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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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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家的时候还没天黑。迎接我们的是奇异的雕塑。几股水流般的条状物交缠成镂空球状,青铜色泽,立在高台上,没有任何文字介绍。

“这是纪念碑,十几年前建的,那会儿这里还没这么冷清。”

广场上只有些小孩在玩耍。凉皮摊子旁边,站着个一脸严肃的老人,不知是在盯那雕像,还是眺望迁徙的鹤群。

“纪念什么?”

“纪念引渡计划。”

刚刚在电车上,我已向小祁解释过。引渡计划,是一个持续十数年的科研项目。是我们探索其他世界的主要方式之一。近年,编号D35的世界成为焦点。种种证据表明,它与我们的世界极有可能是孪生关系。

“就好比同卵双胞胎,两个人会长得很像,还会有天然的联系,这种联系是强烈的。你听说过,双胞胎之间会有心灵感应吗?”

小祁点头。

“孪生世界之间,也是类似的。有两个原因能解释研究D35世界的热潮。其一是,找到两个世界间天然的桥梁,信息交流已经不足够了,还需要真正的物质交流,比如……让人们在两个世界之间往来。”

“这就是引渡吗?”

“引渡只是单程的,也只是一个开始。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学校都争着设置引渡相关的专业。”

小祁点头,小声说,“我实在搞不清,‘引渡语言学’有什么意义……”

在我们右边站着的一个青年神色焦躁,似乎忍不住要和我们辩论。我假装没看见他,转移了话题:“第一个原因是,两个世界之间可以建立联系。第二个原因是,两个世界的个人之间也可以建立联系。”

“所以传言是真的吗?你可以在那边找到另一个自己。”

“我觉得戏不大。”

这下不止一个人盯着我们看了。

我小时候见过一个车上的巡视员,头发银白,个子很高。不在车上的时候,她就去研究所里转悠,有个绰号叫所长。她虽不是所长,有人说她以前是要员的警卫。在我想象中,覃大姐变老后也是这个样子:一级一级地慢慢上台阶,眉毛依旧如鹰一般锋利。

覃大姐名叫覃蝶,据说曾是随军的学者。她的领队和老师叫做鸿野。鸿野上面的军官倒台后,他就回国办了天水研究所,想借机把军队里的研究成果再翻新包装,然而很快就去世了。覃蝶回国几年后,接过了天水研究所的任。

雕像掠过窗外,停下了。我及时拉着小祁下车。

最后一群鹤滑过天际,刮起了晚风。一辆电瓶车冲我们而来。

“你想的真周到,一辆车怎么载两个人?”

青年下了车,摘帽子扇了扇:“只能委屈你跑步了。”

我对小祁介绍:“这是何询,他带你先回去吧。”

我没有跟在他们后面,拐弯去了附近的公墓。

公墓依山而建,逐级下去,在第九排,逐个找去,我认出了熟悉的白碑。夜幕下,她的小照看不清了,但我知道上面刻的字。“慈母、爱妻菲利亚之墓。”

母亲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比D35更遥远。我不能将她遗忘。

房子是覃大姐的,她当初照顾我母亲,母亲走后,我和父亲还是住在她那儿。一半的童年就是在这房子里度过。何询说,她已很久没回了,房子有熟人借住。这一晚,屋里没人,桌柜上却都没沾尘,角落里积了些狗毛。

桌上放了个相框,小祁坐在桌前写明信片,我跟他说:“右边就是覃蝶,和她的学生们。”

她真心地笑着,戴着墨镜,护着那对被热带阳光刺伤的眼睛。

“背景里的是水吗?”

“那是天。”我再一看,也不由得产生错觉。背后真像有茫茫的水波。

“这就是天水。”我想起来,这也是此地一绝,“我们明天就去天水谷。”

第二天我们先去了研究所。巨大的支柱在顶棚和地面之间形成“工”字,实验设施和楼房都建在地面以下,环抱着绿色的天井。

“这里没有引渡的实验室吗?”走过了大半地方后,小祁问道。

“以前有。”何询看了看我,“我们当然基础更好,只不过,现在核城集团的势头实在是太大了。”

“核城那边的研究所,我可就进不去了。”小祁一笑。

“别说你,就连覃蝶去了也得被挡在门外。他们可真是……”何询一摇头,“那,你们想去我的地盘看看吗?”

何询跟我们讲生物部门的轶闻,又提起前几年的克隆事件,一位研究员以搭档和自己的基因,先后做出了两例克隆人,我寻思着,假若事情属实,我小时候见过这姐妹俩,就在研究所配套的学校里。现在新闻已沉寂,其中一人还活着从事研究。

何询看出了小祁没说出的意思,“这些都是引渡的基础,闷头把这些做好了,岂不更安稳?”

等何询走了,小祁问我:“引渡究竟有什么用?”

我们正走在一望无边的人工湖畔。远处有个白石亭子,被气浪和水波荡成了蜃楼。我一时恍惚,想起了昨晚的梦。不可能只是梦而已。

“引渡有什么用?”我小时候也问过覃蝶。覃蝶想必郑重其事跟我讲了,我只记得自己又问,“难道引渡就是帮助人反悔吗?”

那只是打个比方,她说。真正的引渡,带来了很多后悔,只是旧错拿新错来弥补。我只希望能减少后悔。她说罢就盯着我,看起来很严厉。我猜不出她意思,只是后悔问了。

小祁掏出一个绿色铁皮盒,问我吃不吃糖。我已口干舌燥,便没吃,买了水后,又和小祁骑车去山谷。接近山边,忽然看到一块石碑。我停车一看,不由震动了:那碑上写着“菲利亚山”。

我们拐进小路,推行过了波浪般起伏的山坡。一小片树丛后,豁然见到整片谷地。墨绿掩映间,散落着白石块,像是巨大的骸骨。我们就在树丛边坐着,豁口有阵阵凉风,远近传来潮水般的声响,谷中温热拂面,有一丝焦味。

“我想要睡一觉。”

“睡吧。”小祁应着。

太阳西斜时,我们又回程。此地人少,我只想着天黑前把小祁送回房子里。

我们在镇里的馆子吃了一汤锅鱼。“后两天我们可以在附近转转。”我说。小祁忽然问:“那你要找的东西……找到没有?”

我笑了,没想到小祁还挂心这个。“还没有呢,也不是很紧要。”一阵夜风起来,有些要降暴雨的架势。“你刚刚做了梦么?”小祁等呼啸弱下去,又问。

我伸手进包里,寻找记录备忘的纸片,掏了个空。我才意识道,骑车时风大,大概卷走了。

“丢东西了吗?”

“不是紧要的。”

我把车推进棚里,穿过斜着雨丝的风,向房门走去,小祁在前面大步走着。

丢的是一张照片,从网上找来的。两个月前,我寻找天水镇医院的外景照片,找到一组摄影图片,是十年前的,图中的广场、围墙和设施,都是我记忆中的景色。搜寻时,我忽然留意到一座白石的桥梁,角度是摄于桥头,看得见容得下一车经过的桥面,桥栏上一对白鸟雕塑。我心里一动。把医院的相片发给求助于我的朋友时,顺便提了这座桥。但朋友却说,不记得这叫什么桥,甚至不记得有这个桥的存在。两个月间,我在网上、在朋友中问了一遍。即便是父亲,也说不记得有这样的桥。

“这桥,我妈妈带我去过。”我对小祁说,“每次她带我去玩,都会经过那里。”

小祁盯着电脑屏幕,“那明天我们找找去,找它个两天,不可能找不着。”

我笑着,又看到那上传者的名字。叫陈鹍,联络过却不见回音,似乎还是生在天水的名人。我已托朋友去打听。

下午躺在落叶之间,我很快入了梦。谷风吹着我脚底,像波浪涌来,淹过了山坡,淹了整个谷。就像谷底有个传说中的银瓶,能涌出水来。我看见了母亲,骑车背着我。在梦境的深水中,我们反复穿行在路上,太阳晃着她的头发。这些场景都发生过,可是父亲不相信,说根本没有那些地方:穿过那座桥,道路通向白色的城市,还有爬满花藤的天台。我还梦见她的车摔在路边,她掌心渗出血。她爬起来,叫我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叫做天水?”小祁正在床头写着什么,忽然问我。“因为,传说那个山谷从前是一片水。”

打了一晚上雷,天亮时,小祁还在睡,我决定单独去找何询,路过信箱顺便看了一下。账单和新闻。还有一个信封,没有寄信人名字,只在正中写了“孔菲”两字。打开来认出是白石桥的照片,正是我牵挂的那张照片。我翻来覆去地看,却找不到任何说明,不知是谁投进来的,四下也无人。

我正好把这事跟何询说了。何询检查着信封和照片。

“你被人监视了。”他宣布,“非常像是那个‘地图’组织干出来的事儿。”

“‘地图’?”

“一个网络组织,保存着被遗忘的事物。”何询轻轻弹着信封,“这倒也好,可是他们会骚扰别人。有时是邮寄,有时甚至用上了电子脑干扰,还宣称这是必须的提醒。提醒某些人,遗忘正在进行中。”

他顿了顿,“我看又不像。我接到过他们的提醒,所以知道是什么样。可是这信不是邮寄的,是什么人亲自投来的。所以,至多是个人行为。”

即便如此,也没安慰到我多少。

何询把信封扔在桌上,瞪着窗外灰白色的天。

“你做梦,又看到类似的照片,本来并不奇怪。你的朋友也知道你回了天水镇,会找这座桥。但把照片都给你送来,名字也不署一个,就丢在门口,确实奇怪。谁会这么做呢?”

“我的朋友也没几个知道我在这里。我也没跟任何人说,我是来找这座桥的。”我只觉得梦恍然在延续。

我又去了母亲的墓。一路上想,我只听说过,父亲以前做引渡产业时,被人威胁过。不仅因为引渡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更因为早年的竞争更激烈。在寻访民间巫术传闻的过程中,代理人们打得不可开交。这一行有时是危险的。

父亲的对头也不多,他老早就不做了,还会有谁盯着?

我在墓上坐了一会儿,清晨时风声大,此刻静了下来。太阳升到高处,光芒有些冷,只怕午后还会下雨。我正要走,前后看了看,才发现墓上放了一小束花,是新鲜的。

我脊背上一刺,往家走时,才想明白来:花是谁带来的?覃蝶即便回来了,也不大可能做这样的事。父亲还远在核城。谁还记得母亲呢?只能推断,有人在看着我,并以这些东西暗示着我。

我打算提前回核城,收拾了东西。在房子里发现了一沓旧本子,甚至记着旧朋友的事情。我只记得同桌叫虾蟆兰,还有一个亮亮姐。覃蝶和母亲都见过她们,自从母亲去世,我搬走后,就再也没听过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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