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开学了,林瑜又回到了一成不变的规律生活里,要说不同,那就是高一新生因为入学的军训被晒得有些黑黢黢的。
林瑜只要是上午有课,几乎都在罗记粉铺解决早餐,前几次林瑜都是老实去排队,等了好久,后来改成走后门了——提前告诉罗湖生她早上要吃什么,等林瑜到了就直接拿。
罗湖生和刘淑华对林瑜都很好,有时候店里出了什么新东西要卖,都会先送她一份尝尝。
方婉婉的蛋糕店也正式营业了,上完课后看着罗倍兰忙里抽空回复的信息,美术老师这份工作的清闲才彻底在林瑜眼前显现出来。
她们的聊天也从发一条回一条变成发一段回一段。
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和罗倍兰聊天的机会,林瑜给罗倍兰设置了特别的消息提示音。
每当林瑜的手机叮叮叮叮弹出一长串信息提示音时,她就知道罗倍兰这下有空了。这时候无论林瑜手上正在做什么,只要不是上课,她都会腾出手来回复她。
换了工作后的罗倍兰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
她最常给林瑜发的是刚烤出来的烘焙图片,偶尔是带着厨师帽,系着围裙的自拍照。
蛋糕店里的灯是暖黄色的,显得罗倍兰温柔娴静。
贤惠这个词在林瑜脑子里冒起泡时,林瑜被自己吓了一跳。
跟罗倍兰聊天的这段时间,林瑜前前后后认识了不少之前没听说的西点。罗倍兰有时候要值班到晚上十点,但每到晚上九点半,罗倍兰就会开始给林瑜发消息,盘算今天可以带走多少。
即使隔着手机屏幕,林瑜好像也能看到罗倍兰那张暗戳戳期待却掩饰不住的脸。
按罗倍兰的话说,林瑜知道蛋糕店上新的消息比方婉婉还快。
看着相册里一大堆保存下来的西点图片,林瑜深感赞同地点点头,嘴唇变成弯月牙的形状。
“你老板倒是真挺大方的。”林瑜说。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罗倍兰在电话那头说,“我给你拍张照,你挑几个佳丽我给你带过去。”
她们发现打电话比敲字要方便多了,不过大多时候,林瑜的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往往还伴随着罗倍兰咀嚼东西的声音。
“你好好吃饭。”
林瑜听得真切,在电话这头叮嘱她。
罗倍兰现在真的很忙,林瑜挑没课的上午或是下午去探过几次班,但只能隔着玻璃门看见一个忙碌的颀长身影。
店里招了三个人,罗倍兰和一个长了雀斑的可爱女生大多时候在里面忙着,前台站着另一个女孩。
有时候,橱柜里的东西满了,在后厨忙活的两人也能喘口气,在前台分担一下客流量。
稻香轩还是会给客人送娃娃,但是自从开了这家蛋糕店后,稻香轩的赠品范围又扩大到了甜品这一范畴。有一次林瑜来蛋糕店买东西,刚好碰到方婉婉打电话叫罗倍兰送几份蛋糕过去。
于是系着围裙的罗倍兰提着几个打包袋,匆匆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餐厅。
蛋糕店的牌匾挂着的就是“蛋糕店”这个字,林瑜第一次去的时候被这块招牌给了不小的震撼。
林瑜问过一次罗倍兰,她老板怎么会想到起一个这么直抒胸臆的名字。
罗倍兰哈哈一笑,说她也不知道,但她不敢在店里笑,怕传到方婉婉耳里。
她们俩的设想一致,都觉得按方婉婉的气质,怎么着也得起一个用花体字的写的英文名,像薇莉亚,多洛里斯之类的文艺名字。
不过后来方婉婉也确实给蛋糕店加了一个英文名,不过是同样用板板正正的印刷体写的“cake shop”。
蛋糕店的用料给的很足,尤其是贵价水果,坚果碎一类的口味装饰品。别家可能只切半个,稍做点缀地摆在最顶上,但方婉婉要求铺满。
托罗倍兰的福,林瑜也跟着蹭到不少小西点,一个星期七天里至少有三天都在往家里捎小蛋糕。
半个月后,李丽红忍不住问林瑜怎么还没吃腻,林瑜这才想起来告诉她这是在做烘培的朋友送的。
“是你上次给我看照片的那个小姑娘吗?”李丽红问。
林瑜点点头。
“那下次请人家来家里玩儿嘛。”
“她最近比较忙……我问问吧。”
罗倍兰一个月只有四天假,一周一天,还不一定在周末。
有时候她和黄誉芝在蛋糕房里一待就是一上午,真应了林瑜说她钻烤箱的那句话。每到中午,罗倍兰都会回稻香轩大厅里休息一会儿,每每都累得瘫在小沙发上不想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陈梦就会凑上来,在罗倍兰身边闹她。
黄誉芝则安静多了,在一旁静静坐着,不主动问她,她也就不主动和人说话。
有一次,陈梦趴在罗倍兰耳边,压低声音偷偷问她:“黄誉芝的脾气怎么怪怪的,你平时和她在一起那么久,不会觉得闷吗?我总感觉跟她说话好别扭……”
陈梦的话里不带恶意,但她确实嘴碎。
于是罗倍兰弯起两根指节,在陈梦的脑袋上敲了敲:“人家性格可好了,明明是你太闹腾。”
黄誉芝的确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女孩,从不在罗倍兰面前自傲,也从不吝啬对她每一次进步的夸赞,她又很真诚,任谁看她一眼都不会把黄誉芝和撒谎这两字联系起来。
故而每每当她开口,都会把罗倍兰夸得双颊通红。
罗倍兰很喜欢黄誉芝,她是一个很真诚,很努力的女孩。
那天中午过后,罗倍兰放在黄誉芝身上的注意力更多了些。
她很节俭,也很爱干净,鞋边总是擦得一尘不染,每件长袖衫都会套上袖套。
后来罗倍兰和她渐渐聊的深了,黄誉芝告诉她,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在读书,爸爸妈妈都是打工的。
虽然经济不富裕,但也没有额外的债务,家庭和睦,平安健康,亲人相爱。
这么相下一对比,黄誉芝的条件还远比自己好出一大截。
罗倍兰也不怎么主动找人搭话,但偏偏黄誉芝是更不受欢迎的那个,甚至得到了别人“怪癖”的评价。
晚上回家洗漱,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罗倍兰她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来不在于黄誉芝真正的性格。
他们好像都习惯了单凭外貌论优劣。
躺在床上,罗倍兰的手搭在自己的脸上,一寸一寸抚过自己的皮肤,滑过形状微弓的眉骨、高挺细长的鼻梁、在上唇的唇峰,最后落在有棱有角的下颌线上。
她生平最为憎恶的人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偏偏最能使她轻易收获别人的好感。
如果没有这张脸,罗倍兰就彻底泯然众生了。
如果以自己为主角,罗倍兰想她大概是那种会传播得很火爆的社会纪录片:
面容姣好的女孩磕磕绊绊长到十八岁,毅然决然挑起生活的担子,在社会生活的多重打压下,一张美丽的脸渐渐染上风尘市侩,最后以精心设计的,能让所有观众发自内心惋惜的镜头留白收尾,留下荧幕前观众的阵阵惋惜。
罗倍兰翻了个身,讽刺又自悲地想着。
罗倍兰就这么一直干着,安安静静地工作,学东西,一晃眼就到了十月份。
国庆节,在店里做前台的女孩放假回去了,店里只剩下罗倍兰和黄誉芝,方婉婉给她们开了双倍工资外加一个节日红包。
金秋十月,外头的阳光依旧热烈耀眼,店里的空调开到了二十度,一直光着胳膊会感冒,她们俩就都换上了长袖。
店里的订单依旧不少——有稻香轩熟客预订的货品,作为稻香轩节假日的赠品,此外还有路过的客人。
她们两个一趟一趟地接替穿梭在柜台和蛋糕房之间,有几次差点撞在一起。
最忙不过来的那一个上午,罗倍兰甚至幻想着把自己从中间撕开,就像草履虫分裂一样,这样说不定才稍稍能有条不紊一些。
等罗倍兰忙里偷闲,终于能看一眼手机时,首先弹出来的消息是林瑜发来的。
罗倍兰点开聊天框,一条一条看完信息,认真地给她逐条回复起来。
林瑜那边也有不少事情要做,林瑜说她昨晚熬到凌晨四点,单主突然变卦,要林瑜再做调整——平台有时间期限,截止时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林瑜干脆熬了个大通宵,匆匆睡了两个小时又在早上七点爬起来查看单主是否满意。
罗倍兰:最后他满意了吗?
林瑜:她给我好评了。
末了,林瑜发过来一个从罗倍兰那里“偷”来的表情包。
相处了这么久,罗倍兰已经发现了,林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偏偏还很在意别人的评价。
罗倍兰由衷地为林瑜感到开心,又有点心疼。
你要不赶紧去睡会儿?不然待会儿该头晕了。
罗倍兰在这头叮嘱。
林瑜那头显示还在输入中。
林瑜:不睡了,开心睡不着。
林瑜: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下午我给你带。
罗倍兰:好啊,我想吃点辣的,在蛋糕店里待久了,光闻这个味道都闻腻了。
林瑜发来一个“OK”的系统自带手势小表情。
林瑜:你等我来喔。
“你是在和你朋友聊天吗?”
黄誉芝走过来,坐在罗倍兰身边,问道。
手机刚好息屏了,罗倍兰这才在黑色的手机屏上看到自己快咧到耳根的嘴角,看上去傻傻的。
“嘿嘿,是啦,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好像不觉得那么累了。