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瑾没有得到回应，转过身去：“又看呆了。你还真是…”她刻意停顿了几秒，眼睛上下扫视简珩，挑了挑眉。
简珩微勾嘴角：“你还真是自恋。”说完她略过上官瑾自顾向最后一排走去。
上官瑾好看的柳叶眉抽了抽，眼底的寒意渐渐蔓延，褪去柔软外壳下的她锋芒毕露。不过只持续了一瞬，她就小跑着追上了简珩。
简珩早就知道上官瑾会跟上来，她也没有走得很快。一阵风拂过，上官瑾的脸突然放大：“姐姐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简珩刚走到队伍末尾，一顿：“姐姐…？”
上官瑾：“难不成你比我小？你是几月的？”
简珩：“十一月。”
上官瑾眼底含笑：“哈哈，我是二月的，叫声姐姐来听听?”
简珩抿了抿嘴唇，不再看上官瑾：“…你对谁都这样吗？”
上官瑾食指一下一下地轻点着下巴，故作思考的模样：“…嗯，好像只对你吧？”
简珩知道上官瑾又在开玩笑，可她的心还是漏了一拍。那样耀眼的人，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找到的存在，又为什么会自己停留呢？她是一只盘旋在天空的白鸟，不停地赶路，偶尔寻找几处暂时歇脚的树枝，随时都有可能弃它们而去。简珩觉得自己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所以她低下头，踢了一脚不存在的石子：“你说是就是吧。”
上官瑾凑到简珩跟前，不依不饶：“你就不再争辩一下？显得我欺负人了，妹妹。”
简珩不动声色地向左平移了一小步：“开营仪式要开始了。”
上官瑾看着简珩的动作，也不继续逗她了，小跨一步站好，和旁边的女生闲聊起来。
简珩这才有间隙整理乱成一团的思绪。
她想干什么？这种轻浮的语调是怎么回事？刚拿我寻开心转头就和别人聊得热火朝天…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在独处的时候会不会卸下防备呢？上官瑾给她的感觉像是一片触手可及的薄纱，想要靠近，等走近却发现她拒之千里。
主席台上的声音简珩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全都是上官瑾戏谑的声音，而这个人，此时若无其事地朝她轻眨眼睛。
“一 会等我 。”上官瑾无声地给简珩做口型，即使她和简珩相隔不到一米。
“无聊。”简珩就回了两个字。
开营仪式意外结束的很早，简珩转头寻找上官瑾。说是让我等她，自己却先跑了。简珩看着人群中的上官瑾，站在原地，半晌，听见她的声音：“简珩——”
简珩朝她挥了挥手，走上前去。
上官瑾：“跟在我后面还能跟丢呀？下次你就和我一起走，不要慢半拍了。人这么多，很容易走散的，到时候把你丢了我是要负责的。”
简珩："那你就负责到底。"
上官瑾愣住了，没想到简珩会接她话茬，没了刚刚的游刃有余：“…哈哈，快走吧，老师该催了。”
简珩瞬间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想抓住上官瑾的手，她这么想着，也确实这样做了。只不过，上官瑾走得太快，她只抓住了她的裙边。
她这个动作很突然，也很失礼，上官瑾一惊，随即拍掉了她的手，面露愠色：“你干什么？”
明明上官瑾没使劲，简珩还是觉得被拍掉的左手火辣辣地烧，连带着她的脸也烫起来。
“我…”她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空气中满是火药的气味。
“对不起。”
“我最讨厌这三个字，太苍白了。”上官瑾冷冷地说。
简珩蹙起眉头，还想再说什么，还没开口，上官瑾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完蛋…惹她生气了…简珩又懊恼地踢了一脚不存在的石子，干嘛这么冲动，简珩，你是怎么了？自打遇见她以来，就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故作清高不顺着她的玩笑，所以她才生气了吗？可是她又不是只对我这样，我又凭什么要被她耍的团团转？
这让简珩想起小时候总是不合群的自己，其他小朋友一起嬉笑玩闹的时候，她抱着母亲送的植物标本集坐在树荫下，也有女孩问她要不要一起玩，她对人家说：“你的手好脏，会弄脏我的书。”女孩当时就哭着跑开了，没有接过简珩递出的面巾纸。简珩从那以后，明白了一个道理——言多必失。那我就少说话好了，这样就不会伤害到别人了。
不论是小时候的简珩，还是十五岁的简珩，现在仍然谨记这个道理。但是直到今天，她对这句话的认知崩塌了。
她恨自己不会说话，恨自己没有解释，恨自己头脑一热。
“我在干什么啊…”简珩闭上眼，从鼻腔挤出一丝叹息。
简珩看见了队伍最前面的上官瑾，她似乎不生气了，正微笑着给同学们发放军训服。
简珩走过去，试探着问：“需要我帮忙吗？”
上官瑾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手上的动作，把军训服递给排队的男生时，还对他微微一笑，蝉鸣声嘈杂入耳，阳光给她的发丝镀上了金边。
和她们同宿舍的女生听见，热情地拉着简珩：“当然当然！我们都忙不过来了！你就负责登记吧，记录有谁领了衣服就行。”
简珩点点头：“好。”
她没发觉上官瑾的视线下移到她们相接的手腕。
简珩拿着登记表浏览，目光停滞在“上官瑾”这一栏。登记表记录很详细，包括了身高、体重、生日什么的。简珩记下了她的生日，千禧年二月五日，比自己大二百多天，她是姐姐。
等到最后一位同学领到军训服，已经快十一点了，简珩盯着箱子里最后一套军训服，踟躇着转向上官瑾：“姐姐，我还没有领到军训服。”
上官瑾身形一顿，眉毛向上一挑：“姐姐…？”
简珩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耳尖微红：“嗯…麻烦你了，姐姐。”
上官瑾似笑非笑：“这么乖…？”
简珩以为她们和好了。下一秒——
上官瑾伸手把军训服扔到简珩怀里，漫不经心地走开，只丢下一句：“小孩就是好哄。”
夏日闷热的热浪一阵又一阵掀起涟漪，树影笼罩着她们两个人，她们一前一后地走着，相隔数米却远隔万里。
刚到宿舍就通知一点半训练场集合，全身军训服，每个人还要整理内务，上交违禁品，比如：手机。舍友都不在，可能吃饭去了，简珩她们回来得晚，路上几乎都没什么人了。
简珩的着装本就轻便，把短袖套在身上后，就想脱裤子。
上官瑾瞥到，猛地转过身去，声音发颤：“你…还有人在呢！”
简珩无所谓道：“都是女孩子。”
话虽如此，上官瑾还是不敢看她，手指蜷缩着抓紧了裙边。
简珩突然想逗逗她。
她轻轻绕到上官瑾的右边，然后在她的左耳边说：“看我。”
上官瑾浑身一震，看向右边，和简珩撞了个正着，两个人都捂着额头——
“你干嘛转向右边…？”
“我哪知道你在右边？！”
她们眼睛里都是对方滑稽的样子，简珩先忍俊不禁：“好傻…”
上官瑾边嘶气边打趣：“你也没好到哪去。”
简珩：“还生气吗？”
上官瑾转身去拿她的军训服，伸手却被简珩握住了手腕。太瘦了。上官瑾纤细的手腕在她手里还能余下两根手指的空隙，稍稍用力就会显现浅浅的红痕。
上官瑾这次没有甩开简珩的手，她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拿，结果就是两只手腕都被牵制住。
她觉得好笑：“妹妹，不听话姐姐可是要揍你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简珩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厚脸皮，她听见自己说：“你原谅我了吗？”
期间还抓着上官瑾的手腕，不过是轻握着。
上官瑾：“我本来就没生气啊。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简珩松开了她的手，指尖摩挲着余温：“去换衣服吧。要集合了。”
上官瑾作势拿起军训服走到卫生间关上了门。
这是不生气了吧？简珩穿戴好，把被子叠成“歪歪扭扭”的豆腐块，站在门口等上官瑾。
上官瑾推门出来，身着迷彩短袖，黑色的长发此时挽成了一个发髻，戴着迷彩帽，本就锐利的眼神此时更有了一丝孤傲和不可一世。
她走向简珩：“走吧，吃什么？”
简珩看着她：“随便，没胃口。”
上官瑾点点头：“也是，太热了。我也不想吃饭。平常这个时候，梅姨会给我准备好青提冰沙，消暑开胃的，我很喜欢。”
简珩：“你喜欢吃甜的么？”
上官瑾：“喜欢。人生本来就够苦的了，为什么不给自己来点甜的呢？”
简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到上官瑾面前：“送你，青苹果味。”
上官瑾接过，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轻笑：“看不出来你还随身带糖。”
简珩轻声：“习惯了。”
上官瑾见她垂眸，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也没有多问：“糖很甜，你不要太苦了。”
说完她从和简珩并肩拉开距离，走到了简珩前面，她的碎发随着摇曳地步子晃动，走廊尽头的光亮照在她一个人身上，简珩突然觉得她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光是她的，黑暗是我的。
我也只能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