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也停了。苟溺牛仔外套从浅蓝变成深色。她淡淡没了情绪。呆滞别过脸。
卓清然也没开口,只是一个劲望向她,沉默,缄默无声充斥着清冽的空气。
慢慢她抬起手,像是征得她的同意,有些拖泥带水,没那么干脆地牵着她的袖口,缓步走到门口。
湿漉漉的两人,漫步街头,带点落汤鸡的狼狈。
沾上雨水的手也变得润滑,她把手肘落下。风喧嚣扬起她的发丝。
“心情好点了吗?”卓清然低了头,用手指的关节点了点她的肩。落些叹息声。
“什么时候知道的?”苟溺点了点头,有些不想承认,又有些委屈。不好意思打量着他。
脆弱的时候总是多愁善感,一点温存都让她留恋。脑子不清醒点评起了他的细腻。涌入耳朵的语气也变了口味,温柔又安静。
“你刚来的时候。”他低沉转了眸。
苟溺自嘲自己的演技拙劣,刚来就漏了尾巴。
无声充斥了许久。她的麻木被撞破。
见她没开口,他细声细气的又询问了一遍,“现在好点了吗?”
慢慢肩并肩走出园区,雨滴也收敛了脾气。云倒是把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也没法把这些话当成水蒸发成空气,上到天空再结晶成雨滴,去无声的宣泄她的崩溃。
“嗯。”苟溺嘴硬。
卓清然沉默了会,没想掩盖的关心,只是不知道这么开口,“你把我当朋友吗?”
言下之意就是说实话。
苟溺盯着他没了大大咧咧的性子还有些不习惯。振作起来,“哎呀,怎么可能不好,你又陪我吃饭,又陪我来游乐园玩,多开心。”
又接了句,看着他正儿八经的样子,有些严肃。少了平时的浪荡,欠揍样,连轻佻的语气也变得认真。
“你干嘛怎么严肃?你平时那吊儿郎当样多好啊?”苟溺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告诉他。
“得了吧你。在我面前少装?”卓清然收敛了一开始的笑容。有点语重心长。
“就一点点不开心。没什么大碍。”苟溺扯了个笑容,“你再这样?我就真的不开心了?”
“好。”明明是他洋洋洒洒的话,或许他根本不明白,但对于苟溺来说还是掷地有声。苟溺只是庆幸有人可以不问缘由,在命若悬河中陪她尽兴。
车来了。卓清然先一步给她拉开了车门。
车上还算宽敞,两人都紧靠车窗,琢磨着彼此的心事。眼神来不及交汇,看着窗外。天气不好把苟溺揉成皱巴巴的一团,而他的话语确实个热腾腾的熨斗,给她灵魂一怔。
她反思自己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
得到关心的那一刹并不是温暖,而是无穷无尽的委屈。她的父母从来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询她的感受。那些哭到晕厥的点点滴滴,无穷无尽在苟溺的脑海放映。
她驱散了些情绪,故作轻松,龇牙咧嘴想逗卓清然开心,看着他脸上没了些平常的闲云野鹤。
“我看起来有这么愁眉苦脸吗?”
他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她追问。
“感觉。”
他言简意赅。苟溺却搞不明白。
“难道你没心没肺的吗?”
“你骂我?卓清然。”苟溺有些气急败坏。笑起来,“你点谁呢?”
“心情好点没?”
“托你的福,现在还不赖。”苟溺实话说。
“唉?你不会觉得我自私吧?拉着你做这又做那的。”苟溺有些拧巴,心情有些犹豫。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被他盘到额头。明明该狼狈的样子,他却看起来没有。依旧意气风发,黑色的衣服倒是看上去,和没有水的滋养,别无二致。
“怎么会?你能不能对你自己的游玩方案有点自信呢?”他拖腔,裹紧了他的双臂。
苟溺得意笑了会。
“你真是做我朋友的不二之选。”她提高音调告诉他。
“为什么?”
“你好玩呗。而且江灼莉说我们也很适合做朋友。”
苟溺贴心补充,“相似的人更容易做朋友啊,江灼莉之前说我长的也是那种拽的二五八万的,我就很疑惑,什么是也,然后她就和我说,你也是。而且她也说我也很自恋什么的,跟你如出一辙。就是带给人的感觉。我真是服了。不过你的名声倒是和我的倒是南辕北辙。而且感觉我交朋友不太爱说话什么的,你自说自话倒是很符合我交朋友的标准。”
卓清然气笑了,“我谢谢你啊?合着说我名声不好呗?”
“和我比也是有点差距?”苟溺搭腔。
“你还不爱说话?”
“没你爱说。”
他晃了晃头,眼神有点嫌弃。苟溺有点不知轻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甩给他警告,郑重其事开口:“我看到你眼神了。”
“行行行,我让让你。”他回答有些黏糊。
听到这句话,苟溺顺便拍拍衣服上的水渍,有些筋疲力尽,顶着这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也不太舒服。
出租车驶过大街小巷,来到灯火通明的市区里,倒是没赶上高峰期,一路上行驶得格外流畅,雨也没在下。
苟溺和卓清然倒没有一直在聊,彼此拿起了手机看了会。也不尴尬,有种心旷神怡的氛围在。不用刻意找话题,去附和聊一些对方喜欢的东西。很合拍。苟溺觉得现在很幸福。就这样玩玩手机,甘心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填满。
“你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苟溺心里说的是另一套说辞,真不怕她把他卖了啊?这么相信她跟着她走?
“刚刚不是和师傅说了去什么路吗?”他也收起手机,专心回答他。
不过她问的不是这个。
“那我换个问法,你觉得我会带你去干嘛?”,苟溺看快到了,把手机揣进口袋。躺在后座,把弄着手指,时不时扣着指甲。
他坐的倒是安分,就是懒洋洋,松弛把腿张开,没曲着。
“把我们的衣服烘干?”,他脱口而出。
“难怪你什么都不问呢?原来是猜到了我会带你去干嘛了啊。真没意思。”,苟溺笑着调侃了一下。
“啊?某人刚刚可是,说我很有意思呢?”他卖弄着表情,脸顿了又顿。
“我哪里有这个意思?”苟溺笑出声。
“好,你没那个意思。”他傲娇摇摇头,有些不屑撇撇嘴。
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娇气。
“跟我出来玩,你开心吗?”苟溺认真问他。
“不然呢?”他甘之如饴接受。
苟溺很欣慰,感觉这个人真的很口是心非。真的也没见过比他还爱说疑问句的人了。
“真欣慰。”苟溺感慨。
“有病。”他平常也说了很多有病,但是今天听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一直凝望着她,有些失了神。她一直望着窗外,看得认真。
“干嘛?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骂我有病我都没还嘴。”苟溺以为他是等待着她说话。
来到在转角口的桑拿店。苟溺耐心说了一遍,“走吧,里面有烘干机,顺便可以蒸桑拿,一般来说出了汗就不会感冒了。”
衣服换下被拿去烘干了,大概再蒸个十来分钟。苟溺从桑拿房出来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苟溺:真的开心吗?别不开心到时候找我算账?
卓清然:没这么闲骗你。
他随后转了账。
苟溺倒也没收。
苟溺:这些都是我执意带你去玩,我请?
卓清然:收。
真是言简意赅,苟溺倒是觉得他不习惯亏欠别人东西。也没什么犹豫收下这笔。
对着屏幕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会。想象着他那边漫不经心敲着键盘无语的漫不经心。
也很感慨他的细心,是去查了游园的价格吗?
苟溺越发觉得确实他朋友多不是没有原因。比如开朗,细心。算得上幽默?
脑子只蹦出来了一个念头就是,世界上有这样的人真好啊!
衣服烘干后,苟溺提醒他。
苟溺:你坐地铁吗?我们可以一块?
他答应了,苟溺也就没讲究套好衣服,先一步,出去等他。
在前台的沙发趴了会,眼睛有点睁不开,明明才玩了几个小时,她就有点喘不上气来。
看到苟溺懒洋洋摇晃着懒人沙发。放轻脚步,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立马转向另一边。
她倒是像早就知晓了他的把戏。
“幼不幼稚啊?卓清然。”苟溺没睁开眼,嘴角微微上扬。
“行行行。我幼稚行了吧。无聊。”
“到底是谁无聊?”苟溺不解,耷拉着头,像羊驼一样。气笑了。
“我无聊行了吧。”苟溺看着他也陪自己忙碌了一天,还是带点感恩之情。自问自答回了他一句。
“知道就好。”他理直气壮。听着真是叫人来气。
苟溺看着导航,真是有点懊悔找了个这么远的桑拿店。搞得她离家越来越远了。
就像装水的中秋夜,回教室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两个瘦削的背影从店里走到街口,路灯下更为修长的影子,不近不远,偶尔打结,形影相吊。消失在昏暗到光亮的衔接处,光将他们笼罩,如同有美好的前程。
坐上地铁后,倒是挨在一块坐着。堆彻的人墙也变得温暖,那样的光景苟溺觉得奇怪。明明是拥挤的车厢,孩童的哭闹声,大人们处理工作的语音声。灌溉在耳边,苟溺却泯灭了烦躁。
有时候被挤得左右为难,隔着厚厚的衣服碰到卓清然的臂膀,对视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
苟溺晃悠自己的身体不在碰到他,担心他会不习惯。
目光上移,人影闪过,他突然递过来一只耳机。胳膊还抬了又抬,提醒她。
苟溺不可否认有些迟疑。
承认那时候多美好。被嬉笑声包围,急匆匆赶路的人们。只有他们寂静,偷偷藏在一角。没人发现,淹没在人群中。
接过,耳边响起的音乐,冷不丁的融进苟溺的血液,炸起烟花,潜意识回忆起他的气息。
鬼使神差问了句:“你喜欢RNB?”
他没太多动作,淡淡点了点头。
苟溺一直以为他用的是手机,在快下车的时候才发现,他手里紧握着是一个老式的音乐播放器。
传来一没听过的音乐旋律在苟溺耳边扬起,弥留之际,苟溺有个不成熟的念头,她不会去问这些所谓的歌名。或许在未来某一天,她再次听到这些歌,就会回忆起此时此刻,回忆起这个历久弥新的大雨滂沱。有人陪她尽兴。那些情绪和音乐交织在一起,苟溺看着站点图有些恋恋不舍。
卓清然缓慢在按着他那老式的音乐播放器,大约是灯光刺眼,屏幕反光。苟溺不知道他在弄什么,却也不好凑近打听。
他该下车了。
悄无声息把播放器递到苟溺手上。摘下他戴的那只耳机,戴到了苟溺另外一只耳朵上。
交代了句:“借给你听,学校还给我就行。”那种不容置疑,在关门的最后一瞬间快步下了车。
没容苟溺拒绝,他就没了影。
苟溺没去玩他那老式的播放器,只是任由着随机播放。
在后一刻,耳机没了声。苟溺摁亮了屏幕,想检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吵吵闹闹吱呀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机,像是自然的录影带。
“苟溺。”是卓清然的声音,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我其实不太会安慰人。我并不想说,你别不开心了诸如此类无用的话。在我看来,伤心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情绪了。
没必要自责,也必要强撑,在感伤期就尽情挥霍自己的眼泪。
在那个晚上,我能听出来,在之前,你在哭。
但是在我和你讲话的时候,你却收敛了情绪。
我当然没自恋到,我安慰得多到位。
反而有点惭愧,因为我,你连眼泪都不敢流。
你还顾及着我的情绪。说到这,他转了话锋。
我从不觉得你是在故作坚强,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强。
但我也希望,我们作为朋友,有什么情绪我们可以一起担待。
别怕麻烦,你从来都不是。
不管如何,希望你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