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再次恢复意识,周身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包裹,鼻尖萦绕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好似来自地狱深处的气息。他下意识想要活动身体,却发现手脚被粗粝的绳索紧紧束缚,每一寸挣扎都只能换来绳索嵌入皮肉的剧痛,他似乎被牢牢绑在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之上。柳如风心中涌起无尽恐惧与愤怒,他疯狂地扭动身躯,手脚并用拼命挣扎,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在这死寂黑暗中显得格外凄厉。
突然,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扯下罩在他头上散发着腐臭的头套。刹那间,刺目的阳光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进他的双眼。强烈的光线让柳如风本能地紧闭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待他逐渐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如坠冰窖。
他被绑在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上,双臂向两侧伸展,脚踝也被死死固定。身旁,是一列列身着赵国兵服的士兵,他们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冷漠与麻木。柳如风低头望去,脚下堆积着高高的干柴,刺鼻的松油味混合着腐臭,让他几欲作呕。而在干柴之外,是密密麻麻的百姓,他们的脸上或是带着好奇,或是挂着冷漠,仿佛在等待一场盛大的表演。
“哟,小太子,你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张狂得意的笑声从柳如风身后传来,笑声中满是嘲讽与戏谑,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盐,撒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柳如风不用回头,仅凭那令人憎恶的声音,就知道身后之人是陈霸。这个名字,如今已成为他心中仇恨的代名词。就是这个陈霸,亲手弑杀了他的父皇,将那尊贵威严的身影永远定格在血泊之中;就是这个陈霸,玷污了他那温柔贤淑的母后,让高贵的皇家蒙羞;也是这个陈霸,将他从高高在上的太子之位,拖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幕幕悲惨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柳如风脑海中不断闪现。父皇平日里威严又慈爱的面容,如今却只剩下临死前的不甘与痛苦;母后那温婉动人的模样,如今却被绝望和屈辱扭曲;还有萧然,在最后一刻都拼死保护自己……“陈霸!陈霸!啊啊啊啊啊!”柳如风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痛苦、愤怒和对命运不公的控诉。他拼命想要转过头去,用自己充满仇恨的目光直视陈霸,可脖子却被死死地绑在十字架上,只能徒劳地挣扎。
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今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任由自己摆布,陈霸心中的满足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他那原本还算端正的面容,此刻因扭曲的得意而显得狰狞可怖。他还想再开口,用更加恶毒的言语去刺痛这个将死之人,享受这份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
“陈大人,时间到了,该动刑了。”一道尖细带着娘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陈霸的思绪。说话的是一个老太监,他身形佝偻,脸上带着一丝谄媚的笑,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
“哼!”陈霸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可不愿与一个被阉割的“废物”多费口舌。他一挥手,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动刑!”
话音刚落,四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士兵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柳如风身旁。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柄沉重的锤子和一根粗长的大钉子,那钉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士兵们粗暴地解开绑着柳如风的绳子,柳如风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拼尽全身力气,想要趁这个机会挣脱束缚,逃离这可怕的刑场。然而,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体瘦弱,又经过长时间的折磨,哪里能敌得过面前这四名如铁塔般的壮汉。他的反抗在士兵们眼中,不过是垂死挣扎,轻易就被镇压下去。
四名士兵分别按住柳如风的手脚,将它们紧紧压在十字架上。柳如风疯狂地扭动、踢打,口中发出绝望的呼喊,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高高举起手中的大钉子,对准他的手腕和脚踝。
“不——”柳如风发出最后的惨叫。
瞬间,尖锐的钉子在士兵们的大力敲击下,硬生生地钉入他稚嫩的骨肉之中。剧烈的疼痛如同一股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柳如风的双眼瞪大,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痛到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双眼和口中流出混合着血水和泪水的流体。艳丽的鲜血顺着钉子流淌而下,在十字架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不等柳如风从这剧痛中缓过神来,士兵们再次高高举起锤子,狠狠落下。“砰砰”几声闷响,钉子彻底没入他的身体,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十字架上,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任人宰割,无法逃脱。
“啊啊啊啊啊!”柳如风疯狂地晃动着身体,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会牵扯到伤口,带来更加剧烈的疼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仿佛全身的神经都被放在火上炙烤。不一会儿,他便没了力气,只能虚弱地挂在十字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即便只是这样静静地悬着,自身的重量也使得金属钉子与骨肉不断摩擦,每一秒都是煎熬。
此时,柳如风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痛苦和绝望交织。突然,他的思绪飘回到了遥远的现代,想起了自己在那个世界的父母。他想起柳爸总是用温暖宽厚的手掌抚摸他的头,轻声给他讲故事;想起柳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那一道道美味佳肴,尤其是那香气四溢的红烧肉,承载着无尽的温暖与爱意。
“爸,妈……”柳如风口中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对另一个世界亲人深深的思念,也是对如今悲惨命运的不甘。
血液从他的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流出,顺着十字架滴落在下方的干柴上。柳如风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也愈发冰冷,但他仍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不愿就这样死去。
这时,那个老太监迈着碎步走到前方,他清了清嗓子,从袖中拿出一份明黄色的诏书,展开,尖着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吴国皇族余孽柳如风,做太子期间,欺男霸女,坑蒙拐骗,作恶多端,今日赐火刑!”
原本还对柳如风的惨状有些同情的百姓们,听到这道诏书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他们的眼中原本的怜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愤怒。当人群中一个人率先喊出“烧死他”后,其他人便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纷纷跟着附和。一时间,下方的百姓们异口同声地高呼:“烧死他,烧死他……”那声音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向着柳如风扑面而来,要将他彻底吞噬。
柳如风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理会这些嘈杂的声音,他的脑海中满满都是自己在现代时候的生活。那些温馨的画面,与眼前这残酷的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让他感到绝望和痛苦。
脚下的干柴被点燃,熊熊烈火瞬间升腾而起,一股炽热的灼烧感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柳如风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火炉,皮肤被火焰迅速烧焦,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肉被烧焦的刺鼻味道钻进他的鼻腔。他看着自己被烧得通红、扭曲的双脚,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柳如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陈霸。此时的陈霸,脸上的笑容已经扭曲得近乎疯狂,那得意忘形的模样让柳如风心中的恨意达到了顶点。他又缓缓将目光移向脚下那些疯狂叫嚣着要烧死自己的百姓,心中满是悲凉和无奈。这些曾经被他和皇室庇佑的子民,如今却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成为了他死亡的推动者。他的思绪又飘回到那个血腥的夜晚,马匪头子狰狞的面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柳如风缓缓闭上双眼,他实在不愿再看这丑恶的世界。就在这时,一阵轻柔而熟悉的歌声,如同一缕清泉,缓缓流入他的脑海。那是他小时候,柳妈经常唱给他听的《鲁冰花》:“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歌声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带着他回到了那个充满温暖和爱的家。柳如风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终于找到了一丝心灵的慰藉。
吴国太子死了,死在了吴历弘德二十年,死在赵国京都那个太阳最凉的时候。他的生命如同一颗流星,在黑暗的夜空划过一道短暂而璀璨的光芒,然后永远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只留下这一段充满绝望、仇恨与思念的故事,在岁月的深处,被人偶尔提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却再也无人能真正体会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