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沈知微此时心情差到谷底了,沈昭临语带诡异,她却丝毫不觉。
只是用眼刀刮了一眼自家这个傻头傻脑的弟弟,然后闷闷的说道。
“爱说不说,哼,我现在心情不好,没功夫和你打哑谜!”
听的此言,沈昭临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活像他第一次上猎场被嘉和帝把着手狩猎猛兽的场景。
“那个……其实……就是……明湛哥亲领的玄甲军……”
沈昭临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沈知微身上的怒气仿佛都化了形,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凶狠……
呜呜呜……
沈昭临心里猛然哆嗦起来了,仿佛小时候第一次在猎场见到的猛虎恐怕都没此时此刻沈知微给他的恐惧深刻吧!
“你!还是我亲弟弟!你居然胳膊肘往外拐!还敢帮那个坏家伙说情!”
沈知微再也忍不住,她从炕上跳起手指颤抖着直指沈昭临的鼻子,眼睛里的火都要喷射出去了。
“额……公主……有失体统,太大声了,外面……”
春桃想劝,但她毕竟要比沈昭临机灵一些,只好拐弯抹角的从礼仪方面阻止了沈知微进一步发作。
沈知微听的,更是把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她不明白,这些家伙,明明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为什么一个二个都要给萧景珩那个坏蛋说情!
有时候,人发火就是这般,越劝越燃,此时此刻沈知微大约是燃到了峰顶!
“以后,本宫寝宫,方圆十里,不准再提那个人的名字!连谐音字都不许!”
沈知微一拍桌子愤然下令,将桌子上的瓜果都震得纷纷落了下去。
外面听的怒吼的宫人们,和屋内侍奉的春桃都瑟瑟发抖,生怕再把沈知微惹的失去理智去了。
但……
有时候,勇士总是出现在意想不到的位置的。
也不知道是真憨,还是假傻,只见沈昭临居然歪着头认真思索了沈知微的话语片刻,他突然开口,以笃定的语气说道。
“可是阿姐,孙先生告诉过我,禁宫从南到北跨度就二里地,如是父皇在朝上点将时提到明湛哥……也要告诉他不许说么……”
“呼……”
听到这话,沈知微深吸一口气。
不然她就得气晕过去了!
好,很好!
活了两世,她终于体验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不该让孙探花教这小子杂七杂八的东西的,现在好了,沈昭临都能气自己了!
“你!给我出去!春桃,送客!”
以往疼爱弟弟的沈知微眼里再也看不见一丝对沈昭临的怜惜,现在的沈昭临在沈知微眼里已然变成了一个小白眼狼,和萧景珩那厮没一点分别!
春桃看的沈知微气的发抖的样子,刚想开口劝慰一句,没想到沈知微预判了她的动作,还没等她张口,喷火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你要是求情,就去这小白眼狼宫里当大宫女去!”
“……”
春桃闭上嘴,老实的眨了眨眼睛,她很知道沈知微的脾气。
性烈如火嘛……看来得等她家长公主先燃上几天再说了。
于是这么着,沈昭临就被“请”了出去。
站在殿门外,他摸了摸鼻子,望着紧闭的宫门,不仅没半点沮丧,反而唇角一翘,低声嘀咕了一句。
“明湛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只能你自己努力~”
说完,他甩了甩袖子,步履轻快地顺着宫墙溜达走了,仿佛刚才被轰出来的不是他一样。
——
与沈知微寝宫都要燃起来的氛围不同。
在萧府上,却别有另一番光景。
曾经在战场上铁骨铮铮,能穿着铠甲在雪窝里趴三天三夜的萧岳铮萧老元帅,此刻正抱着自己的玄色大氅,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满脸嫌弃的盯着前几日自己还欣喜若狂见到的自家儿子。
原因无他,实在是萧景珩这几天太反常了!
只见萧景珩萧少帅,这个前几日还在金殿上请缨出征时英姿勃发、让满朝文武赞叹不已的少将军,此刻却像是个被抽了魂的病美人,苍白这一张脸,手里攥着染血的白帕,指尖还缠绕着一缕青丝,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嗯,那个方向萧岳铮认得,就是沈知微寝宫的方向……
萧岳铮盯着萧景珩这副样子,忍了三天,他今天终于是到了极限,忍无可忍的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到底对微丫头做了什么?前几日你在金殿上请缨不还是挺正常的吗?怎么一回家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萧景珩听得,缓缓抬眸,但眼神忧郁的都能滴出水来。
“父帅……你不懂……”
“嗯????”
老元帅听得猛然一哆嗦。
萧景珩眉头轻蹙,如弱柳迎风(只是他这棵柳树长得高壮了些),如西子捧心(只是这“西子”过于英武了些),他长长轻叹了一声,指尖磨裟着那缕青丝,语气凄婉道。
“人生自古空余恨,奈何桥上三生石……我大抵是与她缘尽了吧……”
说完,他眉头一皱,猛地咳出一口血,鲜红的血珠溅在素白的中衣上,宛如雪地红梅,凄美至极。
……这要是让京中贵女们瞧见了,怕是要心疼的当场落泪,争先恐后地递帕子熬药汤了去。
……可惜,现在看着他的是他亲爹。
萧岳铮此时此刻只有一种感觉——他的牙都要酸掉了去!
这也不怪萧岳铮这般绝情,这几日萧景珩的日常就是这样,醒来喝完药看着沈知微宫殿方向发呆,看完兵书看着沈知微宫殿方向发呆,操练完士兵后看着沈知微宫殿方向发呆。
一问他,他就眉头紧缩咳血,再问他,他便开始吟诗,内容大抵都是什么“缘尽”、“诀别”和“分离”……
起初,老元帅还心疼的不行,连夜请了太医,结果太医诊断了半天憋出一句。
“少帅恢复良好,体内的伤已无大碍,就……以老夫多年的经验,少帅大概应该是心病……”
“……”
萧岳铮听的,见的,持续几天后,他已然麻木,甚至还有一丝丝嫌弃。
终于,就在萧景珩旁若无人,继续念叨着什么“三生石上旧精魂”的时候,萧岳铮再也忍不住了。
他反手披上自己怀里的披风,冲进风雪大步往禁宫走去。
毕竟,他总不能真看着自家大小伙子,变成戏曲里那些相思成疾的大家闺秀了去了,那可真是“养儿”又“育女”了!
萧岳铮看了一眼禁宫方向,心里坚定的嘟囔了一声。
儿子追不到媳妇,只能老子来,自家绝不能打脱沈知微这个儿媳!
——
三日后,沈知微寝宫里,炉香缭缭,终于是不复前几日的寒气。
毕竟,沈知微的心情终于暴雨转晴了,她懒洋洋的赤着脚趴在床榻上,无聊的捏起一刻珍珠儿往一旁插着绢花的花瓶砸去,听的“咚”的一声将里面的绢花砸的东倒西歪,沈知微画的极为漂亮精致的眉儿才轻轻翘起。
“春桃,去把谢家小姐请进宫来,就说本宫闷的慌,想找人说说话呢。”
沈知微漫不经心的吩咐道,然后又像只活泼的小猫儿“呼”的一下钻到床榻的另一头,那里有好几个大书柜,沈知微自小爱看书,不论是经史子集还是闲话杂篇,她都喜欢看完就放在床边,久而久之,索性就把书房的书柜搬到了她床边了。
春桃轻声应诺,正打算转身去办。
忽地,外头突然传来宫监尖利的嗓音。
“圣旨到!”
沈知微一惊,她几乎是本能的把这几天自己所做的事儿在脑中里过了一遍,确定、肯定、以及一定的确认了自己没有做什么惹父皇生气的坏事情了,方才疑惑的披上棉袄,胡乱套上绣鞋,眉头一皱走了出去。
她刚刚走到门口,那宫监已然快步走了进来,见的沈知微便恭敬的展开圣旨道。
“奉陛下口谕,命长公主协助玄甲军北上抗敌……”
“不去!”
沈知微瞬间冷链,咬牙切齿道。
宫监眼皮一跳,他也算是宫里老人,宣了不少圣旨,像长公主这般中气十足的“抗旨”的,他是第一个见,不过……
沈知微似乎吼完,也察觉到自己失了礼数,她心里更是有些气儿,每次遇到这人相关的事儿,她都……算了,还是先找补吧……
“本宫,咳,本宫一个娇弱女儿家家,上战场岂不是拖累将士么?
父皇若是真疼我,也是为社稷千秋计,就该让我在宫里好好养着,绣绣花什么的……反正大人您行行好,就帮我把这话儿转给父皇吧。”
沈知微俏皮的眨眨眼,声音突然从中气十足转的娇的能掐出水来。
“……”
那宫监听的,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眼皮一扫瞧见了被沈知微前几日“清扫”萧景珩“遗迹”当时气的捏出裂痕的茶杯,又想起那日她在金殿上跨马闯殿的英姿。
……这“娇弱”二字哪一个和眼前的长公主生的出半分关系?
但这宫监到底是宫中老人了,他面不改色,等沈知微演完,才慢悠悠补了一句。
“公主不必急,奴婢旨意还没宣完。还有下半截呢~”
“嗯?”
“陛下早有预料,说若是长公主身子不适,或是觉得前线凶险,自然不必亲临。不过嘛……”
那宫监故意拖长了尾音,从袖中取出另一道手谕,在沈知微眼前晃了晃。
“粮草核算、军械调配这些琐事,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盯着。
陛下特意说了,长公主算术精妙,又通晓兵法,这军需官的差事,非您莫属。”
沈知微一噎。
……父皇不愧是父皇,预判了她的预判!
见的沈知微还“负隅顽抗”的表情,说完这话,那宫监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
“陛下还让奴婢带了一句话,要是您不答应,以后就不许您进藏书阁借了那些孤本然后拿到您屋子里不放回去了,陛下要全部收回,然后吩咐皇后只让您看女诫了哦!”
“什么!这不行!”
沈知微听的,差点跳了起来,天知道,小时候她就被母后和嬷嬷折腾的能把《女德》、《女诫》倒背如流,还因为这两本书过于无聊,她甚至偷偷给它们谱了曲,还被母后发现了。
皇后温静徽觉得沈知微天性活泼,实在拘不住,才让嘉和帝多带带她,从那时起,沈知微就能自由进出藏书阁,将里面的书看了个七七八八,眼界才逐渐开阔了去。
“那您还是要领了这旨意了吧!”
那宫监笑的像一朵绽放的菊花,沈知微只得咬着牙把那两份圣旨全接了过去。
望着那宫监得意离开的背影。
沈知微心里恨恨。
哼,好,不过就是做军需官嘛……她倒也不惧,到时候见了那人……不对,那厮,大不了再给他一耳光,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