了,完全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平日里连骂两句脏话都嫌不文雅,只会拿着玉笏隔空虚敲对方脑袋的老头儿拿着长枪左支右绌,然后被人一枪捅穿身体,挂在枪尖上摔出去;看着那些如花年纪的女子张皇无措四处躲闪,或愕然于胸前身后戳出来的刀尖,或被人推倒在地一脚一脚踩死,死前一刻还瞪着眼睛望向皇城的高墙之外。

他的目光茫然搜寻父母的身影,却遥遥望见数十只箭羽飞向了父亲的身躯,

“爹——”

许月落在那一瞬体会了撕心裂肺,他竟然挣开柳愿思从他肩上翻了下来,却又重重摔在地上,然后被七手八脚像捡拾一滩烂泥一样拾起来抗在肩上。

“爹!”

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把那些箭羽推开,却只能瞪大眼清楚看见箭矢没入父亲的身体。

父亲最爱的青衣,脏了。

“爹。”

许月落嘶喊出声,被一嘴的血沫堵了嗓子,于是连喊声都变得破碎支离,他不想看,眼泪却替他洗净视线,诚实地铭记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他不敢合上眼。

唐星沈忽然勒马疾停,她惨白着脸俯下身用力捂住心口,泛白的指尖深陷进胸前的布料,骤然爆开的绞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血脉肉筋好像在皮囊底下纠缠扭曲成了个麻花,剧痛和痉挛让她不受控地手抖,连吸进来的空气都带着灼烈的痛意。

猎猎寒风中,她顷刻间生出一身的冷汗。

身后的副将神情紧张,低声询问,“主帅?”

传到耳边的话似乎也隔了一层布,唐星沈半猜半蒙出来副将的意思,牙齿在唇面上毫不犹豫撕开一道口子,由自己所掌控的疼痛和尝到嘴里的血腥味终于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起来,唐星沈轻微摇头,手指攥紧疆绳,用力扬了下马鞭,身子险些被那力道甩出去,她抿紧唇,心底的焦灼被剧烈的疼痛延伸成无穷无尽的绝望。

方才的痛,是许月落,她能感应到。

事已至此,她只能埋头往前,不敢一丝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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