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何宁的声音逐渐哽咽,“……在为监管局的付出上,我自认问心无愧,但在做丈夫,做父亲上,我是个可恨的家伙。小池自那后,就什么事都不和我说了,我常在外,只能在物质上极力弥补他,却无法得知他内心所想。他觉得我不爱他们……这怎么可能呢?”
郁远握紧手机。陆何宁的左边是家庭,右边是世人的安危。他选择偏向众生,就要做好在另一方面失职的准备。
“即使觉醒了,大多数特调员的能力也并不优秀,有些觉醒甚至敌不过我们自己研发的装备,更或者普通的子弹。特调员的工作太危险了,随时会牺牲,我已经失去了妻子,小池是我唯一的念想,所以我才不希望他知道这个世界,就算骂我自私也好,因为如果他也出了事……我……”陆何宁呼吸一重,没说下去,“我希望他的一生不必波澜壮阔……普通而快乐地过下去,就够了。说实话,我没想到他们会派你来,还在想是不是安排出了问题。我知道你休假的原因……因此我相信你的人品,才放心让你住我家。虽然我回家的次数不多,呆的时间也不长,但我发现小池似乎没什么朋友,他和我关系紧张,我能接受,但我不希望他在其他时候也孤独一人……你和小池差不多大,我希望在你的陪伴下,他或许能开心些。”
“我知道了。”郁远的眼前闪过陆池桀骜不驯的脸,可那沸腾的火焰下,似乎藏着隐秘的潮湿。
“谢谢……谢谢你。”
通话结束,郁远忍不住摇下车窗透透气。
哈,真是的。林峰如此,陆何宁亦是如此。他认识的一些前辈为什么都有毛病?他们明明不像自己无处可去,了无牵挂,没有选择,他从被林峰带回的那刻起,就在现实中死去,于里世界复活了,特调员自那一刻成了他的天职,他会一直干到死。
可这些人有人成了家,有人亲朋成群,却都放着普通日子不过,成为了随时会丢命的特调员。
你们明明也向往平凡而快乐的生活,却把自己变成蜡烛燃烧至死,点亮他人宁静祥和的生活。郁远尊重他们的选择,但不代表理解,每次一想这事,就郁闷得来气。
他想起自己随林峰出勤时,总能瞥见老头看向人群时流露和蔼又羡慕的表情。对方看着欢笑跳着广场舞的大爷大妈、喷泉池旁戏弄鸽子的年轻人、晴朗蓝空下追逐打闹的小孩……而他俩是阴影下的两只漂泊之鸟,落脚片刻,就要扇翅飞往下个战场。
等我接了九区,就把老头赶去跳广场舞。郁远正摸着下巴琢磨未来,车窗外突然蹦出一张极度扭曲的大脸。
“卧槽!”
他猝不及防地差点翻下座,陆池公鸭般嘶哑的嘎嘎大笑穿入耳膜。
“瞧你那要四脚朝天的样儿!”陆池在车窗外嬉皮笑脸着扯鬼脸。
郁远刚要骂,脑里就闪过陆何宁的话,只啧了声。
陆池见他不语,面掠惊慌:“……大叔你被夺舍了?”
郁远故作高深地叹息,竖起一根指头晃晃:“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搞什么,谁稀罕……”陆池没劲道。
李想办完手续回来,对丝滑坐入副驾驶的陆池说:“小陆,前座安全带坏了,你坐后头去。”
“……”
互看不对眼的两人同时安静。
陆池说:“我不怕死。”
李想笑了两声:“下去吧我的大少爷。”
“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啊,居然敢指挥我!”话虽如此,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后头。
后座二人占据了空间的一左一右,中间空得能塞大象。李想借车镜观察他们,觉得若不是车在行驶,两人巴不得挂外头去。
李想尝试暖场:“你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嘛,缘分,缘分。”
陆池凉飕飕道:“缘分个屁,接下来要么他打死我,要么就等着被我打死吧。”
郁远将指关节凹得咔咔响:“我不会打死你的,没必要,检讨都写不明白的笨蛋自有天收。”
“……”
车内寒意阵阵,李想不禁踩深了油门。一到陆家,少年便冲下车,风风火火地跑向别墅。
郁远脚还没沾地,就听一声炸雷般的砰,陆池狠狠摔门,仿佛反叛的号角长鸣。
这未来的日子可咋过啊?他仰天长叹,墨色天幕上,两颗极亮的星星忽闪着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