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蛮蛮躲在宫庙门口，等到有人请走了庙里的少女，才偷偷摸摸的进入。

宫庙门口，吊着两盏红灯笼。

远远看去，像是两只血红的眼睛。

烛光跳动中，苗蛮蛮“嘎吱”摸开了虚掩的门。

宫庙里依旧黑洞洞的，只有神像前点燃的几炷香影影绰绰，依稀映出高高伫立的神像。

苗蛮蛮不敢迟疑，穿过前堂往后走。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住的感觉。

苗蛮蛮仰头望了眼隐藏在昏暗中的神像。

是你在盯着我吗？

越过前堂，果然不出他的意料，隐藏着一个隐蔽的空间。

黑洞洞的后堂破烂不堪，空荡荡的一看就不像有人居住，却单单在中央立着几个木柜。

木柜各有四层，每层由挡板隔成无数小件，呈圆形拼合在一起。

放眼望去，每个狭小隔间摆放着什么。

走近看，才勉强看清里面密密麻麻堆着木质傀儡。

苗蛮蛮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和“婆婆”跪拜时，那黑发少女递给他的那个傀儡。

只是不知是何意义。

苗蛮蛮不知道那少女多久回来，他需要在她回来前找到隐藏金小少爷灵魂的容器。

但放眼望去，苗蛮蛮觉得大概就在这密密麻麻的傀儡里。

只是，应该是哪个呢？

观察期间，苗蛮蛮发现：木质傀儡形状不一，连衣着打扮都各有不同。有的制作粗糙，一张脸上空空白白，而有的则五官凸出，就好像，那五官是从上面渐渐长出来的。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脊背发凉。

尤其是他发觉，这里的隔间布置好像就是根据土楼来的！

在“婆婆”家对应的隔间，他发现了两个傀儡，一个五官惟妙惟肖，竟如同“婆婆”本人缩小，蹲坐在木柜最高层，发黄的眼眸麻木空洞的盯着他。

而另外一个，没有五官，但衣着打扮竟同他一模一样！

苗蛮蛮料定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又不知该不该销毁，索性打包带走。

之后，他在“老李头”家找到了属于金满堂的傀儡。

那傀儡面孔上已依稀能够看到五官的痕迹，就像是匠人制作前用墨笔轻轻打的草稿。

为了以防万一，苗蛮蛮冒险拿出蛊铃轻摇了一下。

只见，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死物一般的傀儡中竟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要冲破而出。

没错，就是这个了！

苗蛮蛮迅速将代表金满堂的傀儡也藏在腰际。

在转身离开时，不小心再次瞄到了代表“婆婆”的那个傀儡。

傀儡依旧没有表情，呆呆地，麻木着一张脸。只是，他明明记得，他刚来时，这个傀儡的视线是正面朝前的，现在怎么向左移动了呢？

难不成是天黑，看花眼了？

被一尊人形傀儡盯着的感觉实在不好，苗蛮蛮将“婆婆”调转了个，背朝前，头朝后，这才感觉轻松一些。

然而，他不知道，在他离开时，木柜上所有的傀儡都“咔哧咔哧”一点点的转移脖颈，尤其是正对面最高处代表“婆婆”的那尊，木质的头颅直直转动了一百八十度，目送他的离开。

透过无数双傀儡呆滞木讷的眼珠，祂们背后几乎有一双眼睛，犀利的，紧紧监视着宫庙里发生的一切。

然后，这双眼睛的主人在苗蛮蛮即将离开时鬼魅般现身。

苗蛮蛮只听见“哐当”一声，眼前两扇厚重的木门骤然关闭。

他心脏被吓得猛的一跳。

背后，一个声音阴慎慎的飘来——

“你终于，来了。我在这，恭候已久。”

这几字一顿，毫无起伏的说话风格，苗蛮蛮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在他身后，一个人影从晦暗处慢慢走了出来。

“啊，是仙娘啊。”苗蛮蛮“嘿嘿”一笑，“今晚不是要祭拜圣母娘娘吗？那个，是我阿娘不放心，让我过来问问，看仙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门外无风，但纸糊的灯笼左右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

暗红色的光透过门缝直愣愣的照进来，横劈在少女的脸上，映的少女惨白的脸更加诡异。

“是吗？”少女微启朱唇，“刚刚好，我现在就，有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站在神像正前方的少女，明明一个是应该有生命的人，而另一个是无生命的塑像，却奇迹般的融合在一起。

连同整个宫庙，甚至整座土楼里隐藏在黑暗里的东西，全部恶劣的窥视着他。

伺机而动。

苗蛮蛮脊背发凉，但还是咧嘴露出一对小虎牙，故作谦卑的客气，“那好，那好，我这就通知阿娘——”

说着试图拉开宫庙的门。

但破旧的门板此刻是有千斤重，苗蛮蛮使出了全身力气都拉不开。

于此同时，他能够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逼近。

“不是，仙娘姑娘，你这庙里的门怎么轴成这样，改天我一定好好给你修修——”

苗蛮蛮感觉一只冰凌凌的手伏在自己肩膀上。

余光中，他瞥见少女面无表情却偏偏嘴角上扬的脸。

“嘻嘻——嘻嘻——”耳边又想起尖细的嬉笑声，耳鸣般，吵得苗蛮蛮头痛欲裂。

“不用改天，来都来了，不要让圣，母娘娘，等着。”少女惨白的面孔似乎笑容更大了些。

“好的好的，那就麻烦仙娘了。”苗蛮蛮试图挣脱，但那手臂力量极大。他不得不弯腰曲背，顺着少女的力道转过身，朝神像走去。

少女大抵比较满意苗蛮蛮的顺从，倒也没有催促。只踮着脚尖，幽灵般走在他的身后。

无数的红烛，随着少女的步伐依次点燃，将整个宫庙照的血红一片。

灰黑色的墙上无数黑影闪现，又迅速消失。只有金色的神像高高竖立，俯视着庙中的一切。

苗蛮蛮跪立在神像前的蒲团上，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眼前高大的神像好像哪里发生了变化。

身后，少女的双手如同第一次请神下阴一样，利爪般从背后牢牢锁住他的肩膀。

“别怕，圣母娘娘，马上就，会来接你。欢迎再次，进入极乐，世界，享无上，欢愉。”少女叹息般的声音从头顶而下。

亦是同请神下阴时说的话语一模一样。

苗蛮蛮内心大骇。

原来，她早已知道他的灵魂并未困于结界，锁于木质傀儡之中！

只是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的？

还是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那他不是很尴尬！！！

想到自己之前在人一顿表演，一时之间，苗蛮蛮恨不得地上裂条缝，他好钻进去。

少女似乎看出了苗蛮蛮的错愕，稍稍起身，趁他不注意，飞快的从他腰际抽出之前他偷出来的两个傀儡。

苗蛮蛮下意识想要夺回，被少女一把按下。

“拿走也，没关系这，里多的是。”少女扬起一个渗人的笑容，视线慢慢的转向神坛上无知无觉的傀儡，“很快你，们就会，融合。”

烛火闪烁，映着少女的脸明明暗暗，更不似活人。

你们？融合？

苗蛮蛮抬头紧盯粗糙的傀儡，再想一想神像后面无数的人形傀儡，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少女制作了无数的木质傀儡充当魂器，用来困住进来土楼的人，灵魂被困越久，就会同傀儡融合越好，以至于长出五官，成为人形。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婆婆”的傀儡惟妙惟肖，而他的是空荡荡一张脸，金满堂的只隐隐显出了五官形状。

“三年，主人终于，要回来了。”

少女叹息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苗蛮蛮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少女的身体直立起，抬头仰望高大的神像。她的注意力像是全部被神像吸引，呆滞的瞳孔竟第一次显露出属于人类的痴迷。

锁在他肩膀的手放松了力道。

“主人，回来——”

“主人，回来——”

…… ……

一声连着一声，和叫魂似的。

面前的情形太过诡异，苗蛮蛮也不觉头皮发麻。

不能再等了，就是现在！

苗蛮蛮深吸口气。下一秒，从蒲团一跃而起。

“你以为，自己可以，逃离吗。”烛火中，少女姿势未动，只有一只眼睛阴慎慎的斜向苗蛮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