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啊。这把无陵剑用的是百炼钢折叠锻打而成，削铁如泥，剑柄上还有三颗宝石，它们分别代表正义、谦虚和勇气。这把剑是为师托人打造，当作是你论剑拿下天下第一称号的奖赏，你快试试称不称手？”
“好漂亮的剑！用起来也很畅快！徒儿很喜欢！谢谢师尊！”
……
无妄记得，这把剑是师尊亲手交给自己的。师尊对自己的宠溺之语不多，收到这把剑无妄已是十分惶恐。
师尊曾说：“双目无物，则本心无妄。心中无山，则世间无碍。”
无陵剑也因此得名。
也就是说，这把剑只有看不见的人，才能用得好。苍宿为无妄打造的剑法，名为无陵剑法，讲究的是“听风辨位”、“以手感剑”和“以心御剑”，由于没有视觉的干扰，修炼者更能纯粹地感受剑气的流动和对战者的运动，从而达到无形胜有形的境界。
镶嵌了特殊暖玉和篆刻了古老符文的无陵剑，在双目失明的无妄手中便成了神器。持有者能够通过内心“看”到周围的能量流动，甚至能预判到敌人的招式，这让手持无陵剑的无妄剑法无比精准，几乎无懈可击。
这些口口声声说帮武仙“还剑”实则是“抢剑”的庸人们，即使抢了这把无陵剑也用不好。不知道他们在闹些什么。
无妄心中极为气恼。
他一剑利落斩断锢在右脚上的铁链，放下狠话：“我再说一次，我师尊是白鹤武神苍宿，我名叫无妄！无陵剑是我的剑，你们不用替在下担忧，剑在主人手上，并没有丢。如果还有人敢来闹事，我就当作你们是真的想来抢我的剑，到时候我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他又举起无陵剑往四周一甩，又在铁链上挑了几挑，那铁链顷刻间化为粉末，而那个叫韦爷的大汉则是飞出茶楼一丈远没了踪影。
他挑剑转腕，原本想来偷袭无妄的三人也被摔到桌上，咕咚一声头撞到扶梯，马上晕了过去。与此同时，看客们的酒壶瓷碗则在那抹剑气之下腾空升起几寸，随后安然落回桌上。
大部分看热闹的人见状吓得散如鸟飞，只有几个在江湖上喊得上名字的人慌乱后退几步后，随即鼓起勇气举着武器杀来。无妄双脚不动，仅仅用右手挥动无陵剑，只身对付来攻的五人。他只守不攻，剑法甚是轻盈凌厉，在场几人看得如痴如醉。
斐慈定睛望去，发现无妄的左手手腕戴着一个煞是翠绿的手镯，那镯子莹润清透，简直集天地之灵气。斐慈之前没认真看过无妄的打扮，还以为他真的是朴素得可以。现在仔细瞧去，那手镯似乎价值不菲，圈口也很小，看着不像是男式手镯。
斐慈以为无妄是为了保护手镯，一时放不开手，站起身大喊道：“无妄！你放开了打，这春风玉满楼要是打塌打没了我来赔，你手上那玉手镯我也赔！”
无妄斗得铮铮铮的，在空隙时听到斐慈这样喊，哼哼一笑摇头喊道：“这手镯是师尊给我的，他说那是我亲娘留给我的！你要怎么赔？！”
斐慈愣了愣，更觉无妄厉害。那么多年来，无妄戴着这玉镯打架，竟都没把镯子摔坏吗？斐慈在宫中哪怕正经走路，都试过无意磕碎了玉冠，不过好在这些东西宫里多的是，摔着玩儿。
“那行，我点些好吃的等你！你打快些！”斐慈看得起劲，赶紧把吓得战战兢兢的酒博士喊上楼点菜，他说：“我要陈皮蒸鲤鱼、莼羹鲈脍、野羊肉炙，别做太焦、还有凉拌蔓菁、丸子莲藕汤、天黎葡萄酒，再来一桶大米饭，对了，饭做得别太硬。”
酒博士皱眉咧嘴回答道：“好咧客官。那个酒我们没有了，我现在找人去买些。”
斐慈掏出一枚银元宝噔地放到桌上，“去吧，办好了重重有赏。”
酒博士见斐慈出手阔绰，收下银元宝马上喜笑颜开跑开。
斐慈点完菜，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还在和众人打斗的无妄身上。无妄飞快躲闪着不同方向朝他袭去的敌人，一会儿啪地用手将人打开，一会儿又举剑对人刺去，但均不致命。他身如鸟转，气宇轩昂，实是俊朗非常。
“够了够了！打下去也只是店家受了苦！你们吃了痛！有意思吗？？”无妄跳到空中，铛铛铛地将来人的武器全都削去半截。众人纷纷慌乱着后退，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招架。
过了一会，门口来了好几匹骏马，几个官人大喊着别打了，那几个猥琐小人才有了逃跑的借口，都作猢狲散。
捕快们扶着腰刀走到春风玉满楼中央，凝视无妄许久，似乎是想把他带走。可他们也大概看得出这超然出尘的少侠不一般，一时不敢贸然动手。
斐慈见状才知道闹出大事，优雅下楼亮出腰间玉牌。丹枫紧跟其后，亮出他东宫近卫的腰牌。捕快们见楼里的贵公子是太子殿下，直接吓得哆嗦正想下跪。但斐慈只是摆摆手，说让他们快些离开，这里的一地狼藉他自会买单。
官人们离开后，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掌柜哆哆嗦嗦的，没搞明白今日在店里捣乱的人是什么来头，但掌柜又不敢上前讨钱，怕小命不保。
斐慈走到柜台前，呼地一掌放下一张轻飘飘的银票，好声好气道：“今日一事，就这样过去，可好？”
掌柜的拿起银票一看，险些下跪，他反复确认上面的金额后，强撑着酸软双腿乐呵呵道：“这位爷，你给的银两够把我们这条街买下了。谢谢爷！”
斐慈淡淡道：“噢，是吗？那就当这几天的餐费，剩下的钱你再帮本公子去张罗几间上房，本公子只住最好的客栈，速速去办。”
掌柜点点头，赶紧招呼了个伙计过来耳语。
无妄把剑收回剑鞘，踩着一地狼藉和斐慈回了二楼。幸好打斗间还留了一条完好的楼梯，否则酒博士要如何送菜上楼。
两人饿得很，默契地没有谈刚刚的事情。两人一齐举箸，直接将桌上美食风卷残云去了大半。无妄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感动得不禁眼中湿润起来。喝下那杯葡萄酒，他更是惊讶得大哭。
山下的一切都太美妙了！
斐慈一时不知道无妄是怎么回事，赶紧放下筷子关心道：“无妄，你怎么了？”
无妄摇摇头，闷闷忍住想哭的心情，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要是找到了阿爹和阿娘，那我一定要带他们去遍天下最好玩的地方，吃遍天下最好吃的美食！”
斐慈大笑，轻轻搔弄无妄的背：“好无妄，一定会的。你快吃吧。”
无妄在山里一向吃得少，一是为了练功要保持体态轻盈，二是为了保持现有的体型，以免吃胖了，没办法自由穿脱母亲的手镯，他一直故意控制食量，以免化身彪形大汉。
他吸了一口气，感觉肚子实在吃不下了，这才放下碗筷。他擦干净嘴，双手交叠乖巧放在桌上，脑袋也倚在手臂上，歪头看着斐慈进食：“慈哥哥，你们宫里人吃东西都那么讲究吗？我看你这不吃，那不吃，漱口时还要用袖子掩着，好不痛快。”
斐慈看着无妄白玉般的脸，生生在手臂上挤压出一团绵绵的脸颊肉，心想那武仙竟然在丰神俊朗中透着些可爱，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嗯……那手感简直和糯米糍差不多，上瘾。
捏过瘾了，斐慈才开口回答说，“是啊。所以还是像你一样，在江湖中跑来跑去更好！想去哪玩儿，想吃什么，想几点起来……都能自己做主。不像我……”他突然凑到无妄耳边，用很小声很小声的声音抱怨道，“我在宫里，要被上百人监视着！就连一天吃了什么，出恭几次都要记录在案。”
无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偷偷问他：“那你没想过逃跑吗？”
斐慈摇头：“宫墙很高的。我逃不出来。而且……”
无妄问：“而且什么？”
斐慈清俊的面容上忽地冷了几分：“而且我也不能辜负母妃对我的期待。在宫里的每一天我每天都在忍耐，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到了如今，我可以自由出入宫门了，心却被锁在宫里了。”
无妄心想：“这也许就是帝王家的宿命吧。虽然生于朱门金瓦，却也身不由己。身上肩负着重任，想要任性一回都是难得的。趁着斐慈哥哥难得出宫一趟，有空的时候定要陪着他在外面好好玩玩！”
两人沉默半晌后，斐慈忽然眼色一沉，狡黠地望向无妄放在桌上的无陵宝剑，他低声道：“无妄！既然那么多人都觊觎你的剑，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我们走到哪，就办一场武仙比武会，赢者可获得你的无陵宝剑。每个参与者需要填报生辰八字，这样我们很快就能筛选出一批武功高强又肖龙的人！”
无妄握着剑捂到胸前，拼命摇头道：“不行不行！怎么能把我的宝剑送给别人！”
斐慈托腮弹弄无妄鼻子，“你这个傻无妄！你是武仙，谁能打得过你？那剑只是吸引大家来参加比赛的噱头。我们沿途不断举办比武会，肯定多多少少能打听到什么。总比胡乱地找要好。”
无妄皱了皱鼻子继续摇头道：“那还不如举办一场美脚大赛，趁机看看谁的脚丫子有七颗痣！”
斐慈点点头，笑得一双以往顾盼神飞的丹凤眼都眯了起来，他说道：“好主意，我们可以同步举办！”
无妄气得推了推斐慈的肩膀，焦急地喊：“不行啊！要是真的有人赢了我，那怎么办？”
斐慈点了点无妄的眉心，相当宠溺，“你是武仙，怎么那么不自信？好好好，我给你保证，要是真的有人赢了你，我给你找人打造一把一模一样的剑送给那人，你无须担心。”
无妄摸了摸剑上的宝石，这才安了心。
他除了师门子弟和三年一次的君靖山论剑，鲜与生人交谈。年少成名，让他多少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边界在哪，也不知道师尊离开后，自己还能如何进修。师尊升仙前曾交代过：“无妄，你已是仙界之下无敌手，以后你就按自己想要的方式过日子吧，没人能欺负你了。”
无妄曾记得在六岁时，苍宿因要闭关，阁中长辈又在外执行任务，因此苍宿带着无妄来到山下一户人家借宿。可那户人家的邻居小孩都欺负无妄，说他无父无母是天煞孤星死瞎子，一个个都拿着木棍殴他，无妄被打得浑身瘀肿流血，哭也没用。无妄不想在山下生活被人欺负，便独自一人跑回山上找苍宿。苍宿惊讶无妄竟有如此胆量敢独自上山，再加上无妄确实聪明伶俐，一点就透，便对无妄更加宠爱，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
无妄思绪回笼，视野跟着灵鸢在小镇上空走了一转。人来到世间一回，既然上天给自己一个机会，那就去试试吧。师尊升仙离世后，无妄也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武功在自己之上的神人。
万物，总有边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