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漾彻底病愈是在几天之后,景城的气温已经彻底降下来了。
这段日子里,得益于几个营销号搬运的直播切片,直播间的数据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
只是弹幕上常常有人问起她:
【上次喷火的主播什么时候上台?】
一开始她还在旁边耐心解释:“等病好了就可以上了。”
后来问的人越来越多,她干脆直接在直播间的右上角注明了。
不过也因为常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她每次开播时的心态也有所改善。
和剧团的演员商量过后,安漾病愈后的第一场直播决定演《芙蓉花仙》。
其实她自己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
她知道直播间新来的观众大多都是冲着喷火那个视频来的,前些日子病没好全的时候,她也会在演出之后给大家再现一下。
只是现在要演传统剧目了,安漾始终担心观众会有落差感。有时候越想越紧张,几年前那阵干呕声就又从记忆深处冒出来了。
明天就是直播,安漾在今晚的演出结束后做了预告,正在和剧团里的其他演员一起排练。
一轮排练过后,安漾下台喝水休息。
她坐在观众席上,撑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的嗓子恢复得不错,基本功也相当扎实,但一想到明天要直播,总是止不住的紧张。
她不知道傅栩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在安漾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她恍了一下神,还未开口,傅栩先抽出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你没有在相亲角贴信息表吧?”
一来就问这个,安漾有点懵。她那天就是随口一提,哪想得到傅栩是真的相信了。
不光信了,还在她离开之后去相亲角找了一大圈,想把她的信息表撕下来带走。
“贴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杯子喝了口水,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我怎么没看见?”
“你又没有去公园,你怎么知道我没贴。”她的声音瓮在杯子里,闷闷的。
“我去了。”傅栩停顿一下,故作轻松道:“我觉得你给我的建议很不错,也想去填信息表。”
咳咳咳——
她被呛到,瞄了他一眼,假装不经意地问:“那玄兔呢?”
问完就后悔了。她最近正因为这事心烦,干嘛又提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扯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安静了一会儿,转而道:“你彩排得怎么样了?”
安漾当然能看出来他在故意转移话题,但她还是顺着说下去:“排练倒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希望明天不要怯场。”
她坐的这把椅子很高,脚尖一下一下地轻点地面,“我怕我一站上去,又听见有人干呕。”
安漾有些无奈地趴在前排的椅背上,把头埋进臂弯里。
“来直播间的人都很喜欢你。”傅栩的声音淡淡的,但是带着某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就算他们本身对川剧不怎么感兴趣,也会因为你看下去的。”
她眼眶有点酸酸的,压在手臂上久久没有抬起来。
“就像那天你喷火一样,可能大多数人以前都看过这个表演,觉得没什么新奇的,但是因为是你,所以愿意停下来再看一遍。”
台上的乐队敲响堂鼓,鼓声在剧场里回荡。
傅栩看着趴在身边的女孩,说:“安漾,你值得被所有人喜欢。”
她终于转过头看他。
这些天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只是鲜少有机会独处,两人都默契地维持着这微妙的距离感,安漾总是有意逃避他的目光。
这一刻,她才真的仔细看他。他比起之前清瘦了很多,也许是因为医院剧团两头跑的日子让他疲惫。
“傅栩,谢谢你。”
“所以你什么时候刮刮乐能中奖,给我发工资?”他打趣。
说完两人都笑了,乐队奏响锣鼓,安漾突然自私地希望时间停留在这里。
没有玄兔,没有乱七八糟的情绪,在闻景拥挤的观众席,只有他们。
“傅栩。”她说:“那首歌很好听。”
-
第二天的直播如期开始。
安漾在次之前已经积累起了一定的人气,因而今天的首次演出热度颇高。
她还是免不了的紧张,在后台走来走去不断踱步,一会儿整理戏服,一会儿有觉得妆没画好。
“你别紧张吐了。”孟西禾也来了,刚到后台就看见她在那儿转来转去。
“我就是担心会出岔子。”她嘟囔着:“万一上台之后出问题了怎么办?”
“出问题了再说呗,你现在担心也没用。”孟西禾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又一指化妆间的门口,“喏,我给你送了两个花篮。”
花篮刚被搬进来,上面还写着几句祝福语。
“我再也不骂你恋爱脑了。”安漾的注意力被转移,想走近去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却看到站在门口的傅栩。
他刚来,被刘叔拉着聊天。只和她远远地对视一眼,余下再没有别的动作。
“你看什么?”见她突然不说话了,孟西禾问。
“看你送我的花。太感动了,我要多看几眼。”
孟西禾听得开心,一拂头发,“没事,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再给你送几个也没问题。”
“而且傅狗......他在你后面。”
刚还春风得意的孟西禾一瞬间垮脸:合着后面这句话才是重点呗。
“欸安漾——”她扯开嗓子,“上次相亲的那个男的,你觉得怎么样?身高一米九肩宽腰窄八块腹肌,家里五套房那个。”
安漾忙不丁捂住她的嘴,“你要不治治脑子?”
“我是想帮你试试他的态度嘛。”孟西禾扯开她的手,“有时候吧,男人就需要你逼他一把。”
“求你了祖宗,闭嘴吧。”
孟西禾和她闹了一阵,安漾就该上台了。
唱词和走位已经烂熟于心,安漾竭力忽略台下的手机,开始表演。
她的嗓音条件很优越,清润婉转。傅栩从直播的手机屏幕里看她,一举一动他都记得很清楚。
十八岁在闻景见过安漾以后,他把《芙蓉花仙》单独找出来看了很多遍。这些年安漾的样子一点也没改变,水袖翩翩,笑时嘴角漾起浅浅的梨涡。
她在台上就能看见傅栩,他眼神里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安漾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她好像曾经也在闻景演过《芙蓉花仙》,抬头往台下看时,傅栩就是现在的模样。
但她没有在这上面分神太久。台下还有闻景的老观众,还有隔着屏幕的陌生人,她只能暂且把这归于梦里的画面:
也许是最近总是为演出紧张,所以梦到过类似的场景吧。
安漾这样告诉自己,一直到演出结束。
“你猜我刚才在这里看到谁了?”刚下台,孟西禾就一脸神秘地凑上来。
“谁?”
“傅栩。”孟西禾挽着她的胳膊,“你现在这么火吗?傅栩都来看你演出。”
安漾皱眉,“你认识傅栩?”
“我以前在明京给艺人做宣发,跟华悦合作过。”孟西禾递给她水杯,“谁能不认识他啊,人华悦自己的员工都说,华悦大楼一块砖一袋水泥的钱都是他赚来的。”
所以打水泥是这个意思?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孟西禾看出她走神了,轻轻撞她一下。
“有没有可能,”安漾咽了咽口水,“傅栩就是傅狗。”
孟西禾一怔,然后抓紧她的胳膊,“所以他的白月光是苏果吗?”
啊?安漾懵了。
她知道苏果这个人,每次出新歌必定霸榜各大音乐平台的实力派歌手。
“我们公司跟华悦一直有合作,但是傅栩一直很少露面的。就只有给苏果做宣发那次,他亲自到场了。我听说他俩好像大学就认识了。”
大学?
安漾忍不住又想起玄兔。
从傅栩现在的年龄开始倒推,推到《玄兔》发布的那一年,那么和他大学就相识的苏果的确有可能就是玄兔。
身边的孟西禾还在和她分享自己这些年吃过的惊天大瓜,她只不走心地应和几声。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什么也没听进去。
直到晚些时候,孟西禾先行离开了。安漾换掉一身戏服,卸了妆准备回家。
打开化妆间的门,她看见傅栩正在后院打电话。
天空的一角挂着一轮弯月,月光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傅栩整个人都沐在月光里,看起来无比渺远。
“我知道。”他的声音里充满耐心,“我会尽快解决。”
这样的声音,昨晚也在对她说“你值得被所有人喜欢”。
她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但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读出他语气里的柔情。
安漾抿唇,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假装没有看见他,直接回去。
还没思考出结果,他转过身,和安漾对视。
她偷听被抓了个正着,面上一窘,想要离开。
“安漾。”傅栩叫住她。
她想远离,但脚步就像被定住了一般。
她刚刚卸完妆洗过脸,现在风吹在脸上像是在被刀刮,又冷又疼。
安漾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有话想问他。想问玄兔,想问苏果,想问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但她没有勇气去敲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这块玻璃。
两个不同立场的小人在心里打架,她就这样站在原地,直到傅栩朝她缓步走来。
她心一横,决定向他问清楚。
但在她开口之前,傅栩先说话了。
他的皮肤原本就白,又浸在惨白的月光里,看上去更加没有温度。
安漾平白感觉到冷,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安漾。”他说:“我要回明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