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昼夜变化有一种淡淡地自然规律，尽管知道这座星球是模仿的地球环境，她还是觉得和其他星球不同，有细水长流、平淡安稳的错觉。
等待他重新醒来的时间里，天逐渐暗沉，明亮的月光从花园中照射进来，暖黄的灯光适时亮起。
凌曳这才恍然回神，她动了动，没有吩咐智能管家打扫，而是一片片捡起来掉落的碎片。
真奇怪，明明没有记忆，她对这些东西却是无比熟悉。
这种想回忆却难以找寻到的感觉真令人窒息。
她放弃了打扫，转而靠在沙发上，拿起来了下午那本读过的书。
《小王子》
这个故事，她好像看过好多遍，倒是记得清楚。
随意翻了翻，窗外吹来一阵晚风，带着玫瑰的清香翻开书页。
凌曳看着那一页，顿了好久。
———“因为是心甘情愿地沉溺，即使死亡也无需被拯救。”
最后她笑了笑，合上书页，转身上了楼。
凌曳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做了一个混沌无序的梦，把她前三天看到的东西乱七八糟重现了一场，包括那句“因为是心甘情愿地沉溺，即使死亡也无需被拯救”。
像一道魔咒，烙印在她束缚的手脚上，推她跌入万丈悬崖。
她睁开眼，望着灰暗的天花板，心头涌上来一股强烈的绝望，觉得浑身疲倦无力。
良久后，她揉了揉脸，她转身下床，准备找些营养剂吃。
转下楼梯，看到梁舟泽坐在一楼宽敞的会客厅，夕阳打在他侧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余光看到了从楼梯上下来的人，抬起头，凌曳在二层和他对视。
两人俱是一套绸缎质家居服，连同颜色都是一样的香槟色。
这就好像有一种错觉，于是两人同时愣了愣。
梁舟泽最先移开眼。
“桌子上有东西，闲着没事做的。”
凌曳看了餐桌，有几碟精致的菜肴。
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做饭。
坐在餐桌前，她更恍惚了。
好像平静地接受了这里的一切，包括不合理的房屋设计。
她从前的住所，从来没有“餐桌”“厨房”这个东西，星际中的人们，早已习惯于使用营养剂维持生命体征，更不必说有个专门的地方来做饭进食。
她看了看面前丰盛的菜肴，明明没有尝过，却觉得这些就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她未动一下餐具，而是开口：
“有人帮我们重置量子迁移器，五天之后，我们离开这里。”
五天，不需要开光速战舰，也不需要人驾驶，免去了路上的危险。
这是最优方案。
“还有这么久，这座星球看起来和地球一模一样，不如明天去海边玩儿玩儿？”
梁舟泽闭着眼睛，操控着手中的器械，像是在玩脑机信号游戏，提议道。
“我们之间不必有太多其他的接触。”凌曳冷淡道。
梁舟泽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会，轻笑了一下：“是啊，不然万一再日久生情，岂不是要在浪费一支你的记忆药剂了？不远万里过来找，这东西可真是宝贵。”
她没理会他的刻薄，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了下来。
她的指尖点在桌面上，认真摆出谈判的姿态：“这座星球封闭，无法接受外界信号，你无故消失七天，有没有问题？”
梁舟泽挑挑眉，不置可否。
“你回到图罗，加冕仪式后就能掌握军事权。”
她看向他：“之后你暂时不要进攻菲尔曼斯，让我回去。”
梁舟泽看了她一眼，道：“我说过，待之后攻打下来菲尔曼斯，成为图罗版图，你可以去做执政官。”
“我改变主意了。”
梁舟泽嗤笑：“轮得到你改主意吗？”
凌曳：“我回去后，三个月内执政，之后，我会将菲尔曼斯星系重归图罗版图，这可比你耗时耗力攻打下来简单多了。”
梁舟泽眼神暗了暗，没有答复，反而说：“你前几天被那些人带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
“你只需要知道，不和菲尔曼斯打。”
梁舟泽靠在沙发上，轻笑：“难道那群异种还有什么基因病毒？”
凌曳没说话。
梁舟泽皱眉道：“不行。”
他接着露出一个邪恶的表情：“好不容易把你盼来，我怎么可能又把指挥官再拱手送回去呢？”
“你既然知道我和联邦十区公爵政见不合，以及我的纯种基因身份，有这些还不够拿捏一个人的话，我不如再抽一管血，送你去检测留存？”
梁舟泽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轻声道：“对啊，之前的我怎么就那么蠢，不知道拿你的血去克隆一个一模一样的，然后天天关在家里，哪里也跑不了。”
凌曳表情有些僵硬，她一下拍开了梁舟泽的手。
过了一会，她才继续开口：“情报，机密，我都可以给你。而你，只需要保证不开战。”
她看向他，眼睛如毒蛇猛兽般锐利，能看透敌人的内心：“三个月内不开战，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皇帝陛下。”
梁舟泽阖下眼睛：“一个问题。”
“说。”
他翻身坐起，看着凌曳的眼睛，一边问，一边探寻着什么。
“回答我，你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三年前被摆了一道，现在只不过是不想再被十区的人算计了而已。”
她继续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你的记忆确实找不回来，我有没有在假装，你应该能看得出来。”
梁舟泽重新靠回椅背，看不透想法。
凌曳无所谓道：“反正你也忘了，不管是不是自愿，但这件事我们翻篇了不是更好。忘了的感受我知道，既然没有一丝感觉了，现在又何必对过往的事情念念不忘？”
梁舟泽咬牙切齿，竟然是被气笑了。
“指挥官有翻篇儿的大智慧，这样看来，倒是显得我执念太深了。”
凌曳不置可否。
缓了好久，梁舟泽开口：“菲尔曼斯那个情况，你有什么把握自己能执政？”
凌曳：“所以才需要合作。”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心你这个叛变者做间谍？”
凌曳看着他：“你不需要，因为你别无选择。”
梁舟泽咬牙：“你倒是不怕我到时候立马把你杀了。”
凌曳：“你大可以试试。”
走之前，她盯着梁舟泽的眼睛：“我也同样没有杀你，因为你是聪明人，我们都知道，我们一直都会有合作的机会。”
梁舟泽具有侵略性的眼神狠狠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上二楼，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来，路过餐桌时，看到了未动一口的饭菜。
站在原地，良久后，他命令机器人把这些全倒了。
他其实很早就醒了，凌晨的时候。
她说的果然没错，醒来后没有任何感觉，那管针剂没有影响到他的一丝一毫……除了很久之前，脑海中的另一个她。
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这种感受真是……荒唐。
他坐起身，半倚在沙发上，缓缓看着远处渐渐露头的太阳。
花园里的玫瑰还在黑暗中沉睡，他却找不到内心的一丝一毫波动。
算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自己之前为何要那么执着地去等待、那么偏执地抢夺呢？他开始怀疑自己。
直到太阳升起，直到花园染上金黄的光彩。
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久到院子里阳光正盛，花园看不到一丝阴影。
正午过后一小时，门外送来一封精美华丽的纸质信封，他机械般地打开，里面是一封结婚请柬。
不认识的名字。
他随手扔在了一旁。
这个星球还有普通人居住？
他重新拿起那封信，里面有新娘甜蜜幸福地口吻诉说，也有新郎诚恳真挚地承诺，看情况，他们是认识凌曳的。
梁舟泽皱起眉头。
这个年代还有人结婚？这个地方果然是仿地球生态啊。
吩咐销毁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了日期，竟然是三天后。
之后他环视了整个房子，陌生而困顿，不理解昨天看到这栋房子的装饰的自己那股浓烈的情绪从何而来。
慢悠悠走过整个一层，他停在了厨房旁边。
无事可做，他开始翻找起冷柜，一步一步机械地做菜。
做完之后，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热腾腾的精致菜肴，他没动一下，越过餐桌，他又走到了花园里。
太阳已经开始落下，他又盯着看了半天。
就这么耗了这么久时间……他竟然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感觉，像一个木头人。
他抬头看了看，二层三层没有任何动静。
他想到了那一句；“如果想要和别人产生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好的很，他没感觉到自己有眼泪。
他转身回去，准备去找那本书，好像必须要重新再看一遍，才能真正让自己释怀。
很好很好很好很好……他拿起那本书，翻开书页。
————“因为是心甘情愿地沉溺，所以即使死亡也无需被拯救。”
拿着书的手抖了抖，梁舟泽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黄昏下，指尖上是晶莹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