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的终是到了无华镇,两人依旧是先寻了间客栈,定了间房,清洗掉一身尘土。
许妖娆也未急着去寻莫殊,想想临行前燃的那些迷香,江山府那几个只怕是明日才醒的过来。
待两人休息过后,夜间许妖娆江嗣靠着蓝蝶的指引,绕过弯弯绕绕的小巷子来到一扇门前。她抬眼看着屋檐两旁挂着两盏正燃着蜡烛的小红灯笼,眼中意味不明,只自顾自的笑着,言语中夹杂着一丝讽意,道:“倒真像过上了平凡百姓的生活。”
江嗣一言不发,伸手握着许妖娆的手。她侧目看他,眼中染上笑意:“去敲门吧,我两总不能失了礼数。”
他举步上前,正欲叩响门环,门遭江嗣触动开了一道缝,他继而抬手将门推开。许妖娆举步上前,看着院内未燃灯火,月光透亮,莫殊穿戴整齐坐在院中喝茶。
他两进入院内,莫殊未动,许妖娆与江嗣来到桌前坐下,他抬手为两人各自斟了一杯茶。
许妖娆伸手将茶杯举起,凑到鼻尖轻嗅了下,她勾唇笑了笑,讽道:“还是她喜欢的碧螺春,可人怎么就变了呢。”
莫殊手一顿,明白她话中所指,将自己杯中茶水饮尽:“无需多言,若我身死,请将我与她同葬一处。”
许妖娆放下茶杯:“不必着急下定论,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开始吧。”
指令一下,平静的水面掀起了涟漪。莫殊拿起身旁的刀拔出砍向他两,许妖娆未动,江嗣则拔出腰间弯月般的苗刀抵挡住莫殊的杀招,与他厮杀在一处。两柄好刀相交在一块,迸发出声响,两人有进有退,丝毫看不出谁强谁弱。
许妖娆则是退至内院房舍前,一手持壶一手持着茶杯自斟自酌,静看两人的厮杀,冷漠的就像是在瞧一出戏般。
忽然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现有的局面,一个鹅黄色身影从前门跑了进来,莫殊注意到她,原本镇定的神色一变,他分神看向许妖娆那边,被江嗣逮着了机会,割伤了他的胳膊。
许妖娆皱眉看着那女子脸孔,池韫见莫殊负伤,立马拔剑刺向江嗣,许妖娆将茶壶掷了出去,池韫不得不先避开飞来的茶壶。
为防江嗣被夹攻,许妖娆丢下茶杯,飞身而去,拔出腰间软剑与其缠斗在一处。
池韫避开掷来茶壶,剑锋朝前刺去,许妖娆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剑锋,软剑在手似一条灵活的蛇攻向池韫腰间,被其艰难避开。
过招一二摸清池韫武功路数,她也不急躁,只持剑游刃有余的应对着池韫,宛如猫戏鼠一般松快。然几招过后,被其察觉,池韫顿时只觉恼怒,剑锋凌乱招招带着杀意,却逐渐失了章法,被许妖娆找着破绽,打伤挟持在手。莫殊本就负伤有些招架不住江嗣诡秘刀法,见池韫被挟持,一急未防备着被江嗣割伤腹部,踢倒在地。
两人皆被打倒,胜负就此分出。江嗣将刀挟向莫殊颈脖间,莫殊未语,只看着被挟持的池韫,眼中流露出痛苦悲伤之意。
池韫见他负伤血流不止,眼中止不住的担忧,目光转向江嗣时却又是愤恨之色,只瞧她向许妖娆叫道:“放了我们,我哥哥乃是池沅,我是江山府的大小姐,你们得罪不起。”
许妖娆闻言微愣,随即嗤笑一声:“多亏你自报家门,否则妄杀了你倒真真是得罪不起啊,池大小姐。”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竟被她遇着了池韫,想来这份人情也不得不收下了。许妖娆松开了对池韫的钳制,却点了她穴道,将其推倒在地。
许妖娆看着倒地的池韫,其凌厉的目光似箭一般势要穿透她,她却装作视若无睹道:“我自当全须全尾的将你送还给池沅,好叫他记得又欠了我一桩债。不过现下清理门户有些血腥,就不好留外人在此做个见证人了。”
许妖娆抬手拍了拍,隐在暗处的影子走出,在她跟前跪下。许妖娆从衣袖间取出一封信递给影卫,嘱咐几句后,他收好信件带着倒落在地的池韫隐入的黑夜中,消失不见。
此间事了,她示意江嗣将刀收回,自己则往前走了几步,许妖娆看着莫殊,想起这几年他作为一柄合格的刀刃替她手弑了不少障碍,也算得上是劳苦功高,可最终这柄刀还是弃了自己。
一时不由得有几番感慨,最后她理了理衣袖,下了决策:“罗摩教规,判出者必死。念及往日情分我也不愿将你在此处处决,你就回到傅婉身边去吧。”
莫殊捂住腹部伤口,以刀为杖支撑起身,发丝凌乱,黑衣也有几分污泥在上,虽狼狈不堪,但仍留着几分傲骨在身,见许妖娆如此说,他墨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涟漪,出声回之:“你知我心愿如此,特意赶来成全,谢你,我自当不辜负你一片苦心。”
许妖娆只装作毫不在意转过身:“便当是你提前下去替我探路,我等着去喝傅婉泡的好茶。”
莫殊嘴角漾出一丝浅笑,再未言语,只收好了刀,向两人道别离开了此处。
午夜屋中走火殃及邻里,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于小巷中逃窜而出,霎时间救火逃命嘈杂之声彻响半个城镇。
江嗣远远望着那团火势渐大,沿着房屋烧了过来,好不容易被人齐心熄灭,一缕缕黑烟却上升围绕在月之间不曾消散。他低头看着靠在膝上熟睡的许妖娆,将盖着的披风拉上了些,却惊动了她。
许妖娆从梦中苏醒,未睁眼只动了动身子:“如何了?”
江嗣将缠绕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拂去:“已扑灭了。”
一阵风吹来,木焦味夹杂在其中。许妖娆起身望向微微泛白的天际,折腾了一夜又迎来了新的一日。
历经此事,少了把得力好刃,无人顶位做起事来不免有些束手束脚。望州城此时又传来消息,今年分红少了许多,原蓁蓁闹着分伙,底下人无权做抉择,只传信来让许妖娆决断此事。
她取了信鸽腿上的密信,看了看信上的内容不由觉得头痛,不由暗叹一声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这怕是要去了左膀失了右臂了,一时竟生了退却之意,倒不如躲在罗摩靠山吃山罢了,一声嗤笑过后,又摇了摇头将心中所想打散。
许妖娆看着正沉睡的江嗣,近来入夏气温越发高了,他旧疾又犯,去望州城避避暑倒也无妨。她行至床沿边坐下,床边放了块正冒着寒气的冰块,许妖娆拿起蒲扇轻轻扇动,凉爽之风朝着江嗣吹去,感受到舒适,他微皱着的眉头才缓缓松懈了下来。
又是一番走动,直到七月初两人才来到望州城。此时日头更甚,许妖娆未惊动原蓁蓁,只让城中暗人给两人安排了处隐秘清凉的宅院暂且住着。
马车绕到小院门口,许妖娆从马车上下来,打着一把暗色的油纸伞遮去日光。随后江嗣从车中下来,抬头看着空中烈日,面目苍白似乎强忍着不适。
她连忙举伞遮住日光,扶着他从马车上下来。江嗣指尖微凉,有几分虚弱的靠在许妖娆肩上,靠她扶着才进了院内。小屋里早就置好了冰块,寒气逼人,隔绝了室内暑气,他的脸色才算好了些。
许妖娆收了伞置在一旁,扶着江嗣躺在榻上,又倒了些茶水给他喝,这才缓和了些。额间溢出了些许细汗,她又起身接了盆透凉的井水将帕子浸透,在旁细心擦拭。依照这几日的暑气,恐要独留江嗣一人在这,自己则是独自去处理这些事宜。
他无意识蜷缩靠近着她,打断许妖娆的思绪。她放下帕子,望向窗外天光,微风吹动院中柳树,树枝随风摆动,枝上有几只蝉在鸣叫。夏日苦闷漫长,许妖娆握着江嗣的手,忆起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黏滑冰凉的爬行物,还是让人觉得心生怯意。
晚间,风烟馆内灯火通明,今日客流有些少,且因这段时日烦心事多,红娘子也有些力不从心,只寻了几个往日处事伶俐的姑娘们在其中周旋,自己则是在躲在旁无声叹息,苦守着桌前红烛度日。
忽的一个黑衣俊俏少年登门而入,见他面貌俊秀,年纪稍小的姑娘们一窝蜂围了上去吵闹,你争我抢,就连那几位处事伶俐的姑娘也有些把持不住。红娘子见状只好整了整衣着,娇笑着挥动手间丝帕,上前将徘徊在少年身侧的姑娘们打退。
瞧见她眼色,那群身着纱衣似蝴蝶般身姿灵巧的姑娘们才识趣退在一旁,躲在红柱后望着少年娇媚的笑着。黑衣少年双臂交叉面含笑意身姿挺拔的站在那,也不畏惧这种场面,反倒冲躲在柱后的姑娘们抛了个媚眼,惹得她们躲在那处娇笑不止。
红娘子回过头瞪了她们一眼,转过头却一脸谄媚的样子,对着许妖娆道:“公子不知是为了馆中哪位姑娘慕名而来?”
许妖娆闻言一笑:“娘子竟不认得我了吗?”
红娘子闻言,持扇遮住脸孔,只留一双眼在外,朝着她上下打量一番,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赶忙撇下一群小姑娘们,将人引至上等包间。
屋内檀香袅绕,红娘子沏了壶上等的茶水,忙给人倒了一杯。许妖娆也不客气接过茶水吹拂过后,轻抿了一口,有意探探口风便问道:“风烟馆散后娘子打算做什么营生?”
红娘子正端坐在一旁为自己倒茶水,忽听她如此说,提壶的手一颤,水倒出了杯外,映的桌上满是茶水,她也来不及擦拭,只将茶壶放于桌上,惶然问道:“什么散去?姑娘你可是要同蓁蓁散伙?”
听此话,许妖娆心中疑虑顿生,难不成云途递来的消息有假?来不及细问,只听得门被推开,两人顿时噤了声。
原蓁蓁身着一身水蓝色衣裙走了进来,面容间有些憔悴,可仍旧不减风情,看上愈加楚楚可怜。红娘子见她进来,手绞着手帕,欲言又止之下,看了眼原蓁蓁后,忙起身站在一旁退了出去。
原蓁蓁看着桌上洒落的茶水,拿过一旁的抹布将茶水细细擦尽:“你怎有空亲自过来这边?往日是怎样叫都不来的。”
今听她如此说,许妖娆仔细一想自己恐是被云途谋骗了,心中微有不适感,当下也未显露出,只坦白相告:“收到云途的密信,说是你要与我散伙,这不得急急忙忙赶来处理么。”
原蓁蓁斟了杯茶水在手,听她提及云途的名讳,平静的脸上显露出笑意:“你不要怪他,怕是听了我要外出的消息,急忙让你过来阻止我。可你又是那样一个不管别人闲事的人,所以少不得诓骗一二。”
许妖娆冷哼一声:“我倒还没说要怎么处置他,你到先替他求上情了。”
“你这是要去那?多远的路途?值得他急成那样。”
原蓁蓁轻拂杯面,滚烫的茶水在内,映着杯面有些烫手,她神情恍惚,低头看向杯中茶水,淡淡道:“我父亲与人决斗死在了西疆,他虽未尽过作为父亲的义务,但我总是要去替他收敛尸骨的。”
“难怪了。”
许妖娆叹道,西疆路途遥远,罗摩在那边也无分堂,若要原蓁蓁一人前往,她也是不放心的,更何况云途了。
她静下心来,想了想,笑着看了原蓁蓁一眼:“倒不如让云途陪你去,我也好放心。”
原蓁蓁抬起头:“他也是如此说,不过被我拒了,但如此听你又提,我也觉得让他陪着去也挺好。”
许妖娆皱了皱眉,后又了然道:“原是在等我开口,那我若不开口,你们又当如何?”
原蓁蓁一脸恬静,淡笑摇头:“你不会的。”
偏生心思被她了解的透彻,许妖娆也不觉恼怒,知道她后日将行,想来馆中之事已被她安排妥当,当下也不想交代些什么,只道路上平安。
窗外夜色如水,热闹的会馆当中有丝竹之声传来。已叙话许久,许妖娆欲起身告辞,原蓁蓁却从袖间拿出一封书函递于她:“故人来此,我与云途已与他私下见了一面,后日是他阁中举行游船宴会宴请的帖子,何不去见见?”
许妖娆定定看着那张印花帖子良久,随后收入怀中也未说些什么,只说后日没法前来相送,便离了风烟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