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死了?萧忆盯着清洁工,恐惧笼上心头。
“裁决失败,也就是未能命中或杀死被裁决者,实行裁决者会死亡。”律师分析道。
“但是这个游戏获胜条件是成为最后一名存活的玩家。”一位女子说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放被裁决者一命。也就是说每一轮必须牺牲一个人,如何决定牺牲者才是游戏的关键。”
“那我再拖一轮。”律师斟酌良久后说,“还是一号裁决二号。”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萧忆匆匆看了一眼自己的号码,仍旧是零。他激动得全然忘了方才的不幸。
“一号裁决二号!”律师再次喊道,仍旧无人应答。
“只剩三十秒了。”有人提醒,“这游戏虽没说超时会怎么样,但它毕竟有平均Winner数……各位都明白吧?”
焦灼的气息在十四人间蔓延开来。
“抱歉,我是一号!刚刚太紧张给忘了!”自称为收银员的矮个子的嚷嚷让人们松了口气,“那谁是二号啊?不会是律师你吧?”
萧忆注意到身旁年轻人正不自然地战栗着,置于膝上的双手松弛又攥起。“你还是二号?”他低声询问年轻人,年轻人别过头,萧忆顿时看穿了一切。
“时限一到我们都得死。”他平静地说,“若是您想杀死十四个人,我无权阻拦。不过,若是您更愿意救十三个人……”视线锁定于年轻人的瞳孔,年轻人再也无法藏匿内心的不安,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我是二号。”他说。律师与此同时松了口气。
倒计时变换为数字十,收银员干脆利落地提枪、瞄准、射击。年轻人捂着胸口血淋淋的伤倒在桌面上,眼睛一翻便不再动弹。
“第二轮裁决成功。”
萧忆伸出手合上年轻人的双眼,指尖掠过鼻翼的一瞬,他察觉到一丝气息。
他意识到了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第三轮开始。计时一分钟。剩余玩家十三人。”
“这一轮总归要报数了吧?否则这游戏直接禁止我们互相告知号码不就行了?”话多的大学生说,“不管了,我是五号。”
霎时间众人达成一致,纷纷报出自己的号码。
“因为无法判定一条生命的贵贱,而不愿选出牺牲者吗?”老妇望向律师脸上的无措,“若是如此,自己成为被裁决者如何?”老妇说,“我可以裁决你,我的枪法很准,能让你走个痛快。”
律师佯装镇定地扶额沉思。“十二号裁决十……不行,我是对社会有用的人,我的命要贵重许多!”他不顾颜面地吼道。
“那对社会无用的人的命就是低贱的?神明可不会无缘无故赐予任何人生命。这样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自诩为公正的你,又和独裁者有什么区别?”老妇诘问道,“所以,你……”
“等一下!”收银员忽地喊道,“我愿意成为牺牲者。在这个世界,我为了求生杀死太多无辜之人了……包括这个年轻人。我可不想再背负着罪恶苟活下去。”
冷不防地被陌生人戳中痛处,萧忆不由得一哆嗦。
“太好了……”律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碎碎念,“那就五号裁决七号!”
坐在萧忆和收银员之间的幼师不解地看向律师。
“五号?为什么是我?”她喃喃道,“我可什么也没有做。”
“你离他那么近,更容易命中。”律师厉声道,“要想活下去就赶快杀了他!”
“等等,我……”
“快呀,还有十秒。”
“你是想杀了所有人吗?”
“都选到你了,认命不就行了。”
众人指指点点,幼师禁不住哽咽起来,“为什么你们都向着他说话?本来这个决定就是相当荒谬的吧……我做不到,我没法为了生存而杀人。”
“圣母心。”不知是谁轻声咒骂了一句。
幼师一愣,试图反驳,机械女声却再度响起。
“第三轮裁决失败。”
激光骤降,幼师仰面倒在了椅背上。
“第四轮开始。计时一分钟。剩余玩家十二人。”
萧忆在三具尸体间抬起头,未免过于凑巧,死的都是坐在他旁边的人。
“看来是时限到了。既然只是视作裁决失败,那为什么还会有平均Winner数?”话多的大学生说。
“无论怎样,这一轮不要再拖到最后了。快速决定由谁杀死你吧。”老妇看向收银员。
“我有个提议。不妨让我裁决其他人,我不开枪,等裁决失败后被激光杀死。”收银员说,“这样一来避免裁决失败的意外发生,二来让其他人不必承担杀人的罪孽。”
“不错的提议,你先把自己的枪放到桌子正中央。”律师说,收银员照做,随后如实报出自己的号码。
“裁决者我就随便定了,反正也不重要。”律师继续说,“一号裁决七号。”
没有人吭声,收银员靠在椅子上安然等着死亡的来临。
再怎么说,这些人也过于善良了吧。萧忆有些困惑。低下头整理衣裳时,一声枪响震得灯管吱呀地晃。
抬起眸,却见律师眉心中弹。
开枪的是收银员,枪口后,那一张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面容没有半点情绪。
所有人都没料到会是这幅局面,随着机械女声“第四轮裁决失败”的通告,他们本以为收银员只是想在临死前再带走一个人,然而激光下坠,命中的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大叔。手机被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放在桌上,屏幕上的数字一闪了一秒,随即隐去了。
空气短暂静默了片刻。
“怎么会?这不符合规则!”话多的大学生说。
“权力至上。”他身旁,寡言的大学生低语。
“什么?”
机械女声告诉了他答案。“独裁者已死,新独裁者上位。”
收银员背后的灯光亮了起来。背对着光,萧忆看不见他的眉眼。“很有趣不是吗?”他用一种狂妄的口吻说,“这个游戏里,独裁者即是最高权力。自然可以蔑视一切规则……”
“不对,你是怎么做到的?况且你哪来的枪?”话多的大学生又问。
“……报数。”
“啊?”
“我说报数!”收银员抬起枪对准大学生,所有人瞬间不敢提出异议。
“很好。”他放下枪,“从你开始报出自己的号码。”他示意道。
大家无可奈何地报数,萧忆最后一个报出号码九。
“看来我是三号。”收银员说,“三号裁决九号。”
萧忆一怔。我可是最后一个报的,他难道就不怕我故意报错?很显然收银员没有这个顾虑,他随意地把脚搭在桌子上,双手摆弄着枪支,弹夹扳动的咔嗒声清脆。
耳畔空荡荡如同凌晨的街角,那一次次声响被无限放大,穿透了萧忆的耳膜。
他深知自己离死不远,却感到异常平静。毕竟这是早料到的结果,场上那么多人的身份,怎么说都是他的命最没有价值,说实话能苟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也好,你的坏运气不会再去祸害他人。他安慰自己,尽管内心还是有诸多不甘。
可是像他这样不幸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望呢?
合上眸的瞬息间,余光瞥见年轻人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枪响,收银员的心脏处裂开一个黑窟窿,两壁皮肉外翻。他手中的枪支掉在地上,沾染血沫。
一阵躁动,所有人都在惊愕中看向年轻人。理应死去的他此时此刻手持枪支,黑洞洞的枪口瞄准收银员。一发子弹已出膛,他咳出一口鲜血靠在椅背上。
“我就知道……多谢。”萧忆说。
年轻人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彻底咽了气。
“第五轮裁决失败。”
“第六轮开始,计时一分钟。剩余玩家十人。”
“等一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话多的大学生瞟了一眼收银员和年轻人的尸体,“你们都当规则不存在的吗?”
寡言的大学生说:“对于独裁者而言,一切规则都是乌有。而那个人压根没有死,只是被系统误判为了死亡……看来,在这个游戏里,只要裁决成功,被裁决者……”
话音未落,机械女声响起:“独裁者已死,新独裁者上位。”
一位自始至终没有发表过任何言论的中年男子,在刺眼的白光中迷惘着。他好像是一名刑警。萧忆回想起一开始的自我介绍。
“为什么是你当独裁者啊?这不公平。”有人提出不满。
“好了,争这个也没用,现在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经死了,当下首要问题还是这一轮怎么办。依我看,就先从对社会无用之人杀起吧。”老妇说道,“随便一提,我是六号。
此话一出,众人皆报出自己的号码,萧忆也是如此。
“我是零号!”话多的大学生倒数第二个开口。
“我是四号。”寡言的大学生最后一个说。
“为什么你们要报出来啊?”刑警说,“现在独裁者可以无视规则这事已经明了,我只要让自己成为实行裁决者不就万无一失了?”
“谁会想这么多。反正十分之一的概率,遭殃的又不一定是自己。”老妇说,“更何况现在还在场上的诸位,大多命贵之人。”说到这里,她有意无意地瞟向萧忆。
寒意攀上后颈。
“那倒也不是。”一个女子忽地发话,“我是一名记者,那两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人。”她指向大学生,“从游戏开始起,我就觉得他们很眼熟,现在可算想起来了……那两人压根不是什么所谓的大学生,他们是毒贩。”
“毒贩?我们?”话多的大学生支吾着,“这也太荒谬了。”
“这么说来,我好像在警局里看到过你们!”刑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其余几人对望过后,也开始齐声附和。
“胡扯。你们肯定是觉得我们两人活到最后的可能性较大,想要先除掉我们,再顺势干掉其他人吧?”寡言的大学生辩驳,“我们俩可是普普通通的……”
“七号裁决零号。”
刑警猝不及防地拔出枪。所有人还未缓神的刹那,寡言的大学生也提起手枪。
枪声大作,众生噤然。
子弹击中了刑警的头颅,他朝后一仰,伴着巨响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下一秒,寡言的大学生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左轮手枪,瞄准了老妇。板机扣动,鲜血喷洒在地板上。枪口没有丝毫停顿,转向场上的其他看客。
枪声一共响了六下。
浓郁的血腥味似一点烈火般烧灼遍地,火舌舔舐着生者的脸庞。
寡言的大学生扔下空枪,落地的枪壳溅起一抹殷红。他转过身,紧紧握住身旁同伴的手,浑然不顾对方的反抗,将他手中枪支的枪口紧贴上自己的前额。
然后他的指尖覆上板机。
……
最后一声枪响的余音淡去,场上只留下两人。
大学生的目光从满面赤红的挚友身上移开,他茫然地抬起头,和萧忆相视无言。
他们恰恰坐在圆桌的正对面,如同某种诡谲的献祭仪式般,十三具尸体以各种怪异的角度卧在视野里。新的鲜血掩盖了那些陈旧的,视线所至之处皆是可怖的红。
“第六轮裁决失败。”
“第七轮开始,计时一分钟。剩余玩家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