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星期,风青三小只在阿布卡赫赫带领下开始学习独立捕食。
而这正是风青的优势。
七日的荒野求生之旅,让风青快速成长。即便还需要与母亲以及兄弟姐妹们配合,才能捕捉到较为大型的猎物,但像是山间的野果抑或者简单的优质蛋白质补充来源,风青都已不在话下。
她甚至能精准识别出大部分哪些动植物能吃,哪些又需要远离。并将它们准确无误地传授给晓晓和裂尾。
连母亲阿布卡赫赫都时不时地看着风青的表现点头,又或是露出赞许的目光。显然很是满意风青的表现。
后代的快速成长,让阿布卡赫赫松了一口气,也让阿布卡赫赫从先是丧夫后是丧子的连环打击下逐渐恢复,全心全意投入到下一代的成才培养计划中。
可惜好景不长,老天爷似乎看不惯风清他们这一家的自在,总是挑着风清他们这一家子动手
峭壁上的金合欢在风中簌簌作响,风青抖了抖新生的飞羽。辽东9月的阳光穿透云层,在她形如玉莹般的绝白翎毛上流转出白金色光晕。
这是他们将要离巢的首飞日,风青立在崖边梳理新生的飞羽。她头顶那簇白翎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前一夜长白山下起了稀稀落落的秋雨,所以当晨曦透过薄雾时,新雨的气息还残留在空气中,令风青精神一振。
风青还记得被金雕掳走的那次命悬一线的爪下逃生……
在从金雕爪中挣脱的刹那,风青就已经把生命交付给了自然,给了猛禽的本能。像一颗松果般直直地向下坠去,失重感比想象中可怕百倍。
那时的她左翼过早收起导致重心偏移,像个被抛出的石子般撞向岩壁。剧痛几乎同时就从右侧翅根炸开,让她三根飞羽应声折断,带起细小的血珠在阳光下闪烁。在下坠过程中她甚至瞥见了下方晃动的马鹿群,它们正低头啃食新生的地衣。那时,她差点以为这就是她的第一次独立飞行,也是她最后一次飞行。
但长生天是眷顾她的,在她已经准备和短暂的今生道别时,峰回路转,她活着回到了家中……
巢穴边缘散落着驯鹿的碎骨和雷鸟的残羽——那是母亲昨夜带回的猎物,也是最后的警告。风青它们知道,当月光再次浸透苔原时,这片庇护所将不再属于自己。
半成年的幼鸟们尾羽不自觉地颤动起来,尚未完全硬化的羽管在风里发出细弱的呜咽。
黎明前,雌鹰突然俯冲而下。幼鸟看见那道流线型的影子几乎贴着岩壁掠过,强劲的翼风掀翻了半片冻僵的地衣。这是母亲在做飞行示范。
某种古老的震颤从脚爪直窜向尾椎。
第一缕晨曦染红天际时,风青再次张开双翼。这次没有犹豫,她猛地蹬开岩石,未长齐的飞羽在气流中陡然张开,几十枚飞羽同时共振产生的升力托起身体。气流掠过翅褶的细微震动带来奇异的触感。
好似触摸到了风的骨骼。
俯冲掠过溪流时,风青能看清每片水花里游弋的虹鳟鱼苗。
"呜——"尖锐的警告声刺破晨雾,阿布卡赫赫突然俯冲向东南方的山谷。风青看见她的尾羽在空中划出锐利折线,那是只有成年雄鹰才掌握的急转弯技巧。这个发现让风青忘记恐惧,血液里沸腾着某种古老的悸动。
世界突然颠倒过来。
风青开始尝试做起母亲示范的高难度动作。她明白母亲已经认可她的能力,愿意在她离巢前教给她更多在自然界生存的技巧。毕竟会的越多,生存下来的几率也就越大。
在残酷的大自然中,这是母亲对将要远飞的孩子进行的最后一节课堂。
作为科普博主,风青知道太多这样的案例了,“万鹰之王”海东青的长成要经历太多风险。
在自然淘汰机制下,幼鸟首次飞行时因技巧不足,因摔落受伤或被天敌捕食的例子比比皆是,而幼鸟在独立初期捕猎成功率低,因饥饿死亡的案例也不在少数。前世就有研究表明,野生海东青幼鸟在第一年的死亡率可达 50-70%。
当然,约1岁后,幸存的个体通过经验积累,捕猎效率和避险能力也会显著提高,
这个时候的海东青基本上除了受人类活动干扰和疾病困扰,成鸟一般都不会轻易死亡。
所以说,成年后的海东青才是真正的“万鹰之王”,才有了后来的“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的美传。
而现在,没长成的海东青幼雏也就只是一只“万鹰之王”的幼雏,古往今来,成王败寇。
只有活着的“万鹰之王”才能是王。
左翼撞上凸起的冰棱,松萝的绒毛混着峭壁上的积雪簌簌坠落。下方三百米处,北极狐正仰头露出森白的牙。风青听见胸腔里心脏爆裂般的轰鸣,耳畔却传来母亲短促的啼鸣——那声音像冰层开裂的脆响,指引着风青调整右翼的角度。
从上帝视角来看,就是风青在失去平衡后,极速坠落中,如一架将要坠毁的飞机在接近地面时,猛的向上拉杆。
在远处观望的猛禽皆磨刀霍霍,远处的赤狐紧紧盯着风青的动作和飞行轨迹,森白的牙刀露出,圆滚滚的身子搭配着身后一甩一甩的尾巴。眼睛眯成一条线,展现“萨摩耶”般的微笑。
她都已经准备好上前叼走自己的猎物了,见到风青这“极速拉杆”的操作,一时怔住。
回过神后,她可不会为了风青这一飞喝彩,只在草丛里气急败坏地只哇乱叫。
甚至风青从它头顶飞过时,视网膜上清晰呈现了赤狐炸起的毛发。
当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时,风青的翼尖已凝结出细小的冰晶。下方传来狼群不甘的嗥叫,而它正掠过曾经父母亲共同守护的领空,朝着更远处尚未命名的山脊,飞出生平第一道正式的轨迹。
看见自己的长女成功后,阿布卡赫赫欣慰地开始转头调教另外两只儿女。
她不停地在巢穴边引导,但两只幼鸟完全无动于衷。
峭壁之上,秋风裹着雪粒呼啸而过,将幼鸟灰褐色的绒羽吹得蓬乱如絮。裂尾第三次将铁灰色的喙探出巢外,又像是被峭壁之下的高度震慑到,缩回脑袋。
母亲用翅膀轻轻推着裂尾向前。远处,半成年的海东青正盘旋于铅灰色的云层下,羽翼劈开朔风的声响像一把银色的刀。
而巢中幼鸟的爪则紧紧抠住岩缝。
母亲可能觉得是时候助力一把了,她站在巢穴里使劲把裂尾往外推。
裂尾浑身紧绷地用爪子扣住地面,将拒绝的态度表现的彻底。
阿布卡赫赫有些恼了,转而用鸣叫催促晓晓飞行。而晓晓在看到风青成功的飞行时终于放下了对高度的恐惧,鹰隼的本能在血液里沸腾,催促着她向前。
此时听到母亲的发话,还没等母亲推就自己飞了出去,黑曜石般的羽毛间跳动着极光的残影。幼鸟跟随长姐的轨迹调整肌肉的震颤,直到稀薄的空气突然变得厚重如绸——它终于捕捉到上升气流的脉搏。
她扇动着翅膀,向远处飞去,当晓晓第六次撞向悬崖时,尾羽终于划出精准的弧度,失控的坠落化作滑翔。
晓晓成功完成了它的首飞仪式。
紧接着,在掌握好羽翅与空中气流间的平衡后,晓晓就快快乐乐地奔向了长姐。
即便从飞行姿态来看,还不甚熟练,却在翻飞间因为同样的羽色已有了丝丝母亲的影子。
靛青的天幕自东麓裂开细缝,狼牙峰顶的积雪率先泛起钢灰色冷光。混同江支流的水面在幽暗中苏醒,发出类似骨节舒展的淙淙声,夜猎归巢的雪鸮掠过之处,冰裂纹里渗出硫磺蒸汽,将残留的星光染成淡金色薄雾。
五更风起时,休眠火山口腾起了第一缕烟柱。长白山的地热将晨雾蒸成半透明的琉璃罩,针叶林在氤氲中显出深浅不一的剪影。
百年红松的鳞状树皮吸饱了水汽,在晨曦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褶裂声,惊醒了岩缝中抱团取暖的紫貂。这些小兽抖落毛尖的霜晶,爪印在火山灰沉积层上拖曳出银丝般的轨迹。
虹鳟鱼在热泉与寒流交汇处翻起肚白,它们的尾鳍搅动天然的矿泉水,将冰窟窿染成了一个血珀色的旋涡。
对岸白桦林间,被地热催醒的冬芽渗出树脂,松香混着硫化氢的气味在冷冽中格外刺鼻。
枫桦举着焰火游行,松塔炸裂的脆响惊飞星鸦,唯有倒木横斜处,虎踪与蘑菇共享腐殖土的秘密。
两只首飞的海东青幼鹰振翅,铁灰色的尾羽扫落针叶林冠的积霜。融水顺着树枝叶滑坠,在冻土上砸出蜂窝状的浅坑,惊得暗处偷食的雪兔后腿猛蹬,蓬松的尾毛在熹微中绽开白梅似的绒球。
鹰击天风壮,鹏飞海浪春。
此刻天风海浪皆成两鹰之衬,壮阔中显现生命原初的狂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