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渐渐清明。

祂有许多不知来处的记忆。

星子被一双手从水银般的海洋里捞出，漆黑纤长的手臂上点缀繁星，近乎透明，与无边夜幕融为一体。那颗破损的星星被扔出了这片无法接纳祂的海洋，碎成一地，再不是来时的模样。

不知何时，有人捡起了星星的碎片，将它们打磨成粉，重新做出了一颗宝石，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祂知道所有的同类都有其使命，但祂早已无法履行职责。空有强大的表面，其实早已失去立身之本，在被欺世者谱写好的命运里没有祂的位置。

但是祂发现，在自身被磨成粉的过程中，那人加入了一些新的东西。焦虑、憎恨以及兴奋，那些不是祂的情绪，但迫使祂对世界的蛀虫产生了更大恨意。祂能感觉到那团恶心的东西，如同跗骨之蛆，它与自己曾经的职责背道而驰。但祂无能为力，现在祂不过是纸老虎，一旦在现实中运用权能，只会带来更大的悲剧。

……

终于，祂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看向房间中的众人，未动口，一道悠远的叹息声传来，难辨男女，不似任何一种语言。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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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再生，似乎给宇宙带来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Hello大家好我是新人主播Andrew，这是我的搭档黎砂和Silas，我们将在前方这个废弃的星球展开175小时的冒险……诶等等，你把稿子给我存到哪个文件夹里了？”

一艘飞梭的甲板上，舷窗映出一颗暗紫色星球的轮廓，悬浮小机器人正任劳任怨地拍摄着两男一女三个类人种族手忙脚乱的身影，同时向Andrew亮出了一面提词板。

“啊对，相信大家有听过关于梦的传说，当生命怀揣着某种愿望入睡，会进入一个名为梦的美好幻境，但也有可能遇见自己心里最恐惧的东西，这样的幻境叫……nightmare，梦魇。

这颗废弃的星球是一千年前梦生灵的地盘，他们由无数生命的梦组成，在宇宙中游荡。前联邦划出这颗无人星球作为梦生灵的家，于是宇宙中存在的梦生灵都渐渐搬到了这里，新生的梦生灵也由前联邦和老梦生灵们引导来到这颗星球。

战争纪元结束几十年后，梦生灵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了，这颗星球也荒废至今。”

【主播能不能别磨叽了赶紧出发啊！】

【要你管，就爱听这些。】

有人评论道。

“然后呢，为了给我们这次的冒险增加一些难度，我们淘来了一些古董露营设备，比如需要手动搭的帐篷，还有小燃气灶和锅之类的东西。话不多说，我们现在就出发。”

几分钟后，飞梭缓缓降落在这颗星球上，覆盖上光学迷彩。三人终于从中走出，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此处的土壤呈紫黑色，他们貌似降落在了一个树林，散发着各色微光的植物大约有五六米高，水晶般的藤蔓悬挂在树枝上，美轮美奂。

黎砂的双眼倒映出那些炫目的光彩，“梦生灵一定是个美丽的种族。”

“不一定，梦魇也是梦。”Silas接过话。

“朋友们！接下来我们的目标是寻找文明的踪迹，这颗星球的一天有28小时，我们降落的这个地方每天大约有16个小时的白昼，这个季节的气候对大多数种族来说比较温和，这也是我认为比较有可能存在文明的位置——如果梦生灵需要考虑居住地的气候条件的话。”

【主播走慢点，我想多存几张图。】

【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星球？我还以为梦是个传说。】

【全息投影技术好像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很成熟了，怎么还需要梦？】

黎砂不紧不慢地回答着直播间的问题，她的声音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很清澈干净。

“不知道哦。我们也是查了很久的资料才在Monarch公开的老数据库里面找到这个地方，据说在很多年前这里还是旅游胜地呢。”

“我看过一些千年前的小说，里面提到的梦和现在所有的幻境、投影都不一样，就像一个完全由自己操控的幻想世界，在梦里永远可以得到内心深处的欲望。不过我也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什么样子。”

【感觉你们的飞梭配置很好啊，为什么来做直播？新人应该挣不到多少钱吧？】

“我们是大学同学，文学专业，合著的小说到瓶颈期了，打算来找找灵感，至于直播纯粹是突发奇想，飞梭是从Andrew废了好大劲从他父母那借的，其他设备都是我们从小到大的零花钱和打工攒的钱凑在一起买的。怎么样，这旅行还是挺刺激的吧。”

“慢着。”Silas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抬头看向半空中若影若现的高耸建筑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依旧难掩激动，“看来我们的进展比预料中快很多啊。”

众人朝着Silas手指的方向望去，拨开层层叠叠的巨大半透明淡紫色叶片，树林中朦胧的迷雾也随之被抹去。

“这似乎是一座城市的遗址？保存的还不错，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人发掘呢？”Andrew的话语中流露着惊叹之色。

【这也太破了。】

【怎么有点像我前两天玩的一个游戏里的城市。】

【？？？就我一个人什么都没看到？这不是空地吗？】

【进幻境了吧。】

【从热门进来的，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仨新人拍空地都会有首页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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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直播间的重重数据之后，Gaheris正和Geraint交流着。

“虽然Lancelot没说要封禁这个直播间，但是你直接把它推荐到首页是不是有些太离谱了？”Gaheris的数据团无规律的闪烁着。

Geraint还在摆弄着他的星舰蓝图，“迟早都会知道的，不如做好准备，而且，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据我所知，一千多年前的数字生命体是不会做梦的。”

对于自己亲手赋予神智的ai，Geraint依旧笑眯眯的，“那时候还有一本书叫什么……仿生人梦见电子羊呢，你怎么知道现在的机械生命体不会做梦。”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些古董书籍？”

“好了，静观其变吧。”

“等等。”Gaheris的数据团剧烈的闪烁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世界是个梦，一定会有创造梦的人，所以目前的状况是……”

“这个人要么是即将醒来，要么就是意识要消失了。”

Gaheris继续向Geraint传输数据流。“你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吗？如此庞大且复杂，一定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现在已经没人能分辨虚幻和真实了，这种被操纵的感觉真是令人不爽。”

“我只是个ai，没有那些对于虚实的看法以及哲学的思考，对我来说，每一条清晰的代码都是真实。”

“呵呵，你就当听我聊天吧。”Geraint继续在光屏上操作，由一面玻璃阻隔着的生产间中，无数的纳米材料飞出，覆在星舰胚胎上，使它焕发出金属光泽。那初具雏形的星舰在Geraint的操纵下像一块可以被随意揉捏的橡皮泥。“如果这只是一个幻境的话，我的工作有什么意义呢？Palamedes研究的意义呢？他可是一直相信一切都能用科学解释的，还有Percival对于概念实体的执念，都像笑话。”

Gaheris对自己的声音进行了一些微调，使它听起来更让人心情愉悦。“如果说，【我们发现这个世界是一个梦】这件事是一个梦呢？你要抛弃你的现实吗？如果你回到了现实，你会做什么？”

“可能还是会做和现在相同的事吧。没想到我有一天竟然在这种问题上被数字生命开导了。”Geraint关闭了他的光屏，从储物空间中抽出一支雪茄，呵呵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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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前，Monarch方舟的几人与【梦】的交谈。

“原来你们概念实体是会说话的啊。”

【我模拟了类人种族的思维方式。】

“这是你本身的性格？”

【我不建议你这么理解。】

“为什么你会说你不是【空间】？什么意思。”

【空间早就不存在了，自然也不会存在空间的概念实体。】

“……我懂了。”

“你们的诞生是有目的性的吗？”

【有，但作为残缺的概念实体，我不知道我的具体职责。】

“职责？看来Lamorak猜的不错。”

“你现在还受Percival操控吗？”

【你们应该庆幸我比较好说话。】

“……谢谢你。”

【梦】从桌子旁站起来，踱步到窗边，只见祂张开双臂，皮肤上细细的裂纹开始迸发出更盛大的光彩，那些斑斓的碎屑如同飞鸟挣脱牢笼，当它们形成的旋流穿越实体的阻碍，那锁住梦的皮囊已经化为了灰烬。

Tristan取下她的宽檐帽，和Gareth一起仰望在漆黑夜幕中分成数缕的光流，它们穿梭着，渐渐消散在视野中，与此同时，那远方的叹息再次响起。

【我是不被定义的自由，祝你们有一天能在真实的梦中随心所欲，追寻自己的欲望。以及，感谢将我重新创造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