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平十一年,立春。
迎春新花开在枝头,繁枝逐渐缀满金黄,其下伫立一个单薄的小身影。
“阿团!阳冬!别在那树下站了,早春会着凉的。”不远处平房门口站有一位妇人,手里抱有大氅神色焦急地看向这边,“怎么不吱声,唉。”
白日尚寒,雪湿裙钗。
那妇人急匆匆赶到近前,拍拍自家儿子肩头给他披上氅衣,继而絮叨几声,便由他在这转身离去。不消片刻,那少年也欲离去,却听一声“小友留步。”循声去见一位面容俊朗的读书人正向这边过来。那人有些奇怪,分明春寒料峭,却衣着单薄,手中还握一把折扇。腰间玉觽一步一动,穿过街巷店铺蒸腾的热气,携春风步来。
近前一看,此人生得倒是顶好,眉宇凌厉如刀刃,似工笔描摹,眸间却是如水潋滟,不笑也醉人。
阳冬转头望向自己家的方向,似有不安,随即又转头看向那位已经走到跟前的读书人,拘谨行礼道:“公子安好。”
“小友亦安好。”读书人突兀开口闯来,含笑低头看他,“方才远远瞧见小友在树下久立,面带哀意,可是有何困扰?”
闻言,清秀的少年似乎记起那份哀伤,连拘谨也舍去,眉梢眼角迅速漫上一片薄红。他轻轻点头又摇头,目光垂落在地上狸猫留下的爪印上,轻声道:“我家后院本住有一只野兔,春来雪未消,昨夜许是饿极了便到林子里觅食,叫同样觅食的野狸捉去了。”
“仁心之始,善莫大焉。”或是赞叹也或是单纯回应,那读书人答了这么一句。“若我能为野兔备好草料,为野狸备好肉糜……”这场莫名其妙的交谈本要就此结束,少年接下来的话却是不同寻常,“若我能让雪化得再早些,就好了……”
为怜二者生,欲将春雪去。
读书人不禁目露赞赏,正欲说些什么,却见那少年言毕话音一转,竟是拾起些无端的礼教,压下心中悲情,生涩古板,又说出另一句话:“公子前来可有要事?”他方说完,便被那读书人用扇子轻敲在鼻尖。只见那人笑得开怀,伸手抵住一朵尚未盛开的迎春,指尖一抚,那花便盛放来,楚楚怜人。
“小友瞧我,可还满意?”读书人一弯眉眼,向他发问。突来此问,阳冬不明所以,愣愣望去,那读书人只又笑。“山之书院山长,纪子青。”他微一俯身扫去阳冬肩上枝头落雪,清声道,“这位小公子,可愿跟随在下求学?”
阳冬愣愣地呆了好一会,被初春寒风吹过才反应过来,对上他柔和目光,恍若杏林春燕,旋即毕恭毕敬行上一礼。
“学生阳冬,今岁十三,在此谢过先生。”
那日春风甚寒,却吹不进少年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