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也只是开玩笑说说而已。
都满每回到了天宫，除了跟着我外，唯一会去的地方就是哪吒的所在地——找他切磋。
哪吒起初一两回切磋厌倦了又被逼急的会来找我，长经验的对我横眉，叫不出名字就抱胸抬头诶一声让我管管都满。
我起先是约束了两回，耐不住都满十分的喜欢哪吒，后来哪吒不知怎么的，可能是不打不相识，跟都满关系相处的不错起来。
我旁观过一次他们的相处方式找到原因，小榜样这人非常喜欢听彩虹屁，都满个傻的缺心眼的人要找他切磋，就很自然的夸他厉害，能当我偶像。
小榜样打不过我，就从都满身上找成就感，然后二者各求所需的平衡下来相安无事。
我一时也不知道这是都满的策略还是他的毅力使然。
对于其他人，都满是爱答不理的，除非遇到比他更厉害的提起兴趣。知道他是这个脾气，我提前规劝了废话文学：“尽量找能打得过的打，打不过的我也打不过了。”
都满才稍微收敛一点。
知道我们明天就回蓬莱的红绡连忙收拾了行李说她也要去蓬莱逛逛，散散心。
她原本的借口就是在外散心，司命殿的人找补的理由是失误让她中途又下去历劫，给她重新谋了假出来修养。
于是我们又带上了一个小伙伴回了蓬莱。
这个情况好像回到了刚开始，我和都满带着未化形的芍药初来乍到神界的情形。这回的花已经化形了。红绡住到了我的处所，拉着我一起出门逛街，把家附近的环境逛了个遍。
她还在找事情做，转移失恋的注意力。
从逛街，泡茶楼听八卦，到去海边钓大鱼，兴高采烈收获一箩筐海鲜，然后兴致勃勃说要回家烤来吃了。
她接手了烤鱼的任务，信誓旦旦说她处理海鲜最拿手了，把我们都赶到一边做别的事，连都满也不让插手。
都满注意到盲点：“你一个花仙吸食雨露的怎么看都不会跟鱼沾边啊。”
红绡：“仙女的事你少管。”
都满被怼后沉默。
只是红绡开始的生火步骤就让人看着胆战心惊的，不能明确她的厨艺如何。
都满看了半天，心绪复杂，然后掐火点燃了木柴，继续保持沉默不语。
嘴上说着擅长处理海鲜，但是实际拿着棍子对着小鱼无从下手，好不容易决定从嘴巴找突破口，这个动作说温柔吧，好像是挺温柔的，温温柔柔的寻找合适的力道；说残忍吧，好像也挺残忍的，她不能一次性给个痛快，叫鱼跟看客们焦灼，恨不能代替她上去，让她给个一刀痛快。
我很怀疑她把这条鱼当做昔日爱慕的对象来宰。
篓里放着不断扑腾试图越狱的鱼儿。
红绡叉了一条鱼后孰能生巧，接着就赶人离开说接下来的步骤小意思。
我体谅失恋的心情，所以随意她折腾，但是看着她处理鱼鳞的生疏手法，内心预感不太妙，而其本人十分自信的让我暂时压下了这份不妙。
我有备无患的去泡了花茶。
觉得还是太稀少了又多泡了几壶。
都满跑去厨房准备午膳，杨戬自上次一别后说今天路过蓬莱，顺便来拜访。
等茶水泡开，呆在小院户外野炊的红绡便招呼我快来尝尝。
红绡把烤鱼递过来，双眼迸发亮光地盯着我看，“阿朝，你可是头一回尝我手艺的人！”
我瞅着她不知什么时候脸上也沾满黑黢的灰粉的脸蛋，再将目光放回了她递过来的看起来色泽烤得焦黄璀璨刚刚好的烤鱼上。
内心犹豫着厨艺应该不错吧？
面上看不出想法的接手烤串，斯文一点的趁滚烫新鲜出炉的空档，伸手撕了条鱼肉出来，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塞进了嘴里。
我微不可查的僵住了。
烤得酥脆的鱼肉触及舌尖，苦到泛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内炸开。
这比都满化成人形初次接手烤鱼做得还苦！
红绡本人无知觉还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给出评价，为了不打击到她人的自信心，我屏住呼吸，尽量表现出惊喜的表情，难耐地点头说味道非常棒。
转头就把都满叫出来，这份苦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尝！
都满压根没有防备的吃了一口，背对着红绡的瞬间，苦到表情皱成一块，仿佛窥见灵魂升天的模样。见我说好吃后，他一个否认的字都说不出来，我们瞬间连成一心，昧着良心转头跟着哄骗红绡。
“非常好吃，你快来尝尝！”
“是吗！”
红绡被夸后，信心高涨的要接过烤鱼，彼时挂在门口，象征迎客的风铃轻轻响动，预示着来客的到来。秉着多坑一个是一个，这份苦不能只有我们尝的想法，我连忙叫停了红绡的举动带着唯一的烤鱼跑去了门口。
没想到是杨戬提前来了。
那理由更不用瞎编了。
我在门口二话不说撕了一条鱼肉，递到他嘴边：“快尝尝！”
哼哼，苦不死你。
杨戬没想到一来就会迎到这样喂食的局面而稍微犹豫地眨了眼睛，他看了我一眼，就着我的手把这块鱼肉吞了下去。
我目不转睛问：“好吃吗？”
杨戬嚼了两下，神情不变：“味道其实还可以。”
仿佛嗅觉失灵了一般，在我诧异的目光下，他咽下去，又问：“是你烤的吗？”
我：“不是。”
杨戬立刻表情不装淡定了，连忙改口：“就是不符合我的胃口，快给我水，这条鱼为什么这么苦！ ”
在他戳破真相露馅后，我跟都满也不装了，一起冲进客厅风卷残云般灌我泡好的茉莉花茶漱口压味，模样狼吞虎咽得十分狼狈。
红绡见我们齐齐说好又变脸的情况，不信刚才的托词，她抱怨：“味道怎么可能那么差！”
她不信邪的跑过来，从我手里接走烤鱼撕了一片自己吃，几乎是瞬间的吐出来，比我们还要激动的：“我要喝水！”
都满吐着舌头不停哈气：“红绡你怎么做的这么苦？你不是说你特别擅长处理海鲜吗！怎么烤得鱼苦得跟鱼胆都没有处理掉一样？”
“……啊？鱼要处理内胆才能吃的吗？”
灌茶的红绡懵懂地来了一句。
我：“……”
都满：“……”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来就被喂了一嘴苦的杨戬：“……”
唯有白色的哮天犬非常欢快地叫了一声，“汪！”
-
然后这个餐前点心还是被不忍糟蹋粮食的杨戬接手去了。
我觉得这个苦比得上之前他辣我的辣。
红绡技术被嫌弃，又不好意思跟司法天神共处同一块空间，她就请命调到了厨房去当都满的帮手。
坐在低矮的竹凳上，杨戬动作十分老练地把鱼按在砧板上放血，然后翻起鱼鳃，取腮片；往后顺，翘掉了鱼腥骨；再是刮鳞去鱼皮筋膜，还有清理不必要的内脏。接着把鱼拿棍子一叉，架在火堆上烤。最后是同样的三遍动作。
不愧为三界第一美战神，就算是开膛破肚，动作也称得上是美观。
我只要负责递棍子就行，为了找话题我就问了杨戬下凡历了什么劫，方不方便说。
“这个啊，没什么不方便的。”杨戬勾唇笑了一下，温润的嗓音缓缓放慢，“司命殿的人看我是玉帝侄子的身份，给我安排了一个极轻松的历劫难度，只要我平安的度过一生，娶妻生子，完美的寿终正寝后就能归位了。”
“个中却是出现了小小的差错。也许是我本性热爱战场，身为凡人的我也不甘平庸想要报效国家开阔疆土，于是我违命的就去参军了，结果战死在沙场上，让我小小体验了一把死在战争中的缺憾是怎么样的。”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道。
在户外不定的风流中燃烧的火焰劈里啪啦地跳着舞蹈，映在浅色的瞳孔中。
火光同时映出我漫不经心的表情，我拿了根棍子捣鼓火焰高高燃起，随口道：“你想死在商周大战吗？”
“那倒没有，我只是偶尔会想到那时的场面。”
“是回想战争年限太长，牺牲的生命众多，踩在众人尸骨上达成的众神封榜，而那些死去的普通士兵无法复生就那样死去；还是在回想自己劈山的错误，参与战争到了最后血气太重，拿无辜人下手？”
“以及到了最后，其实不仅是与玉帝怄气的缘故，更是想赎罪地呆在人间神界交界处，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当时的错误？”
我将木棍翻过柴堆，扑小了火焰，毫无由来地往他人潜藏的内心浇泼热水。
“……”
杨戬没有说话，只有温暖的热量流向四周，烘烤着空气，半晌，他说，“这样很犯规诶，你明明都没来看过我几回。而且在那稀少的次数中喜欢妹妹多于我，却在不知不觉间猜度我的想法。”
没有正面否认我的说法，我却莫名被他的抱怨戳中笑意，抬头撞进漂亮的琥珀眼眸里，弯了弯眼睛，“你也不后悔当时的决定不是吗？”
杨戬错开了我的视线，垂下了眼睛，本就下垂的眼尾增添几分伤感，垂丧的脸颊被火红的焰火燃照，多了几分小狗的落寞。
“阿朝，你也觉得我劈山做得过分了吗？”
“不，我是想说合格的神，大概就是你这样经历灾难后不断反思，又心怀悲悯，少见的怜爱众生。以世间为道心的人本就不可多得。”
“我更想说的是，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既然都已经这么付出行动了，就不要再回想当时的后悔情绪，更不要说这是遗憾。战争本就是刀剑无影的事情，作为其中的参战者，无论输赢，牺牲是最基本的常态。而你幸运的活下来了，只要怀抱对这段历史的敬畏，对逝去生命的尊重，不要过于沉浸就好。”
已经为自己所选的道路双手沾满鲜血，就不要过度的对逝去的东西怀抱愧疚，妄想弥补过去。以至于回顾发现是倥偬一生，在未来想着如何补救奉献出了自己。
我不希望他会这样。
我望着炙热的光源淡淡道，这番毫无由来的话头，是因为他用开玩笑自嘲的话语挑起来的。
勾起了我不美好的回忆。
可能因为从小玩着杨戬长大，纵使错过他人生的许多时光，但是每回都能幸运地见证每个阶段地变化，我更能轻而易举地理解他的想法。
漫长的岁月在闲暇之余会回顾自己的人生转折点，无疑，他最浓墨重彩的两笔是劈山，商周大战。
偶尔肯定会回想当时热血劈山的自己，跟没想到后来会死那么多人的战争，便反复陷入到怀疑自己的阴翳当中，以至于现在说死亡的缺憾。
杨戬第一回直面我的正经，良久轻轻地嗯了声，他说，“我没有陷进悲伤里。”
他又解释道：“其实，不只是缺憾……更是想通过参军获得什么，但是被篡改了轨迹的历劫变得不稳定，所以没能活着回去。”
“这个人的影响力这么大啊？”我从情感中抽离，叹道。
影响到居然瞎改别人的历劫历程。
杨戬将烤好的鱼取下来，烤得焦黄酥脆，熟得刚刚好，非常完美，递给我，目光有意无意地顺着烤鱼到我身上，收回了视线道：“很大。”
“你遇到你娘亲了？”
我细想其中能改命的可能性，瑶姬似乎是很大的可能。
“……”杨戬，“你不要说话，专心吃烤鱼吧！”
他的表情温温，将第二条鱼再烤了下翻面。
“小福包不愧是三界战神，不仅武力值高强，连做饭的水平都能在三界排得上号！这条鱼烤的肉质鲜嫩，味道剔除地十分干净没有腥味。”我连忙夸起了彩虹屁。
他笑了一下，声音又恢复平常的清隽，含着嗓音打趣，“三界啊，你常吃人间的美食吗？”
“怎么可能会是经常，我除了在梅山跟华山有幸下凡吃到凡间的美食，其他时候哪有机会。”
我说谎不打草稿道。
“这样啊。”杨戬似是随口一问，取下了第二条鱼，摆弄过后，抬眸笑吟吟地看我，“那下回来梅山，我带你去凡间逛逛吧。”
“好啊，”我做作的客套一下，“那便是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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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还算尽兴。
等送走路过的杨戬，我炮制药草，都满来帮忙，中途他很突兀地发问：“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