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笙发誓,他没听到过霍长弃这么暴怒的声音,平日里的冷静理智和冷若冰霜仿佛全都被他统统忘掉了。
此时此刻的霍长弃双眸猩红,死死地盯着许笙,记忆中前世那个暴虐的君王仿佛复生在霍长弃身上,出现在许笙眼前。
哪怕身后手举巨斧的西云士兵倒下,许笙都无法动弹一下,霍长弃的眼神已经让他浑身钉死在原地了。
完了。
“不好。”玄一看着周身似乎有血气环绕的霍长弃和他赤红的双目,低声道,“将军好像要走火入魔了。”
月瑶惊讶地看着眼前如地狱修魔般的男人,她从没想过霍长弃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玄一咬牙捂住胸口站起来,想将两人护在身后,以防霍长弃真的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攻击他们。
许笙愣愣地看着霍长弃,看着他拿着染血的剑一步一步走过来。
“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
霍长弃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渊的血中浸染过,带着沉沉的死气。
“我说过……好好呆在我身边。”
他每走进一步,玄一的心都提紧一分,同为修炼之人,他自然知道武功高强的人走火入魔更是极度危险之事,恐怕此时此刻的霍长弃想要毁灭一切都易如反掌。
月瑶冲到许笙面前,想拉他离开,远离现在这个疯狂的男人。
“快跟我走。”
两人拉扯的动作,让霍长弃本就猩红的双眸更加重了血色,浓墨一般化都化不开。
“放开他。”
月瑶咬牙,拉住许笙的衣袖不放,企图将许笙扯走,霍长弃眼里的杀气已经到了失控的程度。
许笙完全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因素,眼里只有霍长弃抑制不住杀气的猩红双眸。
霍长弃……真的会杀了他吗?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结局?
许笙愣愣地,知道此时此刻暴怒的霍长弃再也不是自己随便撒撒娇就能让他逃过一劫,对他无线宠溺的霍长弃。
自己真的让他生气了。
可是……好像就算被他杀了,自己也不想逃离他一步。
怎么会这样?
霍长弃一步一步走来,在许笙依旧一动不动地等着接受审判似的状态下,迅速掠过许笙,朝他后方杀去。
不消片刻,山洞里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哀嚎惨叫。
这是一场无情的屠杀,许笙从不知道,人居然会叫的这么惨。
刀光剑影下,鲜血飞溅,腥臭的血腥味不断朝外涌来,将许笙等人淹没。
霍长弃毫不留情的,残忍地制裁着所有人。
哪怕月瑶知道这群人连她也不会放过,可毕竟是她的同胞,无情的杀-戮让她几乎把舌尖咬破出血。
霍长弃带给她的痛苦和恐惧,是她此生都无法磨灭的。
等他出来时,山洞内已经没了声响,只有他浑身上下都染着浓重的血,几乎把一身的重铠全都打湿。
玄一捂住伤口,上前低声道,“将军。”
“走。”
霍长弃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许笙,提着剑就出了洞口。
他真的不再理会自己了……
玄一看了走在前面的霍长弃一眼,叹了口气,上前扶起许笙,低声道,“小公爷,还站得住吗?”
许笙就跟灵魂出窍似的,随着玄一的动作移动,眼睛一直直愣愣地跟着霍长弃转。
刚才如此惊心动魄地轰天雷都没有现在让许笙不安,连最基本的行动和思考都无法做到,几乎像要堕入深渊。
“喂,你没事吧。”
月瑶在心绪乱麻中看着许笙一副没有灵魂只剩下躯壳的样子更是皱眉,“你对大元做了惊天的大好事,他非但不感谢你,做出那副样子干什么。怪不得人人都不待见他。”
不是这样的。
许笙知道,他什么都知道,霍长弃不是在生气。
隐藏在怒火和暴戾之下的,是他真正的伤心了。
而伤他最深的,是嘴里说着永远不会伤害他的,哄骗着让他原本坚硬的心打开一个小小口子,将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翻开的许笙。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霍长弃原本一个人孤独的好好的,哪怕寂寞,哪怕无人懂得,可他总会把自己的心保护得牢牢的,包裹的坚硬如铁,没人可以伤害他。
可是许笙在他孤独中像一个小火球,不断地朝他靠近,怎么都挥不走,逐渐让他的心有了期待,有了温暖。
然后再无情的欺骗他,让他陷入失去的绝望中,没有希望不可怕,有了希望再让人绝望才是真正的深渊。
月瑶皱眉,“喂……你别哭啊。”
他哭了?
许笙一愣,低头看着脚尖的地面,已经氤氲了一滩小小的深色。
情绪突然潮水般地朝他涌来,撕扯着他的胸口和喉咙,最后从眼眶中狂涌而出。
玄一看着远处低着头,一直无声掉泪的许笙,又看了一眼直径往前走,浑身染血的霍长弃。
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
真是冤家。
没多久,沈文带队赶到,看着眼前狼狈的三人和如杀神附身的霍长弃,一头雾水。
还是玄一上前低声解释了几句,沈文才不敢置信地看着许笙,心里涌起一阵后怕和震惊。
要不是他,自己和所有弟兄们今天真要命丧黄泉了。
沈文走过去拍了拍许笙的肩膀,“多谢。”
许笙还是不说话。
气氛有些奇怪,沈文瞅了玄一一眼,玄一做了个‘吵架’的口型,了然地点点头,也不多话,只像霍长弃汇报,“剩余的西云骑兵已全数收编,扣押在山脚下,请将军示下。”
“后撤20里,扎营。”
“是。”
霍长弃随意挑了匹马翻身就上,迅速驰马远走,他不想再留下,他怕自己再留下会忍不住对许笙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看着霍长弃走远了,月瑶才尴尬的对许笙道,“他都走远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了。”
许笙擦了把脸,开口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没哭。”
踏云走近他,用马头蹭了蹭许笙的脸颊。
许笙摸-摸它,触-手一片湿润,才发现踏云身上竟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划痕,有些都翻出了皮肉。
一看就是为了更快走了树丛横生之地,被乱长的荆棘划伤的。
是为了来救他……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呜……
许笙又想哭了。
直至回到大营,许笙也没见过霍长弃,听沈文说,霍长弃带了几个人去前方压阵了。
因为霍长弃神勇无比的表现和用兵如神的策划,这支临时搭建的队伍对他的崇敬之情前所未有的高,几乎再也听不到什么异国血统的论调了。
“骑兵营主将是安插在大军中多年的间谍,已经死在战场上了。”沈文道,“如今骑兵营暂时由霍将军直接统帅。”
“剩余的西云骑兵不足三百人,将军下令先收押,暂时不赶尽杀绝,他们似乎也不知道埋了轰天雷的事情。”
当然不知道,月瑶嘴巴里的好舅舅连她都瞒着,更何况这些当工具人用的军汉。
许笙点点头,站在马棚边上,亲自为踏云悉心上药,每一个小划痕都放不过,“那月瑶呢?”
沈文叹口气,“暂时关押起来了,她也没反抗,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她,只有等将军回来再问问吧,你去看她吗?”
许笙摇摇头,继续给踏云上药,上到踏云不舒服踢后腿的地方还细细给它吹吹。
沈文靠在马棚栏杆上,无奈道,“你自己还有伤,先回营帐歇着吧。”
许笙还是不走,他必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一闲下来,他就控制不住地想霍长弃。
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能哭。
霍长弃这三个字跟他的开关似的,碰上了就条件反射地想哭。
在此处扎营修整已经第三天了,从扎营那刻起,不知道谁下的命令,许笙单独一个营帐。
他的小包袱也从霍长弃随身的行李中被整理出来,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
霍长弃每天天不亮就带着人出去,在前方探路,夜半才回营。
许笙有想过在营地门口等他,可是每每等到深夜都不见他回来,知道霍长弃不想见他,只有低着头又回来呆坐到天明。
霍长弃不理他,轰天雷事件却传遍了军营,不管是李二牛还是小撇胡子等人,但凡跟他有过交集的,都上前来对他感叹敬佩一番。
只道一个小兵为全军上下立下血汗功劳。
全军上下更是把他当作军汉的榜样。
可是许笙依旧提不起劲来。
沈文看他这副样子,也不好再劝什么,只能由着他去。
“天色不好,恐要下雨,你早些回去。”
许笙点点头。
沈文走了没多久,天边果然积云密布,翻滚着似乎要从天边落下似的。
不一会儿还传来阵阵雷声,许笙收了药桶和刷子,把踏云牵到马棚里安顿好。
踏云打了个响鼻以示感谢,许笙这才扯起今天第一个算是微笑的弧度,摸了摸踏云的头,单手提着桶打算回营。
走过营地门口时,许笙又下意识停下脚步,明知道霍长弃不会出现,还是忍不住地朝营外望去。
正巧营外打马归来一支急匆匆地队伍,正簇拥着谁往营里冲去。
许笙觉得有些奇怪,顺手抓住跟在后面跑的一个小兵,问道,“怎么了?”
小兵一脸着急,“不好了,将军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