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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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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丁氏心头放了太多事,取了多年不用褪了颜色的彩绳立在床头编了一大一小两个手圈,走到丁四门前轻声敲了敲门,“四儿睡了没有?”

丁四正闭着眼睛睡不着,听丁氏唤他便起身开门,“娘,我睡不着。”

“这是三彩绳,娘编了两个,你媳妇和孩子一人一个,莫嫌弃保平安的。”丁氏放进丁四手里。

“不会的,旬娘还想来看您,只是路途遥远她身子弱,安儿也还小呢。”

“诶,娘省得,四儿啊,你来娘屋里帮娘一个忙成吗?”

丁四扶着丁氏回主屋,说来丁四看这屋子里西边的老房极不喜欢,“娘,明日我和大哥把这东西搬出去吧,怪不吉利的。”

“你不知道,放这里也能镇宅冲煞,多少人想要还没有,你帮娘把这棺盖推开,娘想铺层褥子进去。”

“娘?”

“嗐,娘是想提前准备好了,真有那一日你们兄弟哪能想的那般妥帖,再则你又在远处,这样也算是你尽孝了,咱们母子哪里还有多少面可见呢?”丁氏一阵喃喃,说起也是红了眼眶。

“好,我帮娘。”丁四自小随师,长大又在外游历,鲜少感到这样的慈母心怀,一时喉头哽住,好男儿也要落下泪来。

丁四早不做活文弱的可以,棺盖厚重丁四也推了好一阵,等丁氏铺好了褥子母子俩一块再合上,“四儿啊,既出去了日后也别再回来了,只管理你自己的事,明儿你走娘不送你了,娘只给了你一条命,自己奔去吧”

丁四抹去淌下的泪,“娘,儿不孝,为儿的谢娘生养之恩了。”丁四磕下实心的三个头,丁氏拉他,“起来罢,快起来,睡去吧,明儿还要赶路。”

大早都起了,丁氏做了饭,一家子沉默的吃了,丁一与丁七送丁四,那马牵在丁四手里,丁四看丁七离别之情胜过其他,“七弟,对不住了。”

丁七别扭道,“原不与你相干,保重。”

“大哥你们别送了,就到这里吧。”

村口已至,丁一突然问起,“昨晚娘与你说话,可给了什么东西给你?”

“娘给旬娘与安儿两个编了彩绳保平安的。”说着从怀里拿了出来,“书儿也有罢?”

“有,有的,你莫要多想,我是看娘都没有给你准备干粮。”

“我同娘说了不用准备,这样快。”

丁一见他比来时还要简便,也不多说了,“四弟,保重。”

骏马扬鞭而去,丁家这一户依旧没头没尾的过日子,丁氏顾着一亩三分的田地,丁九还是那样她带着,前一阵丁氏落了两颗后槽牙,她如今稍硬些的吃食都要用水泡泡再用,丁一也生了白发倒是编竹的手艺越发精湛,丁七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旷夫懒汉,常有不在家的日子,也不知去干甚,丁氏问也说不了一句实话,丁氏便也不问来,儿子这么大了问恼了也没意思,丁氏自个没什么积攒的,一时有些钱也都给了丁七,若是熟人说起丁七言语间总不那么尊重,话里丁七十足是个柳下舔蜜之徒。

草顶木屋前坐着老汉,一块粗布束在腰身,篾刀划过竹身,竹丝打着卷落在老汉脚边,一心做活今日倒有意外之喜,府城衙差身着公服寻到村内问清丁家所在,一路行至丁一跟前,“请问可是丁公所在?”

丁一忙起身回礼,“正是家下,不知差爷来此有何贵干?”

“特来给丁公送信,丁公识得丁书老爷?”衙差双手奉上书信。

丁一接过看面上留着丁书的款,连忙道谢,“正是我儿,劳你跑这一趟。”丁书掏出几个钱送予了衙差。

“丁公客气,都是咱们这些跑差的该做。”衙差行事自有一番道理,这封书信乃是府城老爷亲自吩咐着他送来,这位不知家中冒了几处青烟竟与在瞿州府衙下掌管盐漕的大人有亲,真真有些寒门得运的说头了。

待送走了衙差,丁一将手细细擦净方才拆开了书信,“请父亲大人安,问父亲大人安泰否,不孝儿如今正在瞿州随上官赴任,儿在瞿州已与盐商家的女儿结亲,如今已得了一子满了周岁,小儿在怀忽忆起父亲幼时教诲感慨万千,现今上官器重,家中殷实,本想与父亲大人相聚天伦,细细想来家祖母已老迈,父亲大人万不会抛下祖母独自来瞿,若祖母有失更是不孝儿的罪过,不孝儿常感命运奇怪,上官高升应不止于此,儿承蒙大人不弃得以托赖,虽不能入仕也远比那钻头小官有体面,万望父亲珍重,不孝儿携子丁亟再拜。”

纸上读来深觉悲然,丁木匠摸着已老道的笔迹,水痕渐渐洇透了信纸,丁木匠独坐到黄昏,信纸干透珍之又珍的折好放回信封收进怀中。

丁木匠走回家中,丁氏已烧好了饭菜,丁九也等在一旁,丁氏问:“今日做的多?”

“不多,丁书来信说在瞿州任职,已经成亲得了一个儿子。”

“好啊,书儿有出息,儿啊你可想去看看?”

“娘,咱们一家本可以好过的,你说是不是啊,娘?”

丁氏难以回答,丁木匠内里滚着滔天的火浪,碗筷也随着丁木匠的问话震荡,“娘可知书儿的为难,娘什么时候能对儿孙们发发慈心呢?”

丁七嘬着牙花,满不在乎的坐到饭桌前已然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娘你也是,早些给了我们,大哥也不至于这样大的气性。”

丁氏默不作声的给丁九夹上菜,丁氏人老了总是忆起过去,总角孩童围在膝边脆嫩嫩的唤娘,得了好东西只往丁氏眼前送,最不忍惹丁氏忧怀伤心。

有时一年的冬,大雪下到小腿深,人都躲在家中避寒取暖,柴火烧起来偶然发出滋滋的响,风也呜呜然,寒雪遥人立村头,儿孙复至旧时家。

丁氏从火中取了两颗栗子,敲开了放到丁九手里,“吃吧,香甜。”

丁九放进口中,丁木匠与丁七同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身型与丁一不差多少,都是裹着厚厚的棉短褂,只是脚上那年轻人穿了一双牛皮靴颇有些破烂。

“娘,丁山回来了?”丁木匠让到一边拍雪,露出丁山的身影来。

丁氏稍远些的东西看起来就模糊,颤巍巍的唤来,“三儿?”

“是,是孙儿丁山。”丁山跪倒在丁氏膝前,丁氏探手摸向丁山的脸,冰棱一样的沁人,丁氏一寸一寸抚摸着丁山的面庞,“孙儿啊,你爹娘呢?”

“爹在北边修城墙,娘也好,阿奶,爹一直想归家,只是因罪不能擅离,孙儿代爹娘给阿奶磕头。”

“好,好孩子,快起来,吃了没有,我去做些吃的来。”

丁一拦着丁氏,“别忙活了,我去准备准备再打些酒,在灶房围灶吃锅子也暖和。”

“大哥说的甚是,这冷的天吃锅子最暖和。”

丁氏无可无不可的应道:“也是。”

一锅杂菜里头伴着些肉咕嘟咕嘟的煮着,丁氏人老吃了东西犯困,领着丁九先去歇着了,灶头的火小了些,丁一端着酒碗一口饮尽,“许多年不见,可想而知山儿也过的不好,可怜我几个弟弟都早走,现今连你爹也…北边冷,你回来报信实在是天大的孝心,村头见你我与你七叔都不敢认,你阿奶如今年纪大了再经不得打击了。”丁一已是红了眼眶,连着丁七吃菜的速度都慢了不少,“正是你大伯说的这个理。”

丁山泪水涟涟,“我省得,不能叫阿奶伤心,我爹也不愿意的。”

“山儿啊,你且与我们哥俩说说,我那可怜的二弟在外是如何吃苦的?”

丁山垂下眼眸慢慢陷入回忆,“我与七叔他们分离后一路带着娘北上,幸而阿奶给了些银钱,本就已经入秋了越走越冷,我与娘两个一路走一路问那风直往人鼻子里钻这都能咬牙忍着,脚上磨出的血泡烂了又生出冻疮来,娘生了病我背着娘在路上求医,幸而遇见一位屠夫好心帮助良多,听说我与娘要往北境寻父帮娘请了认识的郎中,走时又送上许多的干粮,得他指路才得以到达北境,北境之广我与娘两个犹如飞蚊,不知爹到底在何方,见人就问,那样的天一张嘴满口都是寒气淌进肺里密密麻麻扎着疼,见到爹时我与娘也只剩了半条命,爹啊,大伯七叔见过那长满冻疮没好生出细肉裹不住生成的硬皮吗?疙疙瘩瘩长在爹身上,一条腿坏了,冻土上拉砖,爹说他活着就是想回家,见了我与娘这个念想就托付给我了,只见了一面,第二日爹就走了,未得赦罪的流徙不准收尸,我与娘想了许多法子拖到今日才带回爹的骸骨归家。”

“大伯知道你爹的心思,他最是顾家的一个,你爹可有交代什么东西给你?”

丁山摇摇头,“爹只有一身阿奶做的棉袄,穿的破烂不堪,走的时候脚上连双棉鞋都未曾穿上,是做儿子的无能啊。”

丁木匠垂下泪来拍着丁山的肩膀,“非是你无能,你已尽全孝心了,你娘可还好?”

“娘身体还好,爹走后,娘也没了心气,归来路远也不知这里境况如何,娘已改嫁,侄儿明早便要归去吧,娘还在家中等我回去。”

“好,好,你便早些休息 ,房子已收拾好了。”

丁山走后,丁木匠与丁七二人各自看来,丁木匠浅摇着头,“不像,今夜浅眠一些罢。”

丁氏早早的起来做上了一包袱的饼子,沉沉的一包放在丁山门前,“大侄子起来了吗?你阿奶给你做好了干粮。”丁七提起门外的包袱敲门,里头传来丁山的脚步声,“七叔我已经起来了。”开了门迎进丁七,这一包袱的饼子丁七便摊到了桌上,“你阿奶疼你呢。”

丁七晓得这些东西如今虽得来容易了些,到底人老辛苦,心疼丁氏,“我去给阿奶磕头再与她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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