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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见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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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幼年认识的那些人正一个一个地离开。那是宋却有过最早的记忆,是启蒙时对天地的第一次认识、对家人朋友的懵懂印象。

都不太好。江南多雨,前一天还艳阳高照,转眼就雾蒙蒙的。她被袁青寻抱在膝上,躺在温暖的怀抱中,听她唱着一首江南小调。那时宋却就觉得天地真是无聊的东西,除了太阳云雨就是河流土壤。

但宋却觉得没什么,她只要能在母亲的怀里躺着就好了,身边还有尺素可以跟她一起玩,家人和朋友她全都有。

宋皋禹软禁她们的宅子风景好,流水声不绝,宋却跟着尺素一同攀上房顶的时候,能看到远处的巨大的银杏树。

“袁氏的树,苦。”尺素的声音甜兮兮的,她一板一眼地说着很严肃的话,“果子,我捡过,不好吃。”

宋却这才明白,那是母亲的家。

两个半大孩子爬上房顶的事很快被袁青寻发现,她拎着竹条,非常公平地给她们两个人各一顿打。

那年宋却生日刚过,三岁有余。她刚从三字经弟子规里习得了故土的沉重和家庭的遗憾,对她的母亲产生了年幼时最纯真的心疼。

阳光很好的冬天,宋却不知疲倦地再一次摸向袁青寻的脸。对方的脸色很不好,像雪一样白白的凉凉的,宋却伤心地用自己刚捂热的手去暖这一坨冰:“娘,别看银杏树了,迢迢在陪你呢。”

宋却没懂,她这句话说得明明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就连启蒙的夫子都说她很聪慧很会体谅人。可为什么母亲会哭会生气呢?

冬日的湖冷得刺骨,冰碴划过身体的每一处,冷意顺着血液的流向一寸寸蚕食她的全部。

原来下雨时,蚁穴里被淹死的蚂蚁是这么痛苦,而冬天的雨,说不定还要更胜一筹。

宋却流不出眼泪,她疑惑又苦恼,明明前不久还指着青山的母亲,为什么变成了淹死山的神仙。为什么。

她后来懂了。

孟浮对她露出厌恶憎恨的表情时,她懂了。

刻意撕开人心中的伤口时,他们会从一而终地憎恶这人;可一个懵懂无知、满眼天真的人,用他最良善最真心地语言去安抚他们时,他们就会觉得被冒犯被背叛。

袁青寻对她的恨是真的、苦恼是真的、期待是真的。她的话里从未提到过落水的事,这场你来我往锱铢必较的母女情谊,还没有如她所说般还完。

宋却与她对视良久,最终袁青寻轻轻一笑:“我既无权也无势,留在这里能帮你什么呢?如果你想要一个支持一个夸赞,那我会告诉你:宋却,你走到如今,真是辛苦了,娘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无论你做什么,娘都会支持的。”

宋却弯眸笑了。讥讽的话落在她耳朵里似乎不算什么,随便一扯嘴角就能当没听到。她说:“那我送您一程。”

“不必。”袁青寻挪动脚步,绕开了她,径直走向屋里,“怎敢劳烦您大驾。我都收拾好了,从今往后不必再见。”

宋却回头看她,正巧袁青寻也停了步子回头。

袁青寻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但闪动的神色似乎在告诉宋却:“这下才是两清。”

袁青寻要回袁氏的时间点卡得太巧了,正正好好是宋却要将“国师”逼出来的时候。袁氏不缺她,但宋却却对袁氏一无所知……嘴上说着两清,还不是靠着愧疚与亲情,顶着中书令府中窥探的眼线,用撕破脸这个理由回到袁氏递送消息。

况且如今山雨欲来,龙椅上的那位不知道在跟他的宝贝国师商量什么,连带着袁氏也得一起趟浑水,袁青寻此刻再不回去,怕是要因为宋却的缘故被秘密处死。

她得活命。被软禁的那几年、被爱蒙骗的半生,她都得了个畅快的结局,没人想要在得到圆满后断送性命。多年来走一步看一步的任性随意的谋划,催生了这场分明事与愿违可最后差强人意的尾句。

她想将宋却养成谋士做成棋子,却又无可奈何地成了对方的棋。

袁氏驻扎江南,宋却凭着对国师的简单猜测,他们怕是要在江南动手。可怎么动手又是个问题了,一群人巴不得大梁就此湮灭,手段层出不穷,每一种都能横尸遍野。

宋却望着被袁青寻阖上的门,心中的担忧仍未曾消减一点。

这种忐忑一直到她避开诸多眼线来到秦渊渺家中。

“你看,特地为你准备的熏香,很好闻哦~”秦渊渺把客房的摆件一个个拿起来给宋却看,“你看,我下午什么事都没干,就在为你插花哦~”

宋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花瓶,沉默地移开了视线:“你……你跟着霍杭,眼看就要入礼部,但这个位置可是陛下为他的心肝准备的,我们贸然占了,难保对面不痛快。”

她苦恼地扶额:“但我在想……会不会……”

宋却的担心持续了一整天,秦渊渺感觉到她自从回家一趟后,整个人的状态更摇摇欲坠。他放下花瓶,替宋却添了热茶:“怎么了?有什么你直说就行,我肯定信你啊。”

“霍杭他……会是陛下的人吗?”

见秦渊渺没有接话,宋却深吸了口气,解释道:“我瞎猜的。上次我们谈话,说国师这人跟孟浮一样都有些偏激。孟浮的行事风格我知道,擅长埋暗棋,一埋就是好多年,他在岁音楼就是这么做的,到底哪些才是他的人,寻常人根本猜不到。”

秦渊渺坐到她旁边:“但陛下对你青眼有加啊。”

“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宋却说,“我娘是江南袁氏的人,陛下与袁氏有联络。况且,光是凭着姜无真,他也要给我留三分颜面。我走到现在,好像都在依仗她们两个人。”

“反正你小心些吧。朝中现在没有自己人,周景佑的拥趸也未必就能全然放心,还是要等科举后再做决定。”

秦渊渺靠在桌子旁,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说到这个……我有个人选。”

“嗯?”

“傅识若有个哥哥,傅思孺,他今年参加的科考,成绩一马当先,有望三甲。”

宋却点点头:“我听说过。但他是傅珏的儿子,傅珏向来不爱掺和这些事,傅思孺能应下吗?”

秦渊渺一言难尽地看着宋却。傅识若只恨不能天天跟她腻在一起,傅珏又早在科举一事上就站在了宋却身后,她都要把傅家人全打包带走了,现在居然在说这种话。

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宋却的心不在焉,因此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试探地问道:“要不你把他妹妹绑了威胁他?”

宋却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问了什么蠢问题,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我有点不太清醒。”

秦渊渺朝她摇了摇头:“你就是什么事都憋心里……好好睡一觉吧,倘若真如你所说,我们过不了几天太平日子。”

宋却睡不着,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她有点认床。虽然秦渊渺已经尽力装饰了,就连熏香选的都是自己平日用的,可宋却还是无法闭眼。她甚至有点分不清自己是真的认床,还是因为未知的险境而焦虑。

半夜,尺素匆忙进来:“大人醒醒……诶没睡啊。”

宋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顶着憔悴的面容问道:“怎么了?”

“府中有人纵火。”尺素伏在床边,轻声说,“暗卫看了,火起在后院,有人进到你房中了。”

“看清面容了吗?”

“都蒙着脸呢,没人看得到。”

宋却此时居然觉得畅快许多,知晓了对方是冲她来的,那就好办了,至少不用为别人的性命担忧而束手束脚。

尺素替她将外袍穿好,头发还没梳,秦渊渺就敲了房门:“宋却,别睡了,快醒醒。”

“进来吧,我没睡。”

秦渊渺跟尺素一样,急匆匆的,见到主仆二人在一起不由得松了口气:“你知道了。”

今夜又无法安睡了,上朝时估计得站着补觉,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挪开视线。宋却叹气道:“坐吧,好好捋一捋。”

浓茶入口,秦渊渺强打着精神,随口一问:“陈山风没一起跟来吗?没在你家瞧见他。”

“他有事。”

秦渊渺没有心情多问其他人的事,脸上露出与宋却如出一辙的无奈:“这就是你今天一直在担忧的事情?你不就是与孟浮掰了吗,至于这样要你的性命?”

宋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就是孟浮干的?”

“现在要你命的也就两拨人,一个是你用徐敬慈演苦肉计准备揪出的国师,一个是看你不顺眼的周招渡……不过后面那位还顾及着君臣之礼,动不得你。前面那个可就方便多了。”秦渊渺劝道,“你别怕,先不提你我是好友,就是看在你我共同为澈王做事,我也定会护你周全。”

宋却盯着秦渊渺看了好久好久,最后吐出一句:“我觉得你可以担心一下你自己。”

“我又没招惹他们……”秦渊渺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顺便拿起茶杯又饮了一口。这茶真是有功效,秦渊渺回过劲来,缓缓看向宋却,“袁氏跟皇室早有往来,可他们真的能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提拔你吗?”

宋却撑着脑袋摇头。

“你爹的位置,本就需要换人来做。”

“正是。”宋却说,“就像礼部尚书也需要换人做一样。”

“六部当中,兵部属徐敬慈,兵符和军功在,他们尚且无法夺来。除去礼部的陆铭,其余四部基本都在宋皋禹手下,可他是陛下的人,自我接手中书令后,这四部终于能顺理成章地被陛下直接管辖。”宋却也喝了口茶水润嗓,“周习真也算有出息,礼部竟真的在他手里待了那么久……柯治估计也清楚,目前只有礼部能动,不然不会铁了心的要拉拢学子。”

秦渊渺顺着她的话继续猜:“宋皋禹是个中间人,既然是人,就有异心,他们早就看宋皋禹不顺眼了。见你是个女人,不成大气候,干脆让你暂代,必要时直接将你除掉,让自己人坐上中书令的位置。科考一直不成的原因不光在柯治,还有陛下的默许,朝中没有新人,几乎都在他们的掌控下。就连党争,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养蛊一样地等待两方厮杀,留下的那些人尽可用。”

“而你,一个可怜的倒霉蛋,占据了本该是我担任的主考官的位置,替我分担了一部分的仇恨。霍杭选了你,不是看你顺眼,而是你官位低,死了也无伤大雅。所以我说,霍杭可能是陛下的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与陛下心知肚明对方的想法,可到今天还隐忍不发,他大概是要拿我的错处卸掉我的官职了。”宋却轻轻啧了一声,“卸掉了给谁呢?大梁的国师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好听的叫法,就连百姓都不清楚,国师哪又中书令敞亮。想到这一点,再想想孟浮,差不多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室内陷入良久的沉默,秦渊渺愣愣地看着她:“那完蛋了啊,我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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