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只觉身体飘飘然,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似的。
屋内蜡烛未灭,她握着惊鸿,踉踉跄跄的扶着晕乎乎的头,走了出来。
四下无人,对面的屋子竟传来了近乎癫狂的笑声。
她贴着墙摸了过去,只见一个女子坐在屋内,用毛笔在宣纸上挥洒,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记录着些什么。
房内还有一个笑得前俯后仰的男子,昭昭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沈澈。
沈澈向来是一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姿态,为何会笑得如此癫狂?
这女子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她并未思考太多,而是拔出惊鸿剑破门而入,将剑直指屋内女子的脖颈。
女子眉心有一颗殷红的朱砂痣,神情淡然,临危不乱,颇有些仙人之姿。
“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女子冷哼一声,眸光锐利。
“恩?你予我有何恩?你对他做了什么!”昭昭将惊鸿更加逼近女子。
“慢!”鹤发男子忽而冲了进来,用内力将昭昭的剑锋弹开道:“小丫头,确实是蛮蛮救了你,也是你夫君自愿帮她试药的。”
“谁知道你们俩是不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昭昭满脸戒备,退到沈澈身侧。
虽不知沈澈为何称他们是夫妻,但肯定有他的道理,昭昭并未点破。
沈澈突然表情狰狞,口吐鲜血。
“六个时辰后,会导致经脉错乱,气血上行,最后应是伤及肺腑,经脉爆裂而亡。”女子奋笔疾书,嘴里振振有词:“川穹三钱,金钱豹二钱,决明子一钱,藕节炭一钱......”
她将这些药材放在一起捣成粉末,用温水化开,伸手道:“快给他服下,时间久了若是伤及肺腑可不要怪我。”
昭昭迟疑片刻,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好喂沈澈服下。
很快沈澈便缓了过来,神志渐渐清醒。
“你还好吧?”昭昭关切道。
“无妨。”沈澈轻轻摇头,不想让昭昭担心。
“你为何要帮她试药?”昭昭似乎有点生气,沈澈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这件事我晚点再与你解释。”沈澈勾了勾嘴角,而后走向蛮蛮。
“还有六味,橙毒对应七情里的怒,今晚你先歇息一下,明日我们在继续试。”蛮蛮说完便退出房内,鹤发男子也跟了上去,并将房门带上。
而后,沈澈便与昭昭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拿你的性命来赌啊!”昭昭气急,第一次觉得沈澈是个榆木脑袋。
“你是否还在恼我?”沈澈小心试探道。
“为何要恼?”昭昭装傻。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身份,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我没有如约来找你,也不知你是否会怨我,再到后来我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沈澈低头,眸光幽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时移世异,你我已不是当年的昭昭和青空哥哥了。”昭昭平静得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可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只是不知,如今的我,你可还要?”沈澈眼底似乎泛起一层水雾。
“这么多年,你人在上京,却为何不来与我相认?”昭昭心里其实是有怨的,如若不是这些机缘巧合,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和自己相认了?
“最初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有几日好活,后来又因为我身上背负着的使命,我不想让你同我一起背上这些甩不掉的重担。”沈澈望着昭昭的眼睛,无奈道。
“可我从未说过我不愿与你分担,你也从未问过我的意见,从未想过我是否愿意,生也随你,死也随你。”昭昭也红了眼,略带哭腔道。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让你同我一起活在看不见阳光的黑暗沼泽中,我只愿你能平安喜乐,昭昭。”沈澈深深叹了口气道。
“那为何后来又跑来招惹我?”昭昭质问道。
“后来,我发现你过得并不快乐,也发觉潜藏在你身边的危机,除了我之外,谁保护你我都无法安心。”沈澈自嘲一笑,坦言。
“你就那么自信,我会一直等你?”昭昭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一脸傲娇。
“不知道啊,我们冷姑娘这么貌美这么受欢迎,我也只好尽力一试了,谁让我不小心将她弄丢了呢?但我也...没那么差对吧?”沈澈也忍不住轻笑着挑眉,逗趣道。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那,你还愿意吗?”沈澈忽然正色,认真看向昭昭道。
“这个嘛,自然...是要看你今后的表现咯。”昭昭没有明确回答,而是俏皮道。
“那我一定好好表现,好好做好我们冷大小姐的贴身护卫。”沈澈轻勾唇角,眸中尽是笑意。
“那我让你往东,你就绝不往西吗?”昭昭故意玩笑道。
“嗯...我们做护卫的哪里有得选,肯定是冷大小姐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咯。”沈澈摊了摊手,故作无奈道。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抵赖!青空哥哥,好久不见。”昭昭巧笑嫣然。
也许,真的只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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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天南地北,彻夜畅谈,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缓缓醒来。
昨夜,昭昭明明是趴在桌上睡的,醒来时却是躺在床上。
沈澈则是坐在桌旁将僵硬的身体好好伸展一番。
“不是让你睡床,怎么这么不听话?”昭昭责怪道。
“哪有我一个大男人睡床,让你一个小姑娘坐着睡的道理?”沈澈摇头轻笑。
“你从小就身体不好,要是着凉怎么办?”昭昭不依不饶。
沈澈微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昭昭的额头道:“你也太小看你的护卫了吧,这么弱的话怎么保护你?”
沈澈的思绪忽而回到十多年前,那时候昭昭也是这样照顾他,保护他的。
“要不,还是我替你把那剩下的六味毒药试了!”昭昭十分担忧,试探道。
“怎么可能让你以身犯险,放心吧,我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弱不惊风的青空了。”沈澈摇摇头,摸了摸昭昭的后脑勺安慰道。
昭昭显然不太相信,从在上京和他重逢到现在,他好像就没有几天身体好的时候。
蛮蛮走了进来,笑着问沈澈和昭昭:“休息得如何了?”
“已无大碍了,前辈。”沈澈恭敬道。
“那太好了,你的试药记录对我进一步研究七彩琉璃十分有帮助,既然你的承受能力不错,那我们就加快速度吧!一口气将它给试完!”蛮蛮一提到试药眼睛里仿佛就闪着精光。
“丫头,你随我来一下。”鹤发男子招呼昭昭跟他过去。
昭昭看着沈澈,又看着蛮蛮疯狂的样子,不太放得下心。
“去吧,我没事。”沈澈摆摆手,示意昭昭不用管他。
昭昭迟疑片刻,还是朝鹤发男子跟了上去。
直到到达山顶,他才停了下来。
“我从未收过徒弟,我看你根骨极佳,不如我收你为徒如何?”他挑眉道。
“我有师父,才不要拜你为师。”昭昭显然没兴趣,转身就要离开。
鹤发男子飞身挡住她的去路:“诶,不要着急嘛,不如你先跟我比划比划,再做决定,如何?”
昭昭拔出惊鸿就朝他砍去,和与赫连杀神较量时的感受截然不同,对方根本没有出招,可她打出的每一招,却像是打在棉花上。
大约就这样僵持了两个时辰,昭昭累的气喘吁吁。
“不打了不打了,累死我了。”昭昭将惊鸿一扔,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永远不要丢弃你的佩剑,它是你一生中最忠实的伙伴。”鹤发男子的表情少有的认真。
他捡起惊鸿,竟使起了昭昭的飞云剑诀,飞云剑诀在他手中却变得高深莫测,霸道无比,昭昭看得出神。
“你的外功招式的确扎实,但却没有一套与之匹配的心法,所以你才会一直止步不前,今日我便传你一套心法——碧海潮声决,等你习得后你的内力就会源源不断,遇强则强。”鹤发男子在昭昭面前舞了起来。
“海上生明月,明月照清风,三分归元气,汇气冲百汇,气冲带脉隐,七窍尽空明......”
昭昭很快便领悟带心法的精髓打坐修炼起来,但是体内的真气还是无法融会贯通,她感到气馁。
“没事的,丫头,你这才刚开始学,已经很不错了!”鹤发男子盘腿坐在昭昭身侧道:“来,随我摈除杂念,打坐修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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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入夜。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昭昭兴奋地将鹤发男子叫醒。
她手持惊鸿剑,一跃而起舞了起来,一招一式出神入化精妙绝伦,将心法与剑招融会贯通。
“果然聪慧,我没看错人!你现在已经练成了第一层,碧海潮生诀一共有七层,所有口诀老夫已尽传与你,你要时时温习,慢慢领悟!”鹤发男子爽朗笑道:“是否该唤我一声师傅了?”
“师父!”昭昭嘴甜道。
鹤发男子十分满意,朝昭昭招手示意道:“走,下山吧,去看看那小子如何了。”
二人回到小院,蛮蛮不知去向,沈澈房内的灯已然熄灭,昭昭想看看他的身体情况,推门而入。
蛮蛮自院外走了进来,看见鹤发男子便问道:“诶,老不死的,你们回来啦?那丫头呢?”
“回房啦!”鹤发男子边吃着杏果,边答道。
“不好,那臭小子刚服了紫毒,对应七情里的欲,我得赶紧去看看!”蛮蛮着急忙慌就要冲进昭昭和沈澈的房内。
鹤发男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道:“夫人莫急,左右他们俩是夫妻,怕什么?不如来同老夫叙叙旧?”
蛮蛮双颊染上绯色,却还是给了他清脆的一巴掌道:“给老娘滚开!”
而后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间走去,并重重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