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雪爸爸说：“小雪，你看电视，我去厨房帮你妈做晚饭。”

季小雪起身说：“我去帮忙吧。”

“不用不用，你坐着，路上累，快好了，今晚你妈做了酱龙骨，你等会儿多吃点儿。”爸爸乐呵呵地转身。

“爸，我爷呢？”季小雪赶紧喊住爸爸，她回来，应该也给爷爷打个招呼。

“你爷在楼上，说要给你住的房间做个书架，你偶尔回来住能放个书，放个杂物啥的，快做好了。”爸爸对着季小雪挤挤眼，转身走了。

爷爷其实对季小雪一直挺好，但奶奶脾气不好，爷爷不敢吭声。季小雪记得，她小时候，爷爷经常偷偷给她塞颗糖，塞块点心。后来，她长大了，对奶奶非常疏离，也不爱回老家来，与爷爷的距离就越来越远。

想到这里，季小雪起身朝外走，打算上楼去看看爷爷。棉门帘挑开，季小辉笑嘻嘻地进来，一眼先看见茶几上的大袋子，就朝着茶几走过去。季小雪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季小辉，失笑摇摇头，转身也朝茶几走过去。

“好吃的。”季小辉站在茶几前，却并未去拿袋子里的东西，而是扭头看着季小雪。

季小雪会意，从里面拿出一袋巧克力问季小辉：“巧克力吃吗？”

季小辉点头，眼里都是笑。季小雪笑着拆开包装，把巧克力递给季小辉，季小辉拿着巧克力，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满足地咀嚼着，坐到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你想看什么节目？”季小雪问季小辉。

季小辉却充耳不闻，乐呵呵地看着电视，又咬了一口。

季小雪看着季小辉手中还剩小半截的巧克力，又拿出一袋金桔干，在季小辉面前晃晃，问：“这个吃吗？”

季小辉的眼神立刻跟着金桔干转了过来，点点头。

季小雪打开金桔干，放在季小辉另一只手上，说：“你乖乖在这看电视，我出去一会儿。”

季小辉仍旧不理，只乐呵呵地看电视。季小雪扭头看了一眼正在播放的谍战剧，又看看一脸满足笑意的季小辉，转身出了客厅。

季小雪先去厨房看妈妈。妈妈正在翻炒一大锅白菜炖冻豆腐，提前用多多的葱花爆香，厨房弥漫着一股炖肉和爆香葱花的味道。季小雪不由吸了吸鼻子，家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虽然，季小雪曾为父母对奶奶的妥协而伤心，也曾对他们生下她的目的深深怀疑，但那些爸妈的疼爱不是假的，那些妈妈做的美食让她眷恋。

“妈。”季小雪喊一声，走过去靠在妈妈身边看锅里喷香的菜。

“小雪到家了。累不累？快去客厅休息，饭马上好了。”妈妈笑了满脸。

“我不累，有什么我能做的？”季小雪扭头看看正在剥蒜的爸爸，问：“妈，还有什么菜吗？我爸剥蒜是要做什么？我来帮忙吧。”

妈妈给锅里的菜调好味儿，取了一个深盘子盛菜，边盛边说：“你爸砸蒜，调个冻肉，你爷做了一大盆冻肉，你不是也喜欢吃吗？这回吃个够。”

“你快出去吧，不用帮忙，你爸说你买了好多零食，你去吃。”妈妈推季小雪。

季小雪说：“好吧，我上去看看我爷。”

二层有四间卧室，爸妈一间，季小辉一间，但以前季小辉那间从来没住过，只是放了他的东西，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下面。剩下两间卧室，一间是客房，偶尔有亲戚过来住，听爸妈说，这间就给季小雪住了，买了新床，被褥枕头都换成新的，另一间空房摆放了那张旧床，当做客房。

季小雪一上楼，就看到那间客房亮着灯，里面有敲敲打打的声音。季小雪走进去，爷爷正在给一个自己做的书架钉钉子。

“爷爷。”季小雪笑着走进去。

“小雪回来啦。”爷爷抬头看见季小雪，乐呵呵地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季小雪笑。

“您这是做什么呢？”季小雪走过去，蹲下看着爷爷面前的书架。

“爷给你做了个书架，你看。”爷爷说着把手中的书架放好。

“这下面两层高，上面三层矮，你可以摆东西，爷用的都是厚板子，特别结实。”爷爷给季小雪展示面前的书架。

“您可真能干，我都不知道您会做这么好的木工活儿。”季小雪对着爷爷竖了竖大拇指。

“呵呵呵。”爷爷笑得开心，又神秘地说：“你等着，我给你看好东西。”

说完，爷爷从房间墙角拿来一大卷纸，展开，是浅粉色的贴纸，上面印着银色大大小小的星星。

“这个贴在书架上，人家说，刷漆不健康，这个贴纸又漂亮又健康，老板说了，这个图案，小姑娘们都喜欢。”爷爷得意地说。

季小雪笑着听爷爷说，手轻轻拂过贴纸，她没有提醒爷爷，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但这个图案很漂亮。星空，她好喜欢。

“爷再把这儿钉结实点儿，咱爷俩就把贴纸贴上。”爷爷说着又拿起榔头给书架一觉钉钉子。

“好。”季小雪笑着说。

“爸，小雪，吃饭了。”小雪爸爸推门进来。

“最后一个钉子，马上就好。”爷爷给书架继续钉钉子。

“爷，我先下去帮忙摆饭，等会儿吃完饭咱上来贴贴纸。”季小雪说着起身。

“去吧。”爷爷仍旧乐呵呵的。

季小雪对爸爸说：“爸，你等我爷一起下去，我先下去了。”

“你去吧。”爸爸笑着对季小雪说。

季小雪下楼，来到厨房，妈妈正在盛玉米粥。

“妈，我来端。”季小雪看见一个托盘，便拿来把盛好的粥放上托盘，端着托盘去客厅。

客厅的门帘已经挑起，季小雪一眼就看见奶奶和哥哥坐在沙发上，奶奶乐呵呵地看着哥哥，哥哥正拈起一粒金桔干放进奶奶嘴里，奶奶把哥哥递到她嘴边的手推向哥哥自己嘴边，说：“奶不吃，刚才你给奶吃了，这个给小辉吃。”

季小辉点头说：“小辉。”然后就放进自己嘴里。

季小雪走进去，季小辉立刻笑着大声喊：“小雪。”

奶奶着急地说：“吃东西不能说话，当心噎着，小辉不说话，好好吃。”

季小雪露出一半的笑收了回去，按照过去的经验，奶奶这个时候肯定要训她的。想到这里，季小雪就默默走到餐桌边，把托盘里的粥一碗一碗摆在桌上。可是，奶奶什么都没说，沉默着看季小辉吃东西。

她只是，太爱这个孙子，太爱这个出生就患病的孙子，太爱这个一生都无法如正常人喜怒哀乐的孙子，太爱这个体会不到人世间一切的快乐的孙子。

季小雪心中一松，突然就对奶奶理解了几分，当然不至于完全放下芥蒂，但至少心里轻松了很多。她拿着托盘走回厨房，妈妈正端着一盆酱龙骨朝外走。

“我来端吧。”季小雪示意妈妈把盆子放在托盘上。

“不用不用，倒手反而不方便，都拿过去了，你过来吃吧。”妈妈拒绝了季小雪，继续端着盆朝客厅走。

季小雪进厨房放下托盘，关了厨房灯，走出厨房，正碰上下来的爷爷和爸爸。

“爷爷，爸，你们洗手吃饭。”季小雪笑着说。

“嗯，你进去，我和你爷去洗手。”爸爸跟在爷爷后面说。

一顿饭，是难得的和谐，奶奶不再给哥哥喂饭，虽然哥哥握勺子的姿势很别扭，但奶奶始终没有去帮他，只是一直鼓励，不停说：“咱小辉太厉害了。”“咱小辉咋这么能干。”“咱小辉连这个都会了。”

其余人都看着他俩互动，不由自主带着微笑。

爷爷很快吃饱，起身上楼继续干活。

季小雪说：“爷，我和你一起上去。”

“你别，你多吃点儿那大骨头，你妈说你爱吃，我先去后面整整柴，等会儿才上去，不着急。”爷爷说着出去。

“小雪，你多吃几块龙骨，这一大盆呢。等会儿吃完，咱一起上去贴，很快的。”爸爸对季小雪说。

这时，季小雪放在手边的手机显示有微信，季小雪赶紧用手指关机点开手机，于思齐的微信发来一条信息：“到家了，不用担心，晚安。”

季小雪回了一个笑脸……

晚上躺在开了电褥子的床上，被窝里暖暖的，季小雪看着床对面贴着粉色星星贴纸的书架，微微笑着，翻出一个视频，上传。

那是《Up（飞屋环游记）》中的一段：

“Happiness?is?not?about?being?immortal?nor?having?food?or?rights?in?one's?hand.?It’s?about?having?each?tiny?wish?come?true,?or?having?something?to?eat?when?you?are?hungry?or?having?someone's?love?when?you?need?love.”

“仙云渺渺无处觅，美酒馔玉，笙歌鼎沸，转目皆成空。

快意平生事事遂，花好月圆，天从人愿，夙心终得偿。”

画面是身披绯袍金甲的女子，与墨袍银甲的少年将军，带领千军万马征战，驰骋原野，攻城鏖战。晚霞绚丽，女子与少年将军并肩站立在山顶，下方，是一座巍峨雄壮的城池。

霞光映照，如梦如幻，少年将军牵起女子的手，轻轻给女子手上套上一只莹透流剔的赤灵玉镯，风拂过二人发丝，纠缠缭绕，难舍难分。

墨袍银甲的少年将军手执长枪，立于宫殿长长的甬道前，身旁是绯袍金甲的女子，身后十来个追随的将士。甬道上是整齐排列的将士，双方对峙，风起云涌。

少年将军扭头与身旁女子相视一笑，笑容里尽是决然风华。随即，少年将军高举手中长枪，纵马前奔，女子与身后将士紧紧追随。

一道亮光闪过，场景转变，一间现代卧室，书桌电脑前，女子从趴睡的姿势中猛然惊醒，她的眼神从茫然到了然再到悲切，泪水汹涌而出，女子痛哭不能自已。

女子缓步走在夕阳照射的街头，望着天边的夕阳，一串泪划过脸庞，汇聚在下巴，滴滴坠落。

女子用手背擦了擦下巴，转身欲走，却突然发现前方站立一男子，男子身穿墨色风衣，定定看着眼前女子，神色中是不忍与怜惜。

女子睁大眼看着面前男子，含泪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