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

不知道是不是凌曳的错觉，她觉得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粘稠。

隔着隔离头盔，她无法切身感知到外界具体情况。

机器人提示她们已经到达地下34米的高度，通过扫描的整个实验室地图，她们此刻已经到达实验室区域。

环境监测提示当前湿度温度较高。

她抬手摸索着灯光开关，正要打开时，一双大手覆盖住了她，她借着莫兰手中电筒微弱的光，看到梁舟泽微微蹙眉，朝她摇摇头。

她看向梁舟泽身后，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正跟随在三人末尾，朝着莫兰手中发出的光处摇摇晃晃迈步。

莫兰立马关上了电筒。

重新恢复一片漆黑，身处全方位隔离的三人甚至听不到一丝声音。

凌曳疑惑，为何防护服的外界检测显示不出什么东西，也不进行有效提示？她操作了一下，却发现当下信号断断续续，已然变得微弱。

耳机里传来莫兰的话：“这里可能已经完全被病毒污染，磁场也会受到影响，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拿到标本就走。”

凌曳问：“刚刚那个是变异的人？”

莫兰回答：“是，我们没有条件完全带走，所以直接收集血液吧。”

所有人的防护服内都准备的有无菌真空针管。

凌曳问：“什么病毒有这么强大的能力？T病毒？”

莫兰：“自始至终人们对T病毒的研究都从未间断，T病毒的恐怖之处已经超越生物层面触及到难以捉摸的领域。”

凌曳沉默不语，忽然她感到腿上有一小块轻微的触感，像是意识到什么，问道：“梁舟泽？”

无人回应。

凌曳正要转身去找，一个人从背后靠近，搂住她的肩膀，戳了戳她的头盔，轻声道：“嘘，不止光，信号变动和声音也会有变量。”

凌曳和莫兰同时停住了声音和动作。

黑暗中，梁舟泽紧皱着眉，刚刚他已经抵挡过一次攻击，头上的防护面罩外层碎裂了一小块，能听到轻微的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

手中的刀上还有着刚刚砍断一个生物的黏稠触感，面对无数未知的甚至“非人生物挑战”的危险，本能告诉他必须要赶快离开。

此刻凌曳也觉得不安，她太不适应被隔绝感知的被动了，于是准备抬手把面罩摘下来。

梁舟泽自然察觉到她想干什么，抬手阻止住她的动作。

变故突生，下一瞬，梁舟泽反手将两人往后推，朝着刚刚的那条向外的长廊退去。

凌曳一个踉跄，接着推开梁舟泽横在她身前的手臂，转手掏刀，利刃隔开当下湿热的空气狠狠向前劈去。

梁舟泽听到碎裂的声音，血液喷洒在两人身前。

凌曳摘下了自己的隔离面罩。

一瞬间，浓烈的血腥与发酵的酸臭腐尸味迎着潮湿闷热的空气冲着凌曳的鼻腔扑面而来，她一时间被这味道熏得大脑一阵发晕。

来不及适应什么，耳后传来一阵凉意，她推开旁边的梁舟泽，弯腰闪躲在地上翻身而起，同一时间面前闪过一阵蓝色电光，是梁舟泽手中的激光枪械击中朝她扑来的一个生物。

电光火石之间，她通过那一闪而过的光看到了梁舟泽碎裂的头盔和满身血迹的防护服。

凌曳闭上眼睛，尝试着去仔细分辨周围细微的温度和声音变化，由于T病毒的融合，她的身体感知能代替机械检测分析环境，她本以为克隆体达不到曾经的效果，但显然还是可以，所以过了一会她睁开眼睛，已经能在一片黑暗里看到屋内大致景象。

她沉下来心，开口：

“站着别动。”

梁舟泽知道她还是把头盔摘了下来，紧咬着牙齿没吭声。

屋内仅还有三四个仍然在呼吸的生物，也行动缓慢没有攻击性。

只是实验室的第一层，看来这个屋里的东西应当并没有那么恐怖，最多也只是几个结合多种变异的异种，攻击性对她和梁舟泽来说应当不算什么。

只是如果论上传染，对她来说，作为所谓的“Echo实验完美实验体”，她对T病毒可能已经免疫，也并不怕被传染。

于是她反手把自己摘下的头盔扔给梁舟泽：“自己装上。”

顿了顿，她又解释道：“不算什么，先去那边准备离开。”

她本来怕梁舟泽这傻子不肯，结果他只是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装回头盔，但是乖乖退回去把莫兰拉远了。

之后凌曳收起了刀，拿起针管收集血液和脊髓液。

地下受到攻击的“人”，仍然在痛苦地蠕动，身体已经被异化成分不出形状的样子了，大脑也和不同物种交织变化，从一种程度上说，在被传染的那刻起，她就已经死了，后来各种物种病菌侵占操控了她的身体。

凌曳垂下来眼睛，斩断了它的头颅。

谁知，头颅被斩断后它竟然还未停止蠕动，反而动作越发剧烈，凌曳不再动作，向后退至回廊处，梁舟泽紧紧抓住了她，三人要原路返回。

实验室那头突然传来轻微的异响，一直未开的灯亮了起来。

一刹那，整个实验室的全貌在三人面前展开。

设备和普通的实验室没差别，但莫兰看到位于最中央的一个巨大培养舱时皱起了眉。

梁舟泽见到那头站着的人时，也紧紧皱起了眉。

或许不能算是人，而是一只鸽子？

却长着一张人脸。

珀尔，是和那种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珀尔。

凌曳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动作。

梁舟泽将凌曳拉在身后，手中的量子激光枪瞄准着她的头颅，死死盯着它的举动。

“珀尔”的眼睛此刻变得血腥通红，下肢细得变形，上半身高高鼓起，两臂上甚至长有羽毛。

她盯着闯入这里的三个“不速之客”，歪着头，眼眶却无甚波澜。

过了一会儿，莫兰轻声道：“她已经变异了，这不是珀尔博士。”

凌曳眨了眨眼睛。

珀尔已经三百多岁了，不会是现在这副年轻的样子。

这只能是沃兹的手笔，她眉眼压低，情绪稳定起来。

鸽子缓缓朝他们迈了一步，梁舟泽握紧枪。

莫兰又到：“鸽子身上携带大量病毒，它很可能是传染源，不要惊动，快走。”

凌曳转身看了两人一眼，把手里的试管交到梁舟泽手里：“我留在这，你拿着东西护送他回去，头盔戴上，别让我说第二遍。”

莫兰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靠动作和梁舟泽的眼神分析，他意识到凌曳或许要做的事情。

梁舟泽显然不肯。

凌曳解释道：“她在，沃兹肯定也在，你们在上面等我，这里的东西对我来说没用，不要在这里拖后腿。”

梁舟泽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莫兰，把他往外一推，固执道：“要么我们两个一起去，要么我们三个一起走。”

如果此刻他没戴头盔，凌曳会过去两巴掌拍在他脸上。

莫兰开口道：“如果指挥官对污染无感，我们可以试着去看看这些实验室的实验，可能发现病毒泄露的原因。”

凌曳没再坚持，而转过头继续盯着那只鸽子，换上了强效麻醉剂弹药，抬枪朝那只鸽子瞄准。

莫兰提示梁舟泽：“你的头盔外层碎裂了，还是把指挥官的带上吧。”她不怕传染，你胆子可不小。

梁舟泽问：“真的没事？”

莫兰其实他也不确定凌曳如何，但看凌曳那么自信所以他选择相信她，他稳稳地摇摇头。

梁舟泽打量了莫兰一眼，未置一词，将凌曳的头盔叠戴在他头上，再度丧失听觉。

他们三个动作幅度不算小，但这么长时间来，鸽子一直站在远处盯着他们，没有什么动作。

凌曳看了一眼梁舟泽，后者会意，两人分散开，手里举着枪面对着鸽子慢步朝前。

然后她转身看了一眼莫兰，指指摆放在台子上的一些数据。

她觉得这个实验室很熟悉，但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因为实验室好像都长这个样子。

莫兰缓缓朝中央操作台走去，准备扫描仪收集看到的一切实验信息。

三人散开后，鸽子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凌曳身上，空洞无神的血红眼睛盯着她，凌曳喉咙滚动了一下，不想去看这张面目全非的脸庞。

她站住了脚步，那边莫兰看着看着，面色愈发凝重。

“鸽子”走到了凌曳面前。

此刻莫兰猛然抬头看向凌曳，喊道：“指挥官！快走！”

梁舟泽飞速向凌曳跑去，凌曳却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愣在原地看着那只“鸽子”。

在她眼中，那张脸已经有了珀尔的神态。

梁舟泽飞扑过去将凌曳护在身下，他转头看向那只鸽子，发现它的脸正在飞速变化，骨头在皮肉下翻滚，一会儿成人形一会儿又是鸟状，眼神变得时不时透露出悲悯与哀愁。

梁舟泽瞪大了眼睛，抬手掩住了凌曳的眼睛，同时向着朝他们扑来的鸽子抬枪。

按下扳机的前一秒，凌曳在他怀里喃喃道：“那是…珀尔。”

梁舟泽没开枪，起身一脚将鸽子踹得飞远，转过身看向凌曳。

凌曳此刻眼神空洞，直愣愣地看向前方，没有聚焦。

莫兰喊道：“快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