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得继续。
开学快一个月了,他们不论结果如何都申报了奖学金,看着日期到了,一起报上英语六级,和往日一样同吃同学,上课也扎堆坐一起,平时常走的路,宋若采已经刻进记忆,仿佛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心里有个不为人知的想法在潜滋暗长,又时不时被理性遏制。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宋若采难得走神,在空白本上写字,他边琢磨字眼边写句子,因此特地写的楷书。
落下最后一个句号,便下意识开始晃笔,打算从头顺一遍,还未开始,闻折柳低声问:“你在写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宋若采身上,不经意间瞟见标题——《埋藏的秘密》。
“这是……”
这是什么呢?
宋若采抿起嘴唇,斟酌了一下,含混不清地说:“看了一本书,写的读后感。”
“那么长?”闻折柳难免好奇,“我能看看吗?”
反正闻折柳肯定看不明白,也不可能悟出来。宋若采不假思索地把本子推给他,“行,看吧。”
「隐秘的感情潜藏于心底。
无人知晓这份心绪。
只我一人后知后觉。
不可避免的越陷越深。
像涟漪却激起洪波。
如涡旋浩大而持久。
毫无预兆又难以逃脱地将我卷入深海。
与你有关的一切,于我都无法平淡。
你如此美好,动我心弦。
卑劣的思想,不可言说的感情。
交融成火势迅速蔓延。
煎熬,抵触,可早已失控。
留我独自彷徨。
I'm longing for your company.
I'm looking forward to your appearance.
I need you by my side.
我不相信感情,感情逃脱控制。
如若是你,我愿盲目追随。
漩涡与涡旋的区别。
似你我对彼此的感情。
你能否读懂隐喻,理解我的心绪。」
闻折柳看完最后一个句号,下课铃声恰好响起,几秒后戛然而止,他紧接着询问:“涡旋和漩涡有什么区别?”
宋若采动作稍顿,茫然地瞥了他一眼,有些许困惑,然后拿起书起身,直到走出教室,他才开口:“其实本质上都涉及流体的旋转,说白了就是流体什么的围绕中心点循环运动,漩涡在日常生活中就很常见,直径一般在数厘米到数米之间,形成形成机制也很简单,比如你搅拌液体的时候,还有水槽放水的时候,那个是水流漩涡,还有龙卷风,是气象漩涡。”
“至于涡旋,通常出现在海洋中,直径可以达到数百公里,还有一种叫气旋,几百公里到数千公里不等吧,它是涡旋的一种。至于形成机制,相较于漩涡比较复杂,和流体动力学有关系。比如河流受障碍物阻挡的时候就会形成,更通俗易懂一点就是洋流,洋流不知道的话,那飞机尾涡知道吧?还有持续的时间区别,涡旋可以持续数周、数月,或者更长时间,气旋可以持续数天到数周,漩涡大概持续几分钟到几小时之间吧,这么一对比,差别就挺大,你要是感兴趣就自己去查,没记错的话,是大气学和海洋科学的内容。”
“你都解释得那么明白了,再查就是了解得更详细一点而已。”闻折柳转移话题,“你看的是什么书?”
宋若采木然道:“……我忘了。”
闻折柳看完宋若采的读书笔记,挺好奇这本书的故事情节,追问:“你站在主角的角度写的吗?”
宋若采斟酌两秒,低声道:“……配角,没什么存在感的配角。”
闻折柳似乎读懂了他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他温声道:“配角也有价值不是吗,比如在你这,写那么多关于他的心理历程。”闻折柳微微颔首,“如果这个人和另一个人的情感区别那么大的话,那是不是……”
宋若采拦截他的思路,有些许生硬地岔开话题:“午饭吃什么?”
“想吃什么吃什么,到时候再说。”闻折柳轻声说,“你不想回答可以不用转移话题。”
“你也可以只说前半句,不用拆穿我。”
“那不好意思,已经拆了。”
宋若采无所谓地挑眉,“没事儿,心理防线还没拆完。”
“你们说咱们午饭吃什么呢?”尚忆扭过头来,看向他俩。
宋若采和闻折柳原本面面相觑,闻言同时看向前方的尚忆,又相视一笑。
“午饭戳你俩笑点了?”尚忆疑惑地摸了摸头发,“笑点那么低的吗?”
“不是,因为恰好聊到了午饭。”宋若采带着未尽的笑意解释。
宋若采本人也想不通,他怎么会为情所困呢?喜欢这种情感怎么那么荒谬,简直不合理。
思绪莫名其妙又合乎其理地飘到了许澄身上,毕竟他有经验,宋若采在脑内打草稿,陷入了对措辞的斟酌和思虑。
吃饭的时候他仍然心不在焉,都是进食的本能动作,吃完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吃撑了。
吃罢饭后,宋若采有意将许澄往后拖拽,后者虽然不明所以,但没有一丝反抗的想法,自然而然地顺着他走,直到和前方拉开很大的距离。
宋若采没什么语气的说:“我最近看了一本爱情类型的小说,一方喜欢上另一方,你说他应该表白吗?”
“嗯?啊……?啊?!”许澄的尾音上扬,满是诧异,他眯起眼睛,眉宇间一片疑云,陷入了忖度和怀疑,随即单刀直入,用气声低声问,“你喜欢上谁了?”
“不是……”宋若采下意识否定,有点不自然地撇开目光,满脑子因为被拆穿而变成空白,剩下的全是讶然。
“我觉得表白就行,你有这姣好的外形,还有这良好的性格,咱搞什么暗恋啊?要是对方不喜欢你,绝对是眼瞎!”
宋若采有点讪讪的,“那不至于吧。”
“那就是压根不了解你,根本不识货,或者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你要是向我表白,看着这模样我都得犹豫一下,到底是遵从当下自己的感觉,还是试试能不能日久生情。”许澄一顿,忽然想起什么,犹豫着开口,“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就是没说过,而且想起来……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高二刚分班的时候,我在班里没一个认识的,谁都没记住,名字、脸还有座位,一个都对不上,就记住你了,而且我印象特别深刻,开学考,你考班内第六,所以我对你印象更深了。”
宋若采心说,他都没记住那么详细的排名,看来是真的。
许澄片刻后才开口说:“实在不行先表白再追,日久见人心。”
宋若采愣了一下,才点点头,他蹙着眉沉默了几秒,勉强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怎么看出来我说谎的?”
“你要不要想想你在说什么?‘爱情小说’,你说看悬疑小说,问我这个感情究竟是不是作案动机的可信度都大一点。”许澄无奈地摊开手,“你为数不多读过的和爱情沾边的可能就是《红楼梦》,噢——《巴黎圣母院》也有几段是吧?还有那个……忘了,反正都是必读的书。”
“行吧,我本来以为天衣无缝。”宋若采唏嘘道,“我都没有用‘我有一个认识的人’那种老套句式。”
许澄偏头往前瞥了一眼,“老立知道吗?”
宋若采晃了晃脑袋,“我没跟他说。”
“也对,他能支什么招啊?没准带着你们全宿舍谋划一中午都没个结果。”许澄说到一半,脸上的表情又收敛些,“但是他套话特别行,你要是不想告诉我们是谁,就别告诉老立了,别把你老底套完了,你才反应过来。”
“欸不行……你还不如告诉老立,我也好奇,而且莫名感觉家被偷了。”许澄瘪起了嘴,面带愠色,“那个人是选修课上的吗?。”
选修课上的话……
“也算是吧。”宋若采的语气有些迟疑。
许澄抬了抬眉,没再追问这个话题,大概在心里排查、过滤人选。
宋若采回到宿舍后也没打算午休,思考重心转移到了如何表白上。
他想写情书,于是在与闻折柳的聊天页面上敲敲打打,编写和修改四十分钟左右,最后打算誊抄在纸面上,于是他先读了一遍,忽然发觉文字表达不出他的情绪,而且这种表白很不正式,当面说更好。
面对面说?说完闻折柳就跑了怎么办?
冰凉的文字无法表达他的心情,直接面对面的交流不太妥当,为情所困更两难,他厌烦这种感觉,死心了都行,现在是什么鬼?
宋若采把输入框的文字全删了,眼看着一字字迅速消失,到最后又变成空白,然后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他的思绪万千。
怎么声音传递?
语音输入?读稿……太尴尬了,这个行为更神经病。
录音?录音卡带?
宋若采立刻拿起手机,打开购物软件搜了起来,随即激情下单,等待货到情除。
等待录音卡带的几天里,宋若采见到闻折柳都有点心虚,不过其他方面倒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是闲下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构思合适的流程,还通过其他平台的个人主页确认了一下闻折柳的生日,倒是将近了,但他不打算拖到当天,借礼物之名掺杂着录音卡带这个私货而达到送出去的名义,这种行为对他来说太别扭了,太龌龊了。
等到录音卡带货到的时候,宋若采刚下课便直奔快递站,路上把外层的包装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仔细琢磨着用法,以及到时候的措辞,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宿舍。
恰逢赶上宿舍内空无一人的时机,宋若采回到自己桌前,抽出一张纸,他原本打算照着提前写好的稿子一字一句地照着念,然而,排练时便由于过于紧张,整个人都心慌意乱,心跳跟不断敲击的擂鼓似的,手上也跟着慌张一同失去气力,他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镇定地读稿,结果这份精心修改过的稿子总是念不通顺,几次都毫无预兆地夭折,四周静寂无声,做坏事的念头就如洪水般愈发高涨,生怕有人突然闯入。他当机立断地舍弃这种方式,不打算等读通顺了再录,他毅然开启录音键,打算一遍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录完,他没勇气试听一遍,他觉得尴尬,而且听完可能因不满意而重录一遍,况且还不知道他们三个什么时候回来。
但他还是心慌,跟做了什么坏事儿似的,实际上是没做过这种事情,所以才紧张成这样,然后跟处理烫手山芋似的,把录音卡带放进抽屉里,又把稿纸叠好,夹进从未用过的空白本里,垫在最下面,一看手心都出汗了,于是他一边给自己的左手把脉,一边心里数羊来试图转移注意力,毕竟知识点肯定背不通顺了,还是数羊简单,没数到一百便改变策略,反复从一数到二十,二十九往后能直接跳到五十,再数就数不明白了,还在羊群里掺杂了几只山羊、绵羊和盘羊。
还没冷静下来,卜煜泊先回来了,他的神色有些许讶然,“小宋宋,你怎么那么早回来?”
宋若采听见声响,他朝门口看去,淡定自若地回答:“没胃口,不想吃东西,所以没去吃饭。”
“这怎么行?晚上不得饿到睡不着。”卜煜泊的口气倏而变得有些认真,拍拍他的肩,“不行不行,这样可不行,上完课我带你去吃饭吧,正好我加一顿夜宵。”
宋若采抬着下巴看他,道:“那好吧。”
宋若采真忘了吃饭这回事儿,也没察觉到饿,他根据对自身的了解,估计着大概下节课还有十分钟下课的时候才会觉得饿,他转头去看课表,没有一节课会有闻折柳。
宋若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懒懒地支起下巴,打算明天什么时候碰到闻折柳,什么时候给他录音卡带。
翌日中午,吃罢饭后,宋若采趁机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录音卡带,闻折柳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小型摄像机,定睛一看才发现并不是。
宋若采抿了抿嘴唇,自然而然地说:“这个,你今天晚上九点二十六再启动,找一个只有你自己的地方听。”
闻折柳眸光微动,有些许疑惑地看着录音卡带,又看向宋若采冷淡的神情,缓慢地接过录音卡带。
九点二十六,不是他的生日吗?他怎么知道的?但是还没到日子,难不成的提前送的生日礼物?自己不想过,反倒给他过起来了……
闻折柳若有所思地虚掩着下巴,问:“一定要九点二十六吗?我能不能提前一点点听?”
“……不可以。”宋若采差点抬起手指着他的鼻子说,但还是忍住了,只是淡淡的说,“你听我的,九点二十六,自己找个地方一个人听。”
闻折柳挑眉道:“咱们还有一下午的课。”
“那正好,上完再听,最后一节课不拖堂就是九点二十下课,不耽误。”宋若采随口说,“还不知道你最后一节有没有课。”
闻折柳思索了一会儿,如实回答:“没有。”
“那你趁这时间找个好地方吧。”宋若采顺着他的话说。
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闻折柳嘴角当即一抽,他盯着录音卡带,刚要开口,宋若采先发制人道:“别问了,今天晚上九点二十六,听了不就知道了,又不是时间暂停了等不到。”语气轻飘飘的,却很强硬。
他脚步突然一顿,道:“好了,再见,午休了。”
虽然送录音卡带的时候,表面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实际上内心慌乱不堪,那种紧张又心虚的情绪几乎快要让宋若采在闻折柳身边待不下去了,分开对他来说倒是解脱。
宋若采已经无所谓了,反正送出去了,就抱着破罐子破摔的理念,左右都像是在干蠢事,如果后悔了想拿回来录音卡带,就更蠢了。
近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大概是新鲜感促使,老是想闻折柳的事情,再继续下去,他觉得自己都快成神经病了,再靠投入学习来短暂逃避烦恼的窝囊事,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想干了。如果这种事情放高三以前他肯定还会继续做,他不想早恋,毕竟那个年纪,心智尚未成熟,而且女生最容易吃亏,班主任开班会说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全听进去了,所以一直专注于学习,唯一出现喜欢这种念头的是对小区内的流浪猫,以及网络上的小猫视频,但是大学自由恋爱,又没什么错。
下午一起上选修课的时候,闻折柳的郁闷浮于表面,估计想了一中午,也可能提前听了。
宋若采主动问他:“怎么了?”
“中午没睡进去,失眠了。”闻折柳垂眼沉默了一会儿,视线投在宋若采身上,“你那个,录音的,到底录的什么?”
“你是不是提前听了?”宋若采想炸他一下。
“没有,我为了管住手,放抽屉最里面了,一中午都没下床。”闻折柳怕他不信,继续道,“不信你问许澄。”
“耐心有那么少吗?不能分给我一点吗?”刚说出口,宋若采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暧昧。
闻折柳语气掺杂了一点无奈,道:“我都这样了,难道还不算分给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