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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殿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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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佑来不来倒是次要,毕竟目前种种,都是宋却送给周招渡的功绩。

如宋却所料,周景佑不稳的根基让他调不到任何兵马,只能求助他的弟弟。这两人一同前来不是意外。

“宋姑娘。”周招渡对她作揖道,“中书令被状告供养私兵,烦请您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宋却瞥了一眼面前捅了她一剑的人,眼神交汇尽是交锋,但面上还要摆出和气的模样。宋却拜道:“臣女明白。”

本以为周招渡会小心行事,至少先私下审问,再报至陛下面前。没想到这人直接将自己带进宫中。

书房里,形容枯槁的老皇帝将外裳穿得松松垮垮,隔了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复杂的药味。

“臣女宋却,叩见陛下。”

但皇帝并不应声,晾着她跪在一边,直到宋皋禹被请来。

“微臣参见陛下。”

这一声就像是唤起了皇帝丢失的听力一般,那副骨头架子点了点头:“都起来吧。”

宋却垂眸不语,听着这两人有问有答地寒暄了好一阵子,才听到皇帝问的那句:“宋卿府上近日如何?”

宋皋禹不算太蠢,见到宋却满身狼狈地站在这里他就明白了今日为何会来,因此话中真假参半,理由也都是早早打好腹稿,此时对答如流:“回陛下,并不安定。府上遭了刺客,连着小女都被刺伤,臣近日在加强府中防守,以免再出现此事。”

皇帝沉默了半天,大概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随后他道:“嗯,听说了,宋卿将女儿送去别院的路上又遭上一批。世道真是不安定啊。”

“世人都有劫难,熬过了自然就安定了,陛下的苦心,做百姓的怎会理解。”

“唉,是啊……”

皇帝的叹息掺着真心实意的怜悯,宋皋禹几乎以为他要将私兵的事轻轻揭过了。

可他却说:“传乐王和澈王。”

周招渡与周景佑得了传召,一前一后相继进入。

皇帝摆了摆手:“你们说吧。”

周招渡早看宋皋禹不顺眼,更别提他还有个让人更烦的女儿,现下巴不得能抓紧治他的罪让他赶紧滚蛋。

可他又不能真的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私心,只得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直模样,回道:“父皇,儿臣审了些府兵,正如父皇所想,是宋大人养的私兵。”

“陛下明鉴,那群不成事的,严刑逼供下自然胡说八道。”

宋皋禹是皇帝的亲信,他舍不得重罚。所以只将周招渡的话暂且放下,去问站在一旁的宋却,期待她能说点帮宋皋禹脱罪的话:“你也算证人,你来说说。”

宋却又被迫跪下了。她脏污的衣衫还未换下就被押送到这里,与一张苍白的脸放在一起,显得楚楚可怜。

处在弱势方的人,说起话来很容易取信,倘若语气再平淡些正直些,就能让其他人生出对其遭遇的无限揣测与同情。

宋却深谙这一点。

“回陛下,若要臣女来说,必定是向着父亲的。今年八月,家中进过一批北疆来的刺客,父亲为保臣女安全,特在府上设下重重守卫,这才能保数月无虞。臣女一介女流,平时只能在父亲身上感慕陛下恩德,又怎么敢妄加揣测。”

宋却说得虔诚,但皇帝却忍不住皱起眉:“为何要在宋卿身上感慕啊?”

“臣女福源浅薄,自知无法面见圣上,幸好陛下赏识家父,父亲耳濡目染,自然会有您几分影子。陛下礼佛以倡和顺和敬,父亲在家中也时常以此约束上下,臣女受其养,自然感慕。”

皇帝看着地上跪伏的身影,不禁倾身打量,手中的佛珠被他捏得咔咔作响:“朕竟不知……大梁要出两个皇帝了。”

宋皋禹都来不及瞪宋却,就匆忙下跪:“陛下,孽子言行无状,不懂什么道理,请陛下万万不要听往心里!”

“难怪宋卿也要养些兵马。”皇帝浑浊的双眼如古井般沉寂,他语气不轻不重,却让人觉得压抑,“原来对朕的位置也有想法啊。”

“臣不敢!”

宋却缓缓跪直身子:“陛下勿要怪罪父亲,臣女口无遮拦,兴许说了让陛下误会的话。但父亲对陛下忠心耿耿,臣女可为父担保。”

皇帝笑了一声:“你如何担保?”

“护送臣女的府兵,见路有饿殍,施以援手,臣女虽因此被山匪劫走,但毫无怨言,臣女知晓,府中上上下下都受父亲影响,父亲跟随您已久,身上的仁善大概都是从您这里学来的。如此善待百姓,不是时刻将陛下的话记在心中吗?”

周景佑适时下跪:“父皇,宋姑娘毕竟是宋大人的女儿,言语间或许有包庇之处,儿臣以为,不如让五弟仔细审问。父皇的仁德大家有目共睹,但若有人以此为由,生出异心,长此以往,百姓或许只记得异党了。”

周招渡也逐渐回过神来。宋却字字都在为宋皋禹辩解,但一直说不到重点,除了拍马屁,他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有什么门道。

柯相说得不错,女人小家子气,除了心里那点做作的愁苦,其余的一概不行。就连霍大人夸过的宋却都是这般,实在是绣花枕头,不太中用。

周景佑好像也不准备跟宋家站队,不然他这会子冒出来请求细察是为什么。

况且宋却根本不敢将自己刺伤他的事说出来,如此就更加不足为惧了。

于是他也跪下:“父皇明鉴,请父皇惩处异党。”

宋皋禹叩首:“陛下明察,臣绝无此心!”

皇帝再生气,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哪个都不想过多追究。现在手心的肉为了皇室的安定要处置手背的肉,手背的肉又兢兢业业地捧着自己……

老皇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朕只是想问私兵的事,怎么扯起这些来。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审了,朕心里都清楚。”

“宋卿,你安抚流民的事做得很好,但不能总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天下的福泽,自然要交还给天下。朕知晓你供养兵马是为了护女儿周全了,但法不能乱,只罚你三个月的禁足,过了年也就算了。”

宋皋禹不知道该不该开心,但他确实是长抒了一口气:“谢陛下。”

“景佑,你提得倒不错。安置流民处置山匪的事就交给你吧,切不可辱了皇室子弟的颜面。”

“父皇恕罪。安置流民,应体现父皇恩德,但儿臣来京时日不多,又不时常守在父皇身边,深感有罪不肖,怎敢以父皇的英明去冒这个险?”周景佑言辞恳切,“五弟年纪虽小,但声望很足,也能代表陛下,能者多劳,不如这个差事也一并交给五弟吧。”

周招渡年纪小,功利心重了些,但听到周景佑推诿,自己也不太想揽这个活:“哪里,三哥谦虚了,还是由三哥……”

“嗯,景佑说得对。就交给招渡办吧。”

周招渡磕巴了一下:“父皇,可冬狩一事……儿臣就算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怎么,监猎使还未定下,你就要自荐了?”皇帝可能以为自己的玩笑很好笑,但目前只有他一个人笑得出来,“无妨,你替朕解决流民山匪,冬狩就交由景佑。他才回京,正好与朝臣们熟悉熟悉,你是京城的老人了,还是替朕多攒些功德吧。”

那边周景佑还在谦虚地摆手,这边皇帝就已经敲定了:“行了,你们各自也不要太谦虚,就这么定下。都退下吧。”

周招渡面色铁青,他余光瞥了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周景佑,气不打一处来。

但宋却的话让他更不爽。

“陛下,臣女有幸见陛下一面已是福分,但还是恳请陛下让臣女单独与您说些话。”

宋皋禹再不敢冒险让宋却说话了,立马劝道:“陛下,小女不懂规矩,您千万……”

“正好,朕也有事要问问你。其他人都出去吧。”

这下宋皋禹没话说了,拥有了与周招渡一模一样的脸色,告辞离去了。

屋内顿时宽阔安静下来,宋却看向半人不人的皇帝,他正打量着自己:“朕听说过你。”

宋却客气地笑了下:“想必是霍大人说的。”

“非也。”皇帝笑出了声,“是处置北疆内奸的时候。原来你也并非什么清高之人,也会专挑人软处夸。”

“陛下明鉴,臣女只是想为父亲分忧。”

“那你要如何分?”

宋却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陛下既听说过臣女,应当也明白,臣女的父亲无法与臣女相提并论。如今父亲被禁足,陛下与他联系尚且麻烦,父亲又无长子,臣女斗胆,请陛下允许臣女暂代家父一职。”

皇帝想,自己只是爱修仙,不是蠢蛋。先前宋却的马屁他全部收下,当作收取对宋皋禹从轻发落的报酬。更何况这人还给了自己一条修筑恩德的明路,于情于理,他也该仔细见见这个中书令家的女儿。

她能在张笃面前说出那些话,肯定是有野心的。

但这个野心未免太大了些,让他不禁想到某位旧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官位世袭已是百年前的事了。”

“臣女并无世袭的意思,只是为父分忧,暂代而已。臣女随父亲学习了那么久,必不会辱没父亲名声。更何况臣女也并不准备不劳而获。”

宋却直起身子,对上皇帝的目光,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听闻父亲官拜中书令时三十二岁,苦学数年终得进士,臣女请愿,请翰林院出题,若臣女通过考试,恳请陛下允许臣女暂代家父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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